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有些心急地站在城門口處,時不時踮高了腳眺望遠方,看祖母與兄長坐的馬車是否已經到了。
她在城門處從清晨等到將近午時,還不見家人的蹤影,心裡也有些着急了。盧媽便勸她:“姑娘,外面日頭曬,你還是到轎子裡坐着等吧?”
趙琇搖頭,太陽雖然曬,但她有人打傘,還有椅子坐,也沒累到哪裡去,只是祖母和哥哥怎麼一直不見人影?算算日期,他們應該早就到了呀?
這個念頭剛剛在她腦海中閃過,就有提前派出去前方打探的家丁飛跑回來報說:“來了來了!老夫人和哥兒他們到了!”趙琇聞言精神一震,連忙向他跑來的方向飛奔過去。盧媽碧蓮等一衆男女僕婦連忙跟上。
幾輛馬車與數騎隨行之人出現在大路的盡頭,趙琇一眼就認出騎馬走在前方的,正是自家兄長趙瑋,幾個月不見,他皮膚黑了些,但整個人十分精神,還添了幾分穩重。趙琇大喜,揮手高聲喊:“哥哥!哥哥!”
趙瑋遠遠看見妹妹迎了過來,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立刻翻身下馬,跑了過來:“妹妹!”
兄妹倆終於會合了,趙瑋激動地拉着妹妹的手:“你怎麼出城來接我們了?這麼大的日頭,要是中了暑氣怎麼辦?”
趙琇笑說:“我身體可好了,哪一天不出門曬一曬太陽?纔沒那麼弱不經風!”又看向他身後的馬車:“祖母好麼?哥哥好麼?這一路辛苦了吧?在京城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欺負?”
趙瑋笑了:“哪兒能呢?祖母和我都好着呢。路上就是有些累,不過不怎麼辛苦。說來也巧,我們在揚州遇上了正要前來上任的奉賢縣令陶大人,就和他一起走了,一路上連瑣事都有人打點,我們輕鬆着呢。不過下船後,他聽說奉賢剛剛遭過災,急着去衙門報道,便與我們分道而行了。”他回頭指了指馬車隊列後方的兩騎隨從:“那是他派來護送祖母與我的,我們原是本地人。無須護送,但他擔心我們一行人女眷多,我又是個半大少年,若是遇上不長眼的會吃虧,堅持要派人護送,祖母與我也只好受了他的好意。”
新任奉賢縣令?趙琇驚訝了,前幾個月整個趙氏宗族都在關心新縣令會是誰,性情人品如何,但雨災一來,就顧不上了。沒想到祖母與哥哥會在回鄉的路上遇上他。看起來哥哥對這個人印象不錯。想必不難相處。趙氏宗族應該可以稍爲鬆一口氣了。
想到這裡,她便笑道:“這位陶大人似乎是個好人呢,一會兒我們跟璟大哥說一聲,讓他代我們去向陶大人致謝。”
這是給趙璟一個與新任縣令拉關係的機會
。他是趙氏一族宗子,又是與小二房關係最親近的男性晚輩,趙瑋尚未成年,由他出面應酬,是合情合理的。趙瑋點點頭,也答應了,還說:“一會兒我去跟璟大哥說,同行多日,我對陶大人的喜好還是知道一些的。”
張氏的馬車走近了。趙瑋拉起妹妹的手走了過去,兄妹倆齊齊上了車。趙琇在闊別數月後,終於再次見到了祖母張氏。不知怎麼的,看到祖母慈愛的面容,她眼圈忽然就紅了。覺得自己彷彿忽然就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必再自己撐着了,便直接抱住了張氏哭:“祖母,您可算回來了,我好想你!”
張氏愣了愣,眼圈也微微發紅,摸着孫女的頭髮柔聲道:“成天說自己是大孩子了,不是小娃娃,今日倒撒起嬌來。”
馬車外傳來盧媽等人請安問好的聲音,張氏看着盧媽臉上那洋溢着喜氣的笑容,心情有些複雜,微微笑道:“這幾個月你們都辛苦了,先回家去吧,有話一會兒再說。”
盧媽連忙屈膝應聲,又笑道:“家裡都準備好了,老夫人和哥兒回去了先用飯吧,一路走來,想必都餓了。”
張氏微微點頭,盧媽便派了人跑回老宅去報信,自己帶了碧蓮等人跟着馬車慢慢地走。
張氏抱着孫女,問她這幾個月裡過得如何。趙琇便將自己每日做的事簡明扼要地做了個彙報。等到他們抵達老宅時,張氏已經知道孫女帶動了宗族更改了好些族規,添了不少新規矩,還買了幾十畝地,並讓人打聽水蜜桃苗種等事了。
張氏心裡有些複雜,她問孫女:“水蜜桃固然是好東西,可你怎麼會想到要種它呢?”
趙琇便說:“本來也沒想做點什麼,只是同情趙遊,纔買了他手上的地,後來我又發現那塊地上的野果樹長得不錯,果子也好吃,雖然現在泡壞了不少,但也足以證明那塊地是適合種果樹的,比起重新開墾了種稻或是種棉花都要方便,種果樹不是很好嗎?露香園的桃子好,我是從書裡看到的,一直想知道是什麼味道,那日盧大叔買了幾個回來,我吃着好,就想種了。”
“是麼?”張氏不知怎的,總覺得孫女這話並不完全是實情,但見她一臉坦率,也不再問下去了,笑着說,“也罷,本就是偶然得來的地,不過三十畝罷了,由得你折騰去。”
趙琇有些好奇地問她:“祖母,您不是松江人麼?這水蜜桃是松江特產,爲何沒聽您提過?”
張氏微笑道:“我小時候也吃過這個,只是我的父親不愛吃,家裡很少買,後來去了京城,就忘了這東西了。”
趙瑋在一旁插嘴:“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味道?我還沒吃過呢。”
“你想吃,叫人給你二舅公送信,讓他送一筐過來就是。只是這東西不耐放,幾日就壞了,需得用冰鎮着,麻煩得很。”說到這裡,張氏又不免說孫女兩句,“你吃着這果子好,就想種上三十畝,怎麼不想想,等種了出來,也得幾年後了。到時候果子太多,吃不完怎麼辦?拿到外頭賣麼?萬一賣不掉。白爛在那裡,不夠虧錢的。真想種了自己吃,有幾棵樹就夠了。”
趙琇不以爲然,她種桃子難道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當然是想給自家增添一個收入來源,只不過祖母看不上做生意的事,所以她先不提
。但桃子種出來了,自然能賣掉,松江黃泥牆那邊的水蜜桃可是供不應求的。幾年的時間,足夠她組建一個銷售渠道了,大不了叫外六房幫忙。有生意做。有錢可賺。還怕東西沒人幫着賣麼?
祖孫三人進了老宅,盧昌秀帶着下人迎了上來,給張氏磕頭:“老夫人一路辛苦了,午飯熱水均已備好。老夫人是想先用飯,還是先洗漱?”
張氏看着他,又是暗歎一口氣:“先回房梳洗吧,這一身風塵僕僕,吃飯也沒胃口。老盧,秀菊(盧媽閨名),不瞞你們說,我這回把大壽和他媳婦也帶回來了。”見盧媽面上露出驚喜之色,盧昌秀卻一臉愕然。她又皺了皺眉:“不過你們暫時別去見他們,也別跟他們說話。他們很好,只是這回犯了錯,才被我帶回來教訓的,等我吃過飯。再與你們細說。”
盧媽臉上浮現憂色,但她素來忠於張氏,絕不會對張氏的話有半點質疑:“是,老夫人,我侍候您回房吧。至於我那個孽子和不爭氣的媳婦,膽敢做出違了老夫人規矩的事,您要如何罰,都是理所應當的,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還要幫着您罵他們呢!”
張氏點點頭,她對盧媽的信任並不會因爲盧大壽的所作所爲而有所減少,心裡還有幾分歉疚,若不是因爲她的命令,盧媽也不至於長年與兒子分離,沒能把兒子教好了。她認定了盧大壽犯錯是缺少教養的關係,不然怎不見他的父母弟妹會做出這種事來?
盧媽扶着張氏回房,張氏走到半路又停了下來,回頭對趙琇道:“我還帶了一個人回來,在後頭馬車裡,讓你哥哥帶你去見一見,看還認不認得。”
趙琇心中訥悶,但張氏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轉身看到盧昌秀指揮下人搬運行李,臉板得直直的,面色不大好看,趙瑋在旁盯着他不說話。她便上前去拉了拉兄長的袖子:“哥哥,祖母讓你帶我去見誰呀?”
趙琇收回視線,重新露出笑容:“一個你想不到的人,你猜呀?”
趙琇哪裡能想到?便丟下他獨自跑到了馬車那邊,已經有下人將車上的行李卸了下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個院子,又有丫頭婆子等下了車,加入到整理的行列當中,只有一輛不大起眼的小馬車,落在最後,似乎沒有人從車上下來,卻有一對下僕伕婦站在車前,一人牽馬,另一人輕聲問着車裡的人:“要緊麼?還會不會頭暈?能下車麼?”
趙琇不認得這對夫婦,只覺得眼生得很,會是京中小宅新買的人嗎?車上的人究竟是誰?看這馬車的外表,又不象是什麼親戚之類的,反而更象是僕人。既然是坐着馬車,多半是女子,但聽那僕婦的問話,也有可能是位病人。
就在趙琇心中疑惑不解的時候,車簾被掀開了,鑽出來一個男孩子,瘦瘦的,臉色帶點兒不健康的青白,身上穿着不大合身的布衣,頭髮發黃,迎面看見了趙琇,就嚇了一跳,脖子往後一縮,似乎有些怕生。
“冬生,怎麼了?”車裡傳出一個有些虛弱的女子聲音,接着一張瘦弱蒼白的臉就望了出來,看到趙琇時,先是怔了怔,很快就紅了眼圈:“大姐兒?是大姐兒麼?”
趙琇看着這張臉,記憶瞬間回到了那個冰冷而血腥的夜晚:“珍珠嫂?”她眼眶一熱,頓時衝了上去:“奶孃!”
ps:
忽然覺得這章標題好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