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在杭州已經待了三個多月,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也畫下了上百張大大小小的畫作,就此離開,也沒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可她還是非常捨不得。.且不說她在這裡認識的幾位新朋友都是知情識趣、性情相投的好姑娘,光是與堂舅米省之一家分別,就夠她傷心難過的了。
可最要緊的是,張氏有意要向米家提親,把米穎芝說給趙瑋,至今還沒說定呢!她總說正在跟米夫人商量,卻商量了許久都沒個準話。眼看着自家要離開了,張氏與米夫人卻連個信物都還不曾交換,趙琇不由得有些急了。
她私下對張氏道“哥哥的婚事,祖母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不是說正與堂舅母商議麼?那到底能不能成?”
張氏忍不住好笑“你這麼急做什麼?婚姻大事,怎能兒戲?自然是要商議清楚了才能做決定的。”
趙琇見她不緊不慢地,反而更着急了“我怎能不急?您和堂舅母都商量幾個月了,還不曾定下親事。如今咱們都要走了,您就不怕離開之後,堂舅另看中了別人做女婿,讓哥哥煮熟的鴨子飛了?”她急得直跺腳,想了想,又正色對張氏道“祖母可千萬別不放在心上;這樁婚事,我早已問過哥哥的意思,他心裡是極願意的。否則先前米表姐過生日時,他也不會特地打發人送了那麼一份精緻的生辰禮過來。若是祖母覺得,哥哥條件好,身份高,不愁娶不到媳婦,錯過了米表姐還有更好的。結果真叫婚事泡了湯,哥哥雖不會埋怨祖母,心裡卻是一定會難過的。好祖母,您別讓哥哥難過,趁早幫他了結了心事吧!”
張氏有些驚訝,嗔道“事情都還未說定,你怎的就跟你哥哥說了?怪不得他前些日子每送家書來請安。總要問候米家人幾句。我只當他是親近舅家人。沒想到原來還有這等緣故!你這麼早就告訴了他,萬一事情沒成,豈不是讓他平白難過了一場?”
趙琇不贊成地說“哥哥自己要娶媳婦。將來他們要相守一輩子的,怎能不讓哥哥知道人選是誰?若他喜歡了,親事自然就美滿了一半。若是他不樂意,您就算真說了個天仙來。
他還是一輩子不快活。那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也是爲了哥哥着想。祖母怕事情不成,平白讓他傷心。可我卻不懂,事情爲什麼會不成?哥哥中意米表姐,堂舅與堂舅母看起來也挺喜歡哥哥的。我在米表姐面前提起哥哥,她也從來只有好話。可見他們一家都喜歡哥哥。有什麼理由要拒絕結親呢?”
米穎芝並無婚約在身,平日也是規規矩矩的女孩子,不會跟什麼人有私情。她與趙瑋雖是表兄妹的名分。可已經是第五代旁系血親,並不需要擔心血脈太近了不利子嗣的問題。若是論門第。兩家雖然相差有點遠,但也不是遠到令人無法接受的地步。再加上兩家本是親眷,結親也沒什麼離奇的。趙琇覺得,以趙米兩家的親密關係,兩人的婚事應該沒有阻礙纔是。張氏與米夫人就此商議了幾個月,還未定下婚事,實在是不合理得很。
趙琇一再追問,張氏只得無奈地向她解釋“米家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還未能決定,因此不敢輕易許諾。你也知道,你米表姐是家中獨女,並無親兄弟。她若與你哥哥定下親事,必定是外嫁而非招贅,這裡頭牽涉到的事情就多了,哪裡是一時半會兒能定下來的?怎麼也要問一問本家那邊的意思。”
米省之要向本家詢問這樁婚事是否可行,並不是因爲本家對族人的監控力很強,要求各房各家務必事事上報,而是米省之既無子嗣,日後多半要過繼侄兒繼承香火。這嗣子的人選還未決定呢,他們夫妻已看中了一個,可米氏本家重視親情,哪怕明知道過繼出去的兒子可以繼承米省之這一房的豐厚家財,他的親生父母仍舊捨不得。米家各兄弟關係都很好,兄弟夫妻二人遲遲下不了決心將親生骨肉出繼,米省之當然也不好催促,只能等了;
倘若等待的最後結果,是過繼事成,米省之夫妻有了繼承人,會交給女兒的嫁妝就算再豐厚,也不會傾盡所有,怎麼也要留一半給嗣子。可若是過繼事情不成,米省之沒有男性繼承人,雖然身後有侄兒、侄孫們四時祭祀,不愁沒人供奉香火,但畢竟比不得親骨肉。他們也許就會選擇將全副身家都給了米穎芝做嫁妝,甚至直接讓女兒招贅,也有可能讓女兒出嫁,卻叫女婿許諾,將來女兒生的第二個兒子隨母姓米,繼承外祖家的產業。
如果米家最終決定讓米穎芝招贅,那她就絕對不會是趙瑋的良配了。趙瑋堂堂建南侯,怎能給別人做上門女婿?張氏也不肯答應將第二個孫子給米家做繼承人,因爲趙家二房子嗣單薄,每一個男孩兒都彌足珍貴,她絕對捨不得將任何一個舍給別人。
就因爲這種種緣故,米省之夫妻雖然十分欣賞趙瑋,也很看好這門親事,卻仍舊遲遲不敢給出許諾。他們要等待他們看好的嗣子家人做出決定,最好的結果,當然是成功過繼了。
趙琇聽完張氏的說明,只覺得腦中一團亂麻。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沒法說什麼了,總不能真的想辦法分離人家骨肉吧?她其實並不在乎未來嫂子是否有豐厚的嫁妝,她相信哥哥趙瑋也不會在乎。可米家除了嫁妝多少,還有許多問題不曾解決。堂舅夫妻在嗣子有着落之前,不敢先把女兒嫁出去,也是人之常情。
趙琇思前想後,發現除了等待米家本家做出決定,似乎也沒別的法子,就不由得嘆了口氣“要是堂舅母身體休養好了以後,能再生一個孩子,還是男孩子,那就好了。米表姐有了親兄弟,不用招贅,她的叔嬸也不用忍痛與骨肉分離,豈不是皆大歡喜?”
張氏笑道“聽着固然是皆大歡喜,可事情哪裡有這麼容易?你舅母今年都三十多了,身子又一向不好……”
說到這個,趙琇就好奇了“堂舅母的病到底是怎麼來的呢?您是當年在河水裡泡太久了,受了寒氣,才積下了病根。堂舅母又不曾受過這等苦,怎的會患上跟您一樣的毛病,甚至還要比您的嚴重?”
“別人家的事,我怎麼會知道呢?”張氏嘴上說着不知,其實內心早已有了判斷。過年的時候,她在奉賢日日忙着招待上門來巴結的官家女眷,當中有人熟悉陶縣令太太大卞氏的,曾私下說過些卞家的陰私,她就聽了一耳朵。
據說卞家有位老太太,是陶太太與米夫人的祖母,孃家是北方的小軍官人家出身,有些自以爲是的鍛鍊法子,偏又堅信那是有用的,對孩子有好處;於是她總逼着兒孫們冬日下水練游泳,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澡;生了小病就多喝水熬過來,又或是餓兩天敗敗火,除非病得重了纔會請大夫吃藥;平時一日三餐都是大魚大肉白米飯,不肥就嫌不夠有營養,不讓上桌……她這些想法也不是全無道理,可卞家子孫都是文弱書生,比不得她孃家兄弟子侄是大老粗,哪裡耐得住這等搓磨?當家的男人們在兩個男孩被她弄得病倒之後,就立刻剝奪了她教養男丁們的權利,她只能轉去看管女孩子們,結果她的女兒、孫女們受到的影響最大。大部分人都有宮寒的毛病,身體長年氣血不好,多人患有消渴症,又或是體胖怯熱,好多人都只能生一兩個孩子,還有幾人連一個孩子都沒有。
卞家女孩子的這個毛病,是七八年前才被人發覺的。他家在江蘇有些份量,家族又大,子弟爭氣,因此與多個書香人家有聯姻。這些姻親並不在一處,都四散各地,相互間未必熟悉。若不是有好事人將他們全都有子嗣不豐的問題聯繫起來,只怕還沒人發現卞家的秘密呢。如今那位老太太已經去世了,可被她連累,她年紀最小的兩個孫女,陶太太與米夫人的小堂妹,如今一個二十三歲、一個十九了,還未有人上門說親。出嫁了的姑奶奶們,因只生了女兒,又或是一個兒女都生不出來,也沒少受婆家的埋怨。陶太太不受婆婆待見,連累女兒也吃盡了苦頭;米夫人爲沒有子嗣而煩惱,甚至不敢輕易爲女兒定下婚姻。都是因此而來。
張氏心裡爲米夫人再嘆息一聲,便對孫女說“沒事的,不必擔心。兩家雖不曾將婚事說定,卻早有默契。你堂舅、堂舅母心裡都有數。你堂舅母還說,給本家去信時,也提過這件事了。他們不過是要等個準信兒,若本家最終拒絕了過繼,他們要回絕婚事,怎麼也會先告訴我們一聲,方纔去尋其他人選。我們就到嘉定去聽信吧,嘉定離杭州也不是很遠,書信來往極方便的。”
趙琇皺着眉頭想了半日,纔不情不願地點了頭。她心裡盤算着,這兩個月跟葉大夫也算是混熟了,是不是請他再給米夫人開點有用的調養方子,讓她的身體狀況恢復得更好?她今年不過三十多歲,堂舅米省之也正值壯年,完全可以再生一兩胎的,當中只要有一個男孩子,一切問題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她好不容易看中一位嫂子好人選,難得趙瑋喜歡,米穎芝自己似乎也樂意,兩家關係還處得極好。若是她什麼都不做,就坐視一樁好婚事有可能泡了湯,豈不是太過可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