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船走得慢,但船上的日子還算是悠閒自在。
第二層樓艙跟上下層隔絕開來,張氏與趙琇每日只在她們這一層起居,偶爾纔會下樓去跟廣平王父子說說話,看一看趙瑋,有時候高楨和趙瑋也會上樓來陪陪她們。船上清閒無事,除了看書練字做針線,也就是聚在一起聊天了。若不是這回出門帶的書多,同船的人也相熟,這樣的日子還挺無聊的。
一行無話,船隊在第二日午後抵達了天津。天津知府蔣四老爺早早就得了信,帶着一干屬下到碼頭上相迎。其中只有蔣四老爺和幾個品階比較高的頭面人物得了機會,能上船來見廣平王,其他人就只有遠遠瞧個影子的份。趙琇她們也不下樓,只躲在窗後看一看岸上的景緻,並讓丫頭婆子們幫着留意下層的情形。廣平王他們是不打算上岸入城的,在天津逗留一晚,也就離開了。
蔣四老爺畢竟是皇親,與趙瑋也有交情,等其他官員離開後,又留下來跟廣平王敘家常。不多時,知府衙門的人護送了知府太太與小姐前來,上船拜見。這行的就是家禮了。
此時本地官員們都離開了,曾侍郎也回到了自己船上,李易二位先生告了假,帶了隨從上岸去閒逛,主船上並沒閒人,廣平王便索性命人請了張氏與趙琇下樓,衆人一處團坐相見。蔣四老爺身爲東道主,特地命家裡的廚子整治兩桌席面,送到船上來給衆人做晚飯。趙琇他們便分男女坐了兩桌,她跟蔣雯挨坐在一塊兒,張氏跟蔣四太太說閒話的時候,她們就在底下聊得歡快。
趙琇將蔣雯離開後。京中新出的八卦都告訴了她,丘媛跟安陽伯府大公子的緋聞自然是重中之重,還有皇后復起的消息,也沒有漏下。蔣雯對皇后的事不太在意,說:“有兩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在呢,她又和皇上是結髮夫妻,皇上不可能真把人冷落太久的。有幾個月就差不多了。皇后經此一遭。想必日後行事會謹慎許多。只要她別再跟太后對着幹,我們家就要念阿彌陀佛了。”
不過對於丘媛的緋聞,蔣雯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她興致勃勃地向趙琇打聽起了細節。然後道:“這裡頭說不定有安陽伯夫人的手筆呢。誰叫丘丫頭惹上我六妹妹了呢?她本來就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性子,心眼兒小得很,二伯孃也是個厲害人物,不過面上瞧着慈和罷了。丘丫頭算計誰不好?偏要算計到她們頭上。我二伯孃一心要給六妹妹尋一門好親。丘丫頭敢當衆壞六妹妹的名聲,二伯孃不把人往死裡整。就算她走運!如今不過是借安陽伯夫人的手,給丘丫頭一個教訓罷了,不痛不癢。這已經是給皇后面子了。否則真把皇后當日吩咐丘丫頭去做的事說出來,皇后怕是又要病上幾個月了。”
趙琇其實也早猜到那些流言裡有安陽伯夫人的手筆。因爲很多消息都是從安陽伯府傳出來的,她身爲安陽伯府主母,如果有心制止。有的是手段約束家中下人,絕不會讓流言傳得滿京城都是。不過那位大公子並非她親生。她自己還有兒子呢,被同父異母的兄長連累了名聲,興許還要帶累前程,她想必也惱怒得很吧?放點流言,那是小意思。如果能討得蔣家人的歡心,說不定還能抱上太后孃家的大腿,對她的兒子來說有利無弊。
趙琇小聲對蔣雯道:“流言其實也就是流言,我看眉山伯府好象挺鎮定的樣子,除了出門交際少了,也沒怎麼驚慌。前不久皇后‘病癒’,召見外人進宮時,丘媛還去了好幾回呢。真不知道皇后娘娘知不知道丘媛那些傳聞,可就算不知道,丘媛摻和進那件事裡,她還沒事人一樣照常召人進宮,就不怕太后娘娘和皇上生氣嗎?”
蔣雯抿了抿嘴,冷聲道:“說不定她還不知道呢,她在宮裡,未必有人跟她說外頭的流言。倒是曲水伯府謝家,不知爲何也沒開口。想來他家如今正忙着別的事,一時也顧不上皇后娘娘身邊的人了。”
趙琇覺得她話裡有話,想要問清楚些,蔣雯卻又不提了,還扯開了話題:“我記得你家裡好象參了股,做洋行生意,是不是?那年用船載你們兄妹與皇上、廣平王世子上京的,是叫格溫妮的西洋女商人吧?她家的商船後來又到天津來過幾次,最近一次纔剛離開不久呢。帶頭的是這個格溫妮夫家的小叔子,這邊的人都叫他小威爾斯。”
趙琇忙道:“是叫格溫妮絲的。我記得她來大楚,是爲尋亡夫來的,找到以後,又報了仇,便護送靈柩回國去了,商行都交給了夫家的親戚打理。既然押船到天津的人也姓威爾斯,那一定就是他家的人了。”
蔣雯點頭笑道:“他好象是剛從西洋過來,還帶上了自己的老婆,很是年輕,長得又美,兩隻眼珠子綠得象翡翠一樣,頭髮竟然是金色的,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她換了咱們大楚的衣裳,坐着轎子來府衙拜見我母親,還送了我兩件西洋首飾,上頭鑲了許多小寶石,五顏六色的,十分好看。可惜首飾的式樣不是我們平日慣用的,母親就叫人送到銀樓去重新打了。這會子還沒送回來,等你什麼時候從南邊回京,再次經過天津時,我就拿給你看。”
趙琇笑着答應了,心裡卻在盤算着。威爾斯家看樣子是來了新人,不知是不是帶來了書籍或是別的有趣物件?如今她也閒下來了,便不由得記起了從前的興趣,很想要多多收集些西洋書本,若是有科學或經濟學、社會學等相關題材的就更好了。
現在的歐洲,論科學發展的水平,似乎還不算高,還有很多理論在後世被證明是錯誤的。但有個基礎,總比一窮二白的好。而那些經濟、外貿領域的著作。更可以幫助本國人警惕外來的侵略者。她多弄些書回來,翻譯成中文,也不必擔心沒人看。她家如今有個現成的書館在,把書往書館裡一塞,總有識貨的人會留意到的。會到明知書館借書看的人,都是有志科考的學子,將來也是朝廷裡的中樞力量。只要當中有一個人看過她翻譯的西洋書籍。心生警惕。日後做出相關決策時能不犯錯誤,就不枉她這一番辛苦了。
在天津逗留了一夜後,船隊第二天一早便又再度出發。趙琇帶着蔣雯送的禮物。和受託轉給方仁珠的書信,再次與祖母、兄長、廣平王、高楨等人向南邊進發。
途中他們經過了滄州、德州等好幾個地方,每到一地,當地的官員與士紳總要前來拜見廣平王。有時候還得在那裡多逗留兩日,行程自然就慢了。不過趙琇也因此得到了上岸遊玩的機會。見識了各地風光,品嚐了當地美食,還蒐羅了不少特產,收起來預備帶回京去送禮。
她每次到岸上游玩。身邊都要跟不少人,不怕會遇到什麼危險。有時候趙瑋或高楨得空,也會陪她走一趟。幫着拎點小東西,陪着說說笑笑。讓她領略到了不少旅遊的樂趣。
除了逛街,她也會去當地的名勝瞧一瞧,若是特別有名氣的地方,連張氏也會心動,特特讓人把京裡帶來的車駕運上岸去,她帶着孫女和丫頭婆子坐車過去看一眼,有時候也會捎帶上煙霞、煙雨兩個。
她們祖孫倒是行事低調,上岸遊玩從不驚動當地官府,但人家若有意巴結,又怎會被她們瞞過去?沒逛幾次,就有人發現了,特地請了當地官員的妻女姐妹,或是士紳家的女兒前來相陪,說個話,湊個趣,上個香,禮個佛,喝個茶,吃個飯,再說一說有趣的秩事典故。張氏素來好哄,很快就跟人家混熟了。臨走前人家要送個禮物,她也不好推辭。
趙琇只得從中嚴格把關,只要不是過於貴重的東西,或是太過明顯的黃白之物,沒有夾帶,送禮的人也沒提什麼不好的要求,她也就勉爲其難地把東西收下了。若是遇到目的曖昧不明的送禮人,她還會事先問過高楨,他說沒問題了才收,有問題就直接拒絕,還真少收了不少。但饒是如此,她們祖孫也收穫頗豐,已經開始擔心,如果再這樣一路收禮收下去,到老家之前,那兩艘船真的夠地方放嗎?
船隊慢慢走着,天也越發冷了。雖然他們是往南方走,但時間已經來到十月下旬,北方各地都已入冬了。前一天他們遇到了今年入冬以來的頭一場雪,薄薄的,在甲板上染了一層白,樓艙上層的屋檐和旗杆都結了冰。王府的僕人急急忙忙將積雪掃到河水裡,免得加重了船的負擔。趙琇她們住在第二層樓艙,已經有多日不敢開窗賞景了。只有人不在房間裡待着的時候,纔敢開一條窗縫通風。艙房裡頭,也早早放上了手爐和湯婆子。因怕引起火災,她們不敢用炭盆。也因爲外頭太冷,張氏索性連樓都不下了,只窩在自個兒的房間裡。趙瑋每日上樓來給她請安,常常擔心她的身體會受不了寒冷的天氣。
趙琇道:“不怕的,我每日讓人準備驅寒暖身的湯水,祖母喝着,身上並不冷。若真覺得不舒服,太醫就在樓下,我們去求王爺一聲,把太醫請上來給祖母診脈就是。”
趙瑋略放心了些,但還是囑咐妹妹:“好生照看祖母,若缺什麼,只管來跟我說。咱們自家帶了不少東西呢,若是不夠,就上岸去採買。”
趙琇答應着,又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對兄長道:“今天早上我陪祖母說話的時候,聽她念叨了一句,說是臨清快到了,有心要去祭拜一下,又怕那地方不是什麼大埠,不好跟王爺開口。前頭還有曾侍郎在呢,這趟哥哥又是領了公差前來,沒有爲私事耽誤了公事的道理。可若是不能祭上一祭,祖母心裡大概也不好受。”
臨清附近的河段正是當年趙焯夫妻喪命的地方,當年張氏帶着趙瑋上京城看望受傷的廣平王,回程時也曾到那裡祭拜過。趙瑋心裡還記得很清楚,聞言也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去找世子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