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老頭子是中了風了,讓我好生照顧着,必要時準備後事把。”老人家一行渾濁的老淚終於流下來:“可我不信那,老頭子才六十出頭平常捉雞趕牛,身子骨那麼硬朗怎麼會一下子就病倒了倒了呢。我就每天給他喝藥啊,拜菩薩啊,想讓他快點好起來啊。可是老頭子連着一個星期,像是賭氣一樣,除了我強行灌進去的米湯,其他什麼也不肯吃啊,給他餵飯的時候,他總是緊緊的閉着嘴,還一個勁的叫小龍的名字。村裡的鄰居讓我趕緊把小龍叫回來,我拿着小龍的電話號碼去鎮子裡打電話的時候,電話裡的那個女人說小龍關機了。我讓她找小龍接電話,可她只重複那麼一句話。後來我求她呀,可不管我怎麼求,她就是不讓小龍接電話。” 看着阿姨比以前蒼老不少的臉龐,我始終不敢開口告訴她小龍已經死了的噩耗。季瞳在旁邊已經泣不成聲,也死死的抱着我的揹包,不想讓我告訴她這件事。那段時間,阿姨也操碎了心,所以才這麼佝僂了不少。 “村子裡的春喜婆婆說,小龍已經死了,她說小龍的什麼命門已經關掉了,讓我不要再去找他了。我氣的跟春喜大吵了一架。我的兒子還那麼年輕,一定還會回來的,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了!”春喜婆婆聽起來像是有些道行,一般一兩個村子裡,有幾個神婆也不足爲奇。不過既然她都能算到小龍的死,還算是不負神婆之名。我看着陳阿姨,於心不忍。擔心一旦說出小龍的死訊,大概下一個倒下的就是她了。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陳阿姨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傾訴之人,開始不停地講述她的故事:“我跟春喜大鬧了一場,那個壞脾氣的老太婆卻突然不跟我吵了,任我說的越來越難聽,卻閉口不說話了。她一定是
算錯了,理虧纔不敢跟我吵的。可她卻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啊,她像是看着什麼可憐的小東西那樣,不說話,就那樣看着我。我開始到處求神拜佛,到處找小龍的下落。小龍雖然調皮,但他是個孝順的孩子,他每個月都會打電話過來的,雖然我門家沒有電話,可拿孩子總能想到辦法找到我們。”房裡的陳叔叔開始咳嗽起來。我想要進去看看他,可剛一進門,他就變得特別激動,像是害怕着,牴觸着我的靠近。 “那天回到家,老頭子還是不停的叫着小龍的名字,不肯吃飯,也不肯喝水。我只好告訴她春喜陪婆婆說的話。老頭子像是聽懂了,也不讓我靠近,一個人嗚嗚的在房裡哭了一夜。第二天我去他房裡看他的時候,他的枕頭褥子都溼了。他看起來呆呆地樣子,變得會乖乖吃飯喝水了。只是時不時看着哪裡發呆,跟沒有意識似的隨我怎麼辦都沒半點反應。這倒是頭一次他情緒那麼激動。”陳阿姨其實比起陳叔叔來好不了多少,甚至看起來更消瘦疲憊。她一個人撐着,或許是爲了小龍,也是爲了陳叔叔。 看着神情激動地陳叔叔,她突然不說話了,大概也是猜到了我的來意。我出去之後從沒一個人來這裡看過他們二老。就是來也是跟着小龍一起的。如今就我一個人來了,那麼小龍,他們應該也猜到了。老人家哽咽着沙啞的嗓子問道:“你帶他回來了嗎?” 我一邊鬆了一口氣,一邊更加緊張,許久,才緩緩點點頭:“我想,他應該回來陪着你們。所以就自作主張帶了他回來。他死的那天,,,就是棗樹倒的那天。” 阿姨出神的看着外面光禿禿的樹幹:“是啊,我早就應該知道的,卻不願意承認。那天晚上之後,心裡就一隻空撈撈的,像是失去了靈魂那樣難
受。可我還想撐着,等着小龍回來見我最後一面,沒想到卻是我要見他最後一面。 我拿出揹包裡的骨灰盒,並沒有告訴他小龍靈魂和那棟詭樓的事,只說是出了車禍意外死亡。老人家已經成了這副摸樣,在知道小龍的靈魂都在受煎熬怕是會受不了那麼大的打擊。 陳阿姨平靜的結果小龍的骨灰盒,仔仔細細的用滿是老繭的手摩挲着,並將它擺在客廳的壁櫥上。房裡的陳叔叔突然劇烈的顫抖起來,開始渾身抽搐。我拼命按着他。不讓他太過激動。大概半個小時後,他突然停了下來,眼神也恢復了清明,讓我們拿來小龍的骨灰盒,緊緊的抱着,也不說一句話。 當天晚上,陳阿姨讓我們住下,明天給小龍出殯,她說希望我能陪着小龍最後一程。我答應下來便睡在了小龍以前的房間。隔壁就是小龍父親的房間。當天晚上,整整一個晚上,陳叔叔都抱着小龍的骨灰在唱着童謠:“小青蛙,呱呱叫,捉害蟲,保莊家......”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們準備請一些村裡的人來一起祭奠小龍。忙活一上午將家裡收拾妥當的陳阿姨看起來也一夜沒睡,纔剛剛六十出頭,卻像是老的行將就木的九十多歲的老太太。陳阿姨讓我去幫陳叔叔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她自己則是出去請人將早早選好的棺材擡進來。 當我進到陳叔叔房裡的時候,他正抱着骨灰盒子微笑的閉着眼睛。腦袋無力的耷拉着。我忙衝上前去,卻發現,已經太遲了。 陳阿姨並不訝異於他的死訊,只平靜道:“知道了,那就把他也擡出來吧。”陳阿姨說,陳叔叔一隻拖着一口氣,也是在等,等小龍回來,等一家團聚。如今你把小龍帶了回來,他也就不用再那麼苦苦熬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