通過那扇門的那一刻,愛麗絲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彷彿有什麼將要撕裂她的靈性。
唉,這算不算是在暈車……靈性在暈車……
眩暈與疼痛之中,愛麗絲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等一切終於恢復正常,不適感消失,愛麗絲髮覺自己正處在黃昏光芒照耀的一片海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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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砂礫和石頭全部呈黑色,深藍的水浪從遠方涌來,一層層拍擊在了邊緣,卻沒發出該有的潮水聲。
它們是安靜的,就像一場盛大的幻術表演。
愛麗絲感受到了傳說中來自“真實造物主”的注視,她下意識沿着注視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沐浴在黃昏裡的山峰,上面凝固着無數宮殿、無數高塔和一座雄偉的城牆。
這應該就是真正的“巨人王庭”了……愛麗絲若有所感,看到了正激動地走過去的利奧馬斯特。
……算了。
比起利奧馬斯特,她顯然是順帶的那個,“真實造物主”的視線停留於她的身上,囈語卻並沒有響在她的耳畔,愛麗絲首先聽見的,反而是模糊不清的祈禱聲。
“……,
“我祈求您的注視,
“我祈求您的垂聽,
“我祈求一個好夢……”
這帶有稚嫩感的男聲,愛麗絲在灰霧之上聽過無數次——正是“太陽”戴裡克·伯格。
愛麗絲稍作思考,沒去管仍停留於她身上的注視,邁着步子,踩着虛幻海浪邁向那真正的“巨人王庭”。
當雙足終於踏在“神棄之地”的土地上時,清晰的祈求聲中,信仰的光點亮起,愛麗絲看見了戴裡克的位置。
誒,好像離得挺近的……
愛麗絲開始認真思考過去看看的可能性。
她的目標其實很明確,在“神棄之地”的盡頭,與西大陸的接壤之處……等等,那裡有多遠?
愛麗絲回頭看看身後那片漆黑的海洋,又看了看眼前高聳的山峰,陷入了沉思。
……她得走多久?
盯着利奧馬斯特攀登山峰的背影思考了兩秒鐘後,愛麗絲沿着山腳轉過了身,準備先把“巨人王庭”繞過去。
“阿波羅”的光芒從她身上盪漾出來,怪物於黑暗中虎視眈眈,除此之外,愛麗絲還能隱隱察覺到這裡混亂的力量和規則。
也許她能借助這裡的混亂移動,但一不小心,她就會掉進什麼奇怪的地方……這樣的直覺劃過愛麗絲的心頭,讓她意識到她最後一種速通的可能性也消失了。
——如果她不想請求阿蒙,她就只能走過去,走到“神棄之地”的盡頭,走到“神棄之地”與西大陸的接壤之處。
……說不定白銀城有辦法呢?
或者,利奧馬斯特……不,他要是有辦法就不會爬山了,他……等一下,他會不會是爲了虔誠所以才爬山的?
也不對,這是正常人的想法,“極光會”的……嗯……
愛麗絲開始一邊思考一邊前進。
要不占卜試一下?
行過半程,愛麗絲終於想起來了她最終的秘訣,她完全可以通過占卜找到所有問題的答案。
作爲“命運”途徑的天使,她已經越過通過星靈體漫遊靈界尋求答案的階段,她與命運長河的關係如此緊密,又如此若即若離,她完全可以通過窺視命運長河來……等等,河呢?
以往讓人覺得煩躁的紛亂畫面,這次一個都沒出現,晉升時窺見的波光長河也不見了蹤影,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
愛麗絲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意識到這大概就是“神棄之地”最特殊的地方了——這裡的靈界被屏蔽了。
……?
光之鑰?光之鑰呢在哪呢?你也被屏蔽了?這兒不是離你更近了嗎?
愛麗絲在心底瘋狂的吶喊,但未曾得到任何回覆,幾分鐘後,她終於放棄,不得不繼續前進。
她意識到,從現在開始,她將面臨一件無比尷尬的事情——她的權柄近乎無法利用。
雖然她本來也不怎麼會用……也許是完全不會用。
愛麗絲仰頭看天,一道閃電宛如迴應一般劃破天空,讓她復又沉默地低下了頭。
……神經病啊列奧德羅!
她在心裡罵罵咧咧地朝前走去,很快她又無聊起來,印象裡,怪物們只在黑暗中窺視,“阿波羅”發出的光芒讓怪物根本無法靠近,她連戰鬥都……等等,她要怎麼打?
愛麗絲想起了安德森的嘲笑——她除了厄運沒有別的攻擊手段嗎?
哦,當然是有的,她還有精神攻擊的手段呢——但那東西對怪物有用嗎?
“不,其實我還有一種辦法……”愛麗絲踩了踩地面,看了看周圍的怪物,若有所思道,“我可以變成神話生物形態撲上去……呃,不對,‘水銀之蛇’沒有牙,我好像只能生吞……”
愛麗絲停下腳步,緩緩擡起頭,看着黑暗中的怪物,舔了舔嘴脣。
……是什麼味道呢?
不,等一下,愛麗絲你等一下,這個應該不能吃,吃了會出事……呃,我是不是是要把自己重啓……等等,重啓可能會來不及,我可以提前卡一個命運循環……
靈性的反應遠比大腦要快,銀色河流在她身邊成型,將她換繞一圈——現在她可以放心吃怪物了。
……所以我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在自己做出更奇怪的事情之前,愛麗絲加快腳步離開。
幾分鐘後,嚥了一口口水的愛麗絲站在剛纔的位置陷入沉思——循環的節點,是吞嚥。
一種想罵人又不知道說什麼的無語感在心頭蔓延,愛麗絲磨着牙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命運循環,在山腳下繼續前行。
爲了避免自己的思緒又跳到意想不到的離奇方向,愛麗絲低着頭,專注地數着自己的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
路好長啊,爬山會不會更快一點?也不一定,這山看着挺高的,不知道利奧馬斯特上去了沒有……我剛纔數到哪了?
一步,兩步,三步……
感覺小太陽他們不怎麼動彈啊,一直在那一片打轉,那裡是白銀城嗎?白銀城離得有這麼近嗎……我又數到哪了?
一步,兩步,三步……
“真實造物主”怎麼還在看着我,祂沒有別的事情要乾的嗎?話說烏洛琉斯我記得信的祂吧,祂會不會把我的位置告訴烏洛琉斯……呃,祂看得出來我的情況嗎?
不知道,算了,不想了……等一下,我又數到哪了?
一步,兩步,三步……
在不知道從頭開始了多少次以後,愛麗絲終於站在了“巨人王庭”的另一側,這裡有着一座暮色中的城鎮。
閃電之下,這座城鎮的景象清晰起來,它依山腳而建,自然地分成了上中下層。
在這裡,灰色的石頭壘成了不同的房屋,有的整塊挖空,接近十米,有的則矮的驚人,愛麗絲覺得,如果利奧馬斯特站在這裡,大概能頂破一部分建築的屋頂。
這些建築緊湊排列,鋪陳開來,部分已經坍塌,部分依舊堅挺,只是都染上了陳腐衰敗的痕跡。
燭火從房屋的窗戶上映出,連同高矮不一的房屋,讓愛麗絲陷入迷惑。
“這裡的居民身高差距這麼大嗎……還有,這裡面難道還有人住嗎?爲什麼要點燈……”
懷着困惑的心情,愛麗絲靠近其中一棟房屋的窗戶上,將臉貼在窗戶上向內看去。
明淨的光芒滲透窗戶和牆壁,照亮了室內,愛麗絲看到一隻渾身佈滿黑色短毛的人形生物上躥下跳地躲避光線。
……?
真,真有人住啊……
愛麗絲懵了一下,後退幾步,把房間的邊緣留給了黑暗,她想了想,朝黑暗中的生物鞠了一躬,認真道:
“抱歉。
“我,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的。
“我只是有點好奇……我現在就走!”
說完,愛麗絲匆忙轉身離開,順便圈住了“阿波羅”發出的光,防止那些光滲透進房屋內。
“太陽”戴裡克的位置已經很久不曾變化過,愛麗絲猜測他是在休息,或者說,他們在休息。
——那應該是一個探索小隊。
收斂好光束的愛麗絲,踩在被晨曦照亮的道路上,一點一點穿過不同的巷子,前往城鎮的另一端。
這些高矮不一的房屋讓愛麗絲十分好奇,她很想進去看看,尤其是進那些較高的房屋裡看看,裡面的傢俱是否也是一樣巨大。
但想到剛纔那個匆忙躲避光芒的“居民”,愛麗絲意識到,這些房屋內的“居民”,大概率是畏光的。
這樣拜訪不是個禮貌的行爲,愛麗絲放棄了,她決定等遇到白銀城的探索小隊後,再向他們諮詢情況。
也許,也許他們知道進去拜訪的方法……
愛麗絲漫不經心地想着,終於接近了城鎮的另一端。
比起“阿波羅”顯得過於微弱的光芒中,有十來個人影聚集在一起,有人正警惕地站着,也有人躺着——他們應當在休息。
意識到這件事,愛麗絲想了想,朝那一個小隊走過去。
而在前方,在獸皮燈籠隔絕出的安全區域中,正是由白銀城首席“獵魔人”科林·伊利亞特帶領的探索小隊。
輪值的正是“太陽”戴裡克,以及同組的“武器大師”約書亞,“黎明騎士”海因姆。
在不久前,下午鎮祭壇的力量外泄,對他們的探索造成了巨大的影響,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成員永遠留在了這裡。
而作爲跟隨首席的那一組,他們的狀態毫無疑問是最好的,也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值守的責任。
當光芒自遠處浮現時,負責下午鎮方向的海因姆最先發現了問題,他朝另外兩個方向喊道:
“喂,你們快過來看!
“那是什麼?”
約書亞與戴裡克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來,那團光靠近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最初僅僅只是一個光點,很快變成了光團。
當影像終於清晰起來的時候,他們意識到中央是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正是光的源頭。
一片沉寂當中,不知道是誰高聲喊道:
“快去叫首席!”
這一聲讓他們如夢初醒,他們這才發現,剩餘的探索小隊成員,竟已紛紛匯聚在這裡。
他們紛紛左顧右盼,發現他們的同伴早就被這異樣的景象吸引而來,就連首席科林·伊利亞特,也已經站在了他們的身後,望着那個於光中逐漸靠近他們的人影。
這是難免的。
除了剛出生和還未接受教育的孩子,白銀城所有人都知道,在這片被神遺棄的大地上,除了人類,沒有誰會在黑暗中使用火焰,製造光亮。
哪怕是擅長操控烈焰的怪物,在發起攻擊前,也是潛伏於無光環境裡的,至於別的人類,白銀城迄今爲止發現的所有城邦都早已毀滅,成爲遺蹟,沒有幸存者。
他們見過的唯一一個外來者,是那個奇怪的小孩傑克——那孩子的消息還被封鎖了。
對白銀城來說,光明是信仰,是希望,是他們一直以來所追逐的目標。
光啊……
沐浴着光芒走來的身影終於站到了他們面前,那人影穿着一件寬大的銀白色長袍,長袍上散發出點點微光,似乎正是光芒的來源。
長袍有兜帽,但她未曾戴上兜帽,而是露出了完整的面部,那是張尚且沒褪去稚嫩的少女面龐,雙眸是澄淨溫柔的藍,長髮是燦爛的金色。
如果有太陽,是不是大概就是那個顏色?
這樣的從戴裡克心底劃過,隨後他便看向了首席科林·伊利亞特,看向了他們的主心骨。
這位白銀城的首席邁步上前,護在所有人身前,朝愛麗絲問道:
“你是誰?”
陌生的語言傳入愛麗絲的耳畔,她才驚覺被她忽略的事實——她不會巨人語。
所以……她爲什麼聽得懂?
愛麗絲意識到自己理解了這個問句的含義,她張了張口,忽然發現自己竟能無障礙地說出巨人語。
這大概是,過去留給她的爲數不多的財富。
愛麗絲輕輕嘆息一聲,目光劃過戴裡克——她當然能認出向她祈禱過的戴裡克,不過,戴裡克看起來沒認出她。
這讓愛麗絲升起了一個古怪的想法,畢竟她在踏上“神棄之地”的土地時,雖然聽見了戴裡克的祈禱,但她並未做出任何迴應。
——也就是說,目前爲止,戴裡克應該還不知道她來了“神棄之地”,來了白銀城。
這給了愛麗絲一個機會,她可以不用說出真名,甚至說出一些奇怪的話,比如說……
在嘆息聲落地以後,愛麗絲擡起頭,眼含悲傷地看向那位身材高大的首席,聲音低緩而沉重地道:
“我是主座下的命運天使,烏洛琉斯,也曾被稱做‘吞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