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厭惡趙湘爲人,固然是因蔣氏所爲而產生的遷怒,但更多的是對她本人行事風格的鄙夷。
趙琇本是穿越而來,對本尊的生身父母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更何況當年趙焯夫妻被蔣氏害死的時候,趙湘還只是一個小女孩,不曾參與過這件事,所以稱不上是仇人。但趙湘對小二房的輕視與欺騙,還有爲了謀求高門婚姻不顧尊嚴,時時利用小二房的行徑,卻讓趙琇心中極爲不齒。她沒興趣對這個曾經的侄女兒趕盡殺絕,卻也不打算繼續讓對方在自己面前膈應人,所以直接把人送到蔣七老爺處,就撒手不管了。後來聽說趙湘丟下了親祖母,投奔親舅舅蔣大老爺去了,趙琇更認定自己的決定正確無比。這種沒有親情、沒有道德廉恥的人,繼續留在身邊實在是太危險了,天知道她什麼時候就會惹出點麻煩來?
可趙琇萬萬沒想到,趙湘居然會如此陰魂不散。他們祖孫不過是路過濟寧,稍微停留兩三日,趙湘竟然就盯上了。她還想做什麼?蔣家是她親孃舅,就算丟了官職,家底還在,正是她所期望的富家大戶。更兼蔣家看起來也挺重視血親的,否則不可能會在蔣氏被下獄後,一直想方設法接濟她在獄中的生活。對妹妹尚且如此,那對妹妹的親生女兒,想必也不會太糟糕?衣食溫飽還是能保證的,也不必爲生計奔波。在這種人家生活,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趙琇心裡有些生氣。就問塗三陽家的:“你瞧湘姐兒在街上盯着我們看時,可有什麼異樣?我們在驛站裡安頓下來後,有沒有蔣家的人跑過來打探些什麼?”如果趙湘能使喚得動什麼人跑腿。估計就只有從蔣家找了。
塗三陽家的也不大清楚:“她就是在街邊盯着老夫人與姑娘的車駕看,並沒有什麼異樣。只是小的多瞧了她幾眼,覺得她比在京裡的時候要瘦削多了,臉色也不大好,頭上戴的,身上穿的,怕是連咱們府裡三等的丫頭都不如呢。”
“哦?”趙琇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難不成趙湘在蔣家過得不大好?
她想了想,就吩咐塗三陽家的:“去打聽一下蔣家如今的情形,別驚動了旁人。”
塗三陽家的領命而去。她眼下就在驛站裡安頓下來。有的是機會與驛站裡的婆子說話,若是有別家官眷來問候郡公夫人,她還能認識幾個別家的婆子媳婦呢。蔣家在濟寧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想打聽一下他家近況。並不是難事。
很快她就報了回來:“蔣家丟了官職。回鄉後一直在居喪,家裡人不出門,旁人也不上他家去,門前十分冷清。聽聞他們族裡正在鬧呢,說是蔣大老爺如今的身份,不方便代表家族在外交際,不如改託他人;又有因族田所得分配不均而罵起長房的後生;還有衙門裡的人查出蔣家名下的田地太多,卻不肯繳稅。吵着要他家補上銀子,否則就要抓人……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如今蔣家在濟寧城裡,也是風頭浪尖的人物呢。”
趙琇聽得冷笑,當初蔣家得勢的時候,自然是家中客似雲來,有的是人巴結,族裡人也甘心信服,地方衙門更不會膽大包天地要求他家爲土地納稅。如今他家丟了官,什麼魑魅魍魎都跑出來了。不過蔣家當年既然決意要爲了私情而忘國法,如今會遭報應,也是他們活該。
趙琇又問塗三陽家的:“可有趙湘的消息?”
這點也是塗三陽家的疑惑的地方:“說來也奇了,外頭的人都不知道蔣家住進了一位姓趙的表姑娘,倒是提過他家太太一個遠房外甥女沒了父母,無依無靠就投奔了來,不過不是姓趙,而是姓牛,今年及笄,新近由蔣家大老爺做主,說了一門親事。只是小的沒打聽出來對方是誰。”
趙琇有些意外,趙湘自然不姓牛,而且還不到及笄的年紀。到底是蔣家另有一位姓牛的表姑娘,卻完全隱瞞了趙湘的存在,還是直接給她安排了另一個身份?說來也是,趙湘是大逆罪臣之女,出身不大光彩,蔣家又是因爲牽涉謀逆而被奪官的,將她收留在家,容易惹禍,說出去名聲也不好聽。給她改個姓,再改一改年紀,也沒什麼奇怪的。不過趙湘不知有何感想?她剛擺脫了祖母牛氏,親孃舅就讓她改姓牛了。蔣家到底是無心,還是故意打她的臉?
趙琇想了想,覺得趙湘既然有了另一個身份,還說了親事,想來也沒什麼爲難之處了。蔣家認下她的親戚身份,還給她說親,男家的身份也不會太糟,否則豈不是給蔣家臉上抹黑?既如此,趙湘大概就是過來看一眼曾經的對手,然後羨慕妒忌恨一番,也就算了,做不了什麼。趙琇不想多加理會,就直接讓塗三陽家的下去了。
沒想到次日一早起來,塗三陽家的再次求見,這回她還帶來了一個媳婦子:“她也是從前侯府舊人,小長房爵位被革時,只帶着親信走了。她那時還年輕,不曾擔當什麼要緊差事,就閤家被留在府中,後來在內務府監管下很是過了幾年苦日子。因她從前是湘姐兒院子裡的丫頭,那日湘姐兒路過時認出了她,今日就打發了一個小丫頭來尋她,請她幫着捎一封信給老夫人。她不認得字,那小丫頭說話也說不清楚,她不敢擅專,便來尋小的。小的一看那字跡,就知道是湘姐兒寫的。因不敢擾了老夫人清靜,只好來請姑娘示下。”
趙琇有些驚訝,她看向那媳婦子,後者便跪下了:“小的從前在湘姐兒院子裡做灑掃上的粗活,也曾想着法兒討好過小主人,興許湘姐兒就是這樣才認得了小的。她怕只憑舊日主僕情份。說動不了小的,還許諾要賞小的銀子。小的不是那等爲了些許錢財就背主的人,只是爲了弄清楚湘姐兒想做什麼。就把那傳信的小丫頭扣下了,立時去尋塗嫂子,請她引領來見姑娘。那小丫頭如今就在前頭門房的屋子裡,小的叫妹妹去陪她說話,引她多說點湘姐兒的事。姑娘若要問她什麼,小的這就去叫。”
“先別忙。”趙琇擺擺手阻止她,拿起了那封信。一看那筆跡,果然是趙湘寫的,就是看起來比兩年前寫得差了。一看就知道是疏於練習的緣故,只是勉強稱得上齊整而已。
而趙湘在信裡所言,就更讓人無語了。她說她當初與祖母牛氏一同被送到濟寧,本是打算求請舅舅舅母收留她們祖孫的。沒想到舅舅舅母前腳答應了。後腳就命人將牛氏趕了出去,還將她關在家裡不許出門去尋找。她爲此事跟蔣家人鬧了一場,就惹怒了他們,從此蔣家對她越發刻薄了,不但強制她改姓,還要她象丫頭一樣不停地給家裡人做針線,不許她出門,還時不時打罵一場。如今更過分。明知道林家兒子是個癆病鬼,病得快要死了。娶妻只是爲了沖喜,等他走了,這妻子還要跟着下黃泉去。如此過分的條件,林家還只是區區胥吏,蔣家爲了權勢竟然答應了,卻不肯送親生女兒去受苦,而是盯上了她這個所謂的遠房外甥女。她是有苦無處訴,只盼着有朝一日能遇上親人,將她救出生天……
趙琇心想:難不成趙湘真把建南侯府的所有人都當成是傻子了?她怎會覺得如此淺陋的謊言能夠取信於人?
趙琇冷笑着摺好了信,對那媳婦子說:“你去把那小丫頭給我叫過來,待我問她一問。”
小丫頭很快就被帶到了她面前。趙琇看着她一身鴨蛋清的粗衣布裙,外罩灰藍比甲,頭髮梳成簡單的雙髻,除了耳朵上有一對銀絲小耳環,一應飾物皆無。這種打扮,通常都是粗使丫頭的標準。再看這小丫頭,長得只是平平,還有一張大餅臉,目光滯鈍,看着就有些呆。再問了她幾句話,她說話結結巴巴的,有些顛三倒四。
這絕對是蔣家最不起眼的粗使小丫頭,難爲趙湘是怎麼找上這樣一個信使的,難道她已經沒別的人可用了嗎?
小丫頭似乎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照實複述了趙湘吩咐的內容:找一個建南侯府的媳婦子,長什麼模樣,穿什麼衣裳,從前未嫁人時叫什麼名字,然後請她幫忙送信——若不是這媳婦子正好是負責出門跟車的,眼下就在驛站前院下人房裡居住,這小丫頭憑着趙湘的線索還未必能找到她呢。趙湘甚至連找到人後,該如何跟對方說清楚來意,都教了小丫頭好幾次,讓她直接背熟了,才放出去的。
趙琇見問不出什麼,就命人給了那小丫頭十個錢,讓她回去後跟趙湘說,那媳婦子已經收下了信,說會尋機會送上去的,只是不能擔保什麼時候能送到。小丫頭見了錢,十分歡喜,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然後歡歡喜喜地離開。趙琇見她如此,就知道她並不是趙湘的心腹,趙湘居然淪落到只能找這樣的人來做事,還真是令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趙琇本不想理會趙湘的信,更擔心這件事要是讓張氏知道了,又會心軟把人接過來,然後他們家從此就添了塊撕不開的狗皮膏藥了。不過趙湘如果真的被逼着嫁給快死的病人,婚後還有被迫殉葬的危險,就這麼將人置之不理,似乎也不大好。趙琇想了想,就命人給趙瑋送了個口信,讓他儘量過來一趟。
趙湘既然是老郡公的血脈,趙瑋如今已是趙家的當家人,對於她該如何處置,自然該交由他來做決斷。
收到口信的趙瑋不到半天就趕了過來,從妹妹處問清楚事情經過後,皺起了眉頭:“趙湘雖不是好東西,蔣家的行徑也太無恥。若是不想收留趙湘,直接將人送進庵堂也就是了,何必明知是死路,還要把親外甥女送過去?結下這等親事,外人也要瞧他家不起。”
對這件事,他倒是沒怎麼爲如何處理而煩惱:“我這兩天也見了幾個濟寧府的官,相處得還算不錯,米家的事我也託了人。碰巧有個人因公務要派人到膠州去,可以領路,我就打發人跟着去了。如今正好通過那些人給那林家透個信,蔣家那邊我是不打算跟他們打交道了,可若林家自個兒退了婚,蔣家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至於之後趙湘能結上什麼樣的親事,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
趙琇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麼簡單的辦法。想來那林家應該不會太蠢,明知道建南侯的意思,還要上趕着得罪人吧?那這件事想必就可以順利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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