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了廣平王府後,趙琇與趙瑋安心在小宅中度日,每日讀讀書,練練字,畫畫打譜,再管管家務,習習拳,日子過得倒也悠閒。
外頭的紛亂漸漸平息下來,除了那些被關進大牢的皇親官員的家眷們提心吊膽,日夜不安地等待着審判結果以外,其他人都定下心來,繼續維持着朝廷的正常運轉。雖然爲皇帝診脈的大夫們什麼都沒說,朝廷上的重臣也沒有泄露口風,但大家彷彿一夜之間就都知道了,皇帝的身體被侵蝕了太長的時間,雖然神智清醒了,身體卻已經垮了,就看他能熬多久罷了。大家必須要在這時候好好表現一番,才能讓未來的新君看到自己有多麼出色。
這些事與趙家兄妹都沒有關係,趙家也暫時沒有出仕的族人,所以每天做的,還是閉門讀書。
不過趙家在太子遇險的事情上立有大功,消息也早早就傳揚開去,京中人家心裡都清楚,趙家馬上就要東山再起了,等新君登基後,他家孫子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如今趙老夫人不在京中,趙家只有兩個孩子在,這時候不交好,什麼時候交好?孩子總是比大人好哄些的,只要讓他們覺得自家是好人,日後自然樂於結交。抱着這樣想法的人數不勝數,於是上門來拜訪趙家兄妹的人就多了。
男客人自然是交給趙瑋去應付,趙琇這裡的女客也不少,嘰嘰喳喳地每日都有人說個不停。有問候她祖母張氏身體的,這還算是老實厚道的;提及當年與她祖父或父親或母親舊情誼的,也不算什麼;居然會有人問她一個小女孩。她兄妹倆可曾許婚的,她只能硬幫幫地回一個“沒”字,就閉口不再說話了,就不信那些女人能厚着臉皮向她推銷哪家閨秀或哪家公子;甚至還有人說擔心她兄妹倆都年輕,不知該如何打理中饋,願意給他們出出主意的。但當她們看到趙家小宅上上下下井井有條,男女僕婦也都進退有度。就知道趙琇年紀雖小,卻也胸有丘壑,這點小事還難不倒她。她們除了誇獎幾句。別的什麼都做不了,不由得感到有些無從下手。
趙琇覺得這些人很煩,趙瑋也非常頭痛,兄妹倆一合計。決定隔日就跑廣平王府去算了。陪廣平王妃鍾氏說話很有意思。陪世子高楨舞槍弄棒,似乎也頗有趣味,無論是哪一樣,都比待在家裡等客人上門騷擾來得強。於是兄妹倆就開始頻繁地拜訪廣平王府。
廣平王府的小主人高楨對他們是十分歡迎的,明言他們幾時來都行,要不是趙瑋與趙琇都攔着,他差點兒就吩咐人在王府裡給他們兄妹收拾出一座院子來,給他們在王府中歇息過夜所用了。不過趙家兄妹還沒糊塗。在王府裡多玩些時候是無妨的,但要是在此留宿。影響就太大了,全京城的人都盯着呢。趙瑋更覺得,這樣做也許會影響到妹妹的閨譽,祖母交代過,要他好好護着妹妹的,他絕不會讓妹妹受半點委屈。
趙琇對兄長的擔憂有些不以爲然,她還要再過幾個月,才滿十週歲,這種年紀的小蘿莉,就算在別人家裡過了夜,又怎麼影響到閨譽了?
她是真心樂意陪在鍾氏身邊的。給鍾氏看病的大夫,確實有兩把刷子,鍾氏喝了藥,病情已經漸漸好轉。因爲趙琇時常過府陪伴她,逗她開心,她心情放鬆了,病也好得快些,每天能打起精神跟人說話的時間也更長了,偶爾還可以做點費腦子的事。
趙琇就趁機向鍾氏請教些家務上的事,她雖然跟祖母學過家務,但在奉賢縣城要應付的往來走禮之事跟在京城時沒法比,在京中連家裡的準備的東西也要多許多,祖母不在身邊,難得有鍾氏這位和藹可親的女性長輩在,怎麼能錯過?趙琇就將家裡客似雲來的情況告訴了鍾氏,又順便提了上門的人家,求問鍾氏,她該怎麼辦?
鍾氏本是官宦千金,做了幾年皇子妃,接着又是太子妃,如今再做回皇子妃,經歷豐富,見多識廣。無論是宮中,還是朝中,亦或是各大宗室皇親、勳貴世家,文臣武將,她都清楚箇中情況。趙琇提到的人家,她馬上就能說出家主是誰,在朝中擔任何職,其夫人是哪家女兒,與誰家有姻親關係,兒女幾個?婚配情況如何……
她甚至知道這些人家爲何要給趙家兄妹送禮!
當今太子本來不是作爲皇儲被培養長大的,他素來就是人們印象中的閒王,只因有個出色的同胞兄長做了太子,他纔跟着學人辦事,爲兄長分擔政務。那時人們想要巴結,也是巴結廣平王,如果是巴結到當時還是樂安王的太子頭上,那也一定是要託他向廣平王求情辦事。因此,當閒王樂安王成爲太子時,很多人都驚呆了。
儲位之爭,京中有不少人家雖然不曾參與謀逆,卻也曾經站錯了隊的,他們擔心太子上位後會秋後算賬,也擔心自家會被無辜牽連進謀逆中,更擔心新皇登基後,記恨從前舊事,不願意提拔重用他們。所以他們纔會給趙家兄妹送禮——準確地來說是給趙瑋送禮,因爲傳聞中趙瑋是一路跟着太子與廣平王世子從上海返回京城的——送禮的目的就是希望趙瑋能在太子面前爲他們說好話,讓太子別記恨從前的事。
趙瑋早就通過太子派來問候自己的宮使,將事情報給太子知道了,太子哈哈大笑幾聲,讓人給他傳話,讓他儘管收禮,不必跟人客氣。事實上,太子就沒想過要報復那些人。趙瑋清楚這一點,也就不客氣地收下了那些昂貴的禮物。
如今趙琇聽鍾氏說清楚內情,心裡也更篤定了。她將此事拋開。專心向鍾氏請教起京中名門大戶的情況來。
鍾氏也樂得教導趙琇,她沒有女兒,只有一個兒子。從前侄女鍾雅緻還常上門時,她也會把侄女兒當成女兒一般養,雖然未必要把侄女娶回來做媳婦,但女孩兒家多學點東西也是好的,嫂子鍾大太太的教養有些不足之處,她做姑姑的,就該拾遺補缺。
可惜。鍾氏可以教導侄女的時候,侄女年紀還小,能學的多是才藝、女紅。偶爾傳授些京中各大世家的人員狀況,但複雜一點的東西就不方便教了。等到鍾雅緻長到可以學更深奧的東西時,鍾氏的丈夫已經從太子退回到廣平王的身份,鍾家也以女兒大了要避嫌爲由。很少再讓鍾雅緻上門。因此。如今趙琇主動虛心求教,還學得很認真,人也聰明,記性好,許多話不必明說就能聽懂。鍾氏見獵心喜,只覺得爲人師表實在是件暢快無比的事,倒比趙琇這個學生還要熱切幾分,催着趙琇天天都來。好讓她面授機宜。
趙琇到廣平王府的次數更加頻繁了,去得多了。趙瑋就不再天天陪着出門,而是讓她自己一個人帶了下人坐馬車去。橫豎趙家小宅距離廣平王府並不遠,又是在內城治安一向不錯的地段,沒什麼可擔心的。
趙琇在鍾氏跟前學習期間,高楨只要一得空,就會過來相陪。鍾氏曾經擔心這會妨礙他去做正經事,就勸他:“琇姐兒與我們王府已經這般熟了,你不必拿她當個外客看待,每次她來,都要過來相陪。王府事多,你父王不在家,總不能把事情都交給總管去辦,你有空閒,還是多去料理府務要緊。”
高楨卻表情平淡地道:“母妃不必擔心,若有要事,兒子自然會去料理。並不是兒子與趙家妹妹客氣,只是母妃教導趙家妹妹的東西,兒子從來沒聽過,覺得有意思,便也跟着旁聽罷了。”
鍾氏笑了:“你這孩子,這是當家理事、主持中饋的人才要知道的,你一個爺們,要知道這些做什麼?往後等你娶了媳婦,母妃也會教她的。”
高楨只是坐着不動:“那是多早晚的事了?兒子如今就掌着王府事務,自然要聽的。”
鍾氏想想也對,嘆了口氣:“好孩子,委屈你了,也罷。你若有什麼事弄不明白,或是不知道該怎麼料理的,只管問我。”
於是高楨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留在了母親這裡,與趙琇一道向母親求教管家事宜與人情往來。
相處得多了,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自然也就熟了。高楨有時候看王府的賬冊,有遇到算不清楚的地方,問起母親,也不會避着趙琇。趙琇的數學成績一向不錯,有時候也會幫着出點建議,或是算一算賬。沒過兩天,高楨就索性不讓母親爲此費心,直接將賬上看不明白的地方拿去問趙琇了。
趙琇就在鍾氏午休的時候,轉到東暖閣裡坐着,拿着廣平王特地爲鍾氏訂做的一把象牙小算盤,一條一條地幫高楨盤賬。兩人一起坐在大炕上,頭碰頭地研究着炕桌上擺放的那本賬冊,相互壓低了聲音說話。
要是遇到了好天氣,他們還會把窗戶打開一點,讓外面的輕風吹進來。這時候已經入了二月,天氣轉暖,院子裡的臘梅又開花了,清香一陣一陣地隨風吹入屋內,倒比屋裡薰的香還要好聞些。
煙雲在院子的另一頭,遠遠看到這邊的景象,心裡就一陣沮喪。雖然鍾家人行事不厚道,但她還是希望未來女主人是鍾家出來的。可如今眼看着趙家姑娘跟自家世子越來越親近,這個希望似乎越發渺茫了,那可怎麼辦呢?
一個小丫頭急匆匆地趕來,找到了她:“煙雲姐姐,後門傳話,說姐姐家裡人來找姐姐,有急事呢。”
煙雲心中納悶,她家人都在鍾家過得好好的,能有什麼急事?難不成鍾家的老爺太太們連日見不到王妃,鍾家大爺上門來,也沒能得一個準信,所以心急了,讓她家裡人來找她幫着遞話?
可她如今被貶到了三等上,只是個灑掃上的粗使丫頭罷了,連屋都進不去,曹媽媽與煙霞又嚴防死守,叫她如何尋得空隙向王妃進言呢?
煙雲找了別的丫頭頂替,神情黯淡地去了後門,看門的婆子見是她,便指了指身後的小屋:“人在裡頭呢,說是家裡有事要跟姑娘商議,我就讓她在屋裡等。”
煙雲笑了笑,道了一聲謝,給她塞了個銀餅子,足有半兩。那婆子笑得更歡了:“姑娘放心,你們在屋裡說話,我在這裡守着,不會叫人聽見的。”
煙雲進了屋,發現來找她的是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子,看着頭髮也灰白灰白的,看背面,還有些駝背,哪裡是她家裡人?煙雲把眉頭一皺,就問:“你是誰?”
那婆子轉過身來,煙雲大吃一驚:“娘,怎麼是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她娘頓時忍不住大哭出聲:“雲丫頭啊,你弟弟沒了!被老太太命人打死了呀!”
煙雲如遭雷殛:“什麼?!娘,你把話說清楚,弟弟怎麼了弟弟怎麼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