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驚叫一聲,擠開阿九,極快的衝到老太太身前,“九丫頭,你非要把你祖母氣死?”
“大伯母此話欠妥。”
阿九順勢站在一旁,沉着的說道:“不解開祖母心結如何能治行心病?有病就得治,諱病忌醫只會讓祖母的病情加重。爲祖母健康,我才詢問她的,孝順可不僅是讓祖母吃得好,穿得好,事事順着祖母,更要明白祖母心裡想得是什麼。大伯母往後孝順祖母時,可要多注意些祖母的心事纔好。”
“……”
阿九彷彿沒看到大太太等人尷尬的臉色,繼續說道:“身上的病好治,心事難解啊,一旦祖母心事成疾,許是會影響壽元,言行上……因爲心事重重也會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兒。我同祖母相處的日子不長,祖母信不過我,大伯母和堂哥,堂姐一直是祖母的掌上明珠,你們一定能寬慰祖母,開解祖母,讓祖母晚年過得更好。”
這就把老太太昏厥的事兒弄到他們頭上?把老太太言行的反常說成是心事所致?
有阿九這番話,就算老太太去衙門狀告莫冠傑不孝,氣昏生母,衙門裡的官員也不見得會把老太太當做正常人。
大太太暗恨阿九,真真是個牙尖嘴利的臭丫頭!
單論撒潑耍賴,叉腰堵門罵人,大太太絕對是其中楚翹,在莫家還沒發跡時,她曾經有把同村的潑婦罵昏過去的輝煌戰績,在講道理,嬗變的阿九面前,她可不敢罵人,更不敢胡攪蠻纏。
”娘。咱們別打擾祖母歇息了。“
阿九扶着姜氏離去。
老太太在暖炕上睜開眼,嘴角流出口水,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冤孽。冤孽。”
“母親。”
大太太和大老爺齊齊上前扶起老太太,”您消消氣。”
老太太指着長子,捶胸罵道:“沒用的東西,混賬,蠢貨!當年我就說不該供老二讀書,你……偏不肯聽,現在可好……現在可好,你好處沒落到。將來……將來……”
“娘。”大老爺畏畏縮縮的小聲申辯,“二弟爲家裡買房買地,沒有二弟,咱們在帝都站不住腳兒。”
啪,老太太擡手就給莫大爺一記耳光,“你學老二不孝?你怎麼對得起我?對得起你死去的爹?“
”兒子知錯。”
莫大爺直挺挺的跪在老太太面前,低頭任由老太太發泄捶打。
大太太動了動嘴脣不敢言語。
“老二有今日,全靠我們,你要記住不是我們欠老二的,老二欠我們的一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上。”
老太太眼裡通紅。聲音沙啞,蒼老的面容略帶幾分猙獰瘋狂,“不是我們。就沒他。你和老三把莫家的財運,官運都給了他。他想把我們趕出去?沒門!”
莫昕卿在門口站了一會,扶着翠兒的手悄悄離開,低聲吩咐:“儘快查清楚老太太的往事。”
“小姐……”
“這件事是頭等大事。”
“是。”
“阿九,你故意嚇唬老太太所爲何事?“
“娘也看出老太太不尋常吧。”
姜氏點點頭,遙望臥房一眼,莫冠傑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姜氏把聲音放得低沉一些,“全家上下。怕是隻有你爹看不出,不過這世上本就有偏心的父母。老太太對你爹不算太狠心。”
“不是她幾次三番讓父親出京,我也只當成祖母偏心長子嫡孫。疼惜幼子。一般排行在中間的子女總會被父母忽略。”
阿九同樣把聲音壓低,倒不是怕莫冠傑聽到,而是擔心影響莫冠傑睡眠:
“爹的性情根本不在意這些,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也從不多想,可我不能不爲爹考慮。既然爹想得少,我就多替他想,他想一身正氣,堅守節操,我爲他排除身邊的算計,兇險。”
“你的意思是壞人你來做?”姜氏揉了揉阿九的額頭,“你爹曉得,一準教訓你。”
阿九把燭火挑得幽暗,襯得她眸子越發深邃,再沒任何的光亮,“像爹這樣的人什麼事都無法動搖他的信念和操守,一旦信念崩塌,爹寧可捨身殉道,不會獨活的。”
姜氏一把將阿九摟在懷裡,心中彷彿被刺上一把刀,摩挲阿九的額頭,“你……你別同你爹一般,娘不阻止你,阿九,別讓我傷心。”
“娘,我是您和爹的女兒,我像爹,也像您。”
阿九蹭了蹭姜氏,低笑道:“我比爹狡猾多了,既是老太太有事情瞞着我們,與其費打聽,不如逼她主動露出破綻來,就算老太太對我們口風緊,在大伯父他們面前總會露出些許的端倪。“
“你爹說明日把老太太送走。“
“娘竟然相信老太太肯乖乖的離開?”
姜氏也篤定老太太一定會裝病死賴着不走。
“她畢竟是爹的母親,言行再不好,再胡攪蠻纏,爹也不能硬是把她趕出去,哪怕爹佔據道理,也不行。”
世人講孝順,同情弱者。
“只能慢慢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世人對老太太的看法了,娘,都說家醜不外揚,這時候‘家醜’最好外揚。“
“我會安排的。”
姜氏道:“讓她們沒法開口。”
阿九信任姜氏,打了個哈氣,“我去睡了。”
送走阿九,姜氏回到臥室,看了莫冠傑許久,伸手慢慢的撫摸他皺緊的眉頭,默默嘆息一聲,合衣躺下。
靈珊把老太太的話學給阿九聽,“奴婢看老太太遠不是偏心。”
“先不要妄下判斷。”阿九阻止靈珊,“你越是想,就越看老太太不順眼,由此會影響你的判斷。”
靈珊點頭稱是,悄悄的撩起眼瞼。阿九撐着下顎,眸子深沉,比尋常時要成熟。穩重許多,不是知曉九小姐尚未及笄。靈珊閉上眼睛會感覺面前不是九小姐,而是一位經歷風雨挫折的成人。
怎麼會呢?
陸大人是不是因爲九小姐與衆不同而對她另眼相看?
“一步一步慢慢來,若是有秘密的話,總有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阿九手中的人手不足,這等秘辛她不能輕易說給外人聽,甚至去求外祖父和陸叔叔,“往後靈珊,靈韻你多注意府中的動向。大伯他們每一個都不能忽略。”
“奴婢遵命。”
去老家打聽消息,阿九做不到,在府上打聽消息還做不到嗎?
翌日,老太太果然沒有離開莫家,莫冠傑上朝去後,老太太把長子,幺子叫到跟前,長子老實,唯唯諾諾,老太太只能把希望放在老三身上。“我讓你辦得事進行得可順利?”
莫三爺拿了老太太一筆銀子,又沒給老太太辦事自覺理虧,只能繼續欺瞞糊弄老太太。“二哥好歹也是三品大元,就算出京也得有合適的位置空出來。”
老太太目光盯得莫三爺心裡直發毛,“娘……”
“你只比老二小一歲半?”
“是的,娘,兒子甲午年生人。”
“我看着你怎麼還不如老二年輕?”
“二哥爲官多年,通身的氣勢哪是我能比的?”
莫三爺不是很高興,論相貌他比莫冠傑不差,兄弟三人中,他是最好的。上面有兩個兄長,莫冠傑就算讀書時。也會幫忙家裡做農活,莫三爺卻很少勞作。他嘴又甜,從小很會討人喜歡,在鄉間很吃得開,養得他細皮嫩肉,後來莫冠傑高中後,莫家成了使奴喚婢的人家,他自然更是享福了。
“你曉得比不了?我和老大供養你們兄弟讀書,老二是出息了,你呢?”
“兒子也中了秀才,娘,中舉人太難了,家裡有二哥一人足夠了。”
“夠什麼夠?你爭氣的話,至於我看他們的臉色?”
“兒子也想做官,這不爭鑽營嗎?”
老太太一把將說話的莫老三拽到身前,用滲人的目光端詳莫老三好一會,陰森森的問道:“你想做官?你想富貴?”
“誰不想?”莫三爺皮笑肉不笑,“娘,您到底怎麼了?兒子看您不對勁。”
他向大哥求助,莫大爺低垂眼瞼,躬身站在一旁,似沒看到一般。
老太太眼睛閃了閃,鬆開三子的衣襟,“你們都出去吧,我先歇一歇。”
兄弟二人退出房門,莫三爺低聲問道:“大哥,娘不對勁兒。”
“母親總不會害我們。”
“可是二哥……”
“二弟至孝,萬不會怪母親。”
莫三爺眼見兄長離去,搖頭道:“這都什麼事兒?一個個神神秘秘的。”
“三爺!”
“走,我先出門把吏部小吏弄到手再說。”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陸天養身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不用再纏着厚厚的紗布,窗外一隻潔白的鴿子飛過,他親自起身打開窗戶,用口哨聲讓鴿子落在手上,取下特殊的紙條,從抽屜裡翻出顯字的墨水,紙條上字跡閃現……不知?
竟然他們都查不到?
“陸大人。”
門外傳來動靜,陸天養把手中的紙條撕碎,驚飛了白鴿,坐回書桌後,“進來。”
劉家兄弟一起走進來,“您何時啓程?馬公公傳口信,讓您儘快出京。”
“阿九侄女答應了和珍公主所請?”
陸天養答非所問。
“九小姐答應幫和珍公主編曲。”劉鐵成道:”九小姐一向有分寸,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等上巳節後,我再出京。”
“大人……”
“你們不必再勸,耽擱不了爲陛下辦事。”
“可是馬公公的意思是你不適合此時留在帝都。”
按說陸天養早就該啓程了,爲九小姐,他偏偏留在帝都這個是非之地.
“您好不容能脫身,一旦被事情纏住,以後再想脫離只怕會更難。長公主殿下和安國公不會再容忍您……”
“我有分寸。”
陸天養擺手問道;“蔡大家今日入京?”
“屬下沒想到寒小姐能把蔡大家請來。”
“不是她請的。”
陸天養道;“能讓蔡大家出面的人只有曾經得她另眼相看的莫昕卿。”
有宛若毒蛇一般盤踞在阿九身邊的莫昕卿,他怎能放心離開帝都?況且……況且一個個謎團,連他都解不開,阿九必然會捲進去。
“靈珊有消息嗎?”
“還沒有。”
陸天養嘆息一聲,拿起早已經準備好的盒子,遞給劉鐵成,“給阿九侄女送去。”
“是。”
“蔡大家……”陸天養眼底閃過幾分陰霾,“實在不行,就讓她睡一覺。”
“是。”
“這事……”
“屬下絕不會透漏一丁點風聲。”
“安國公世子,您還要跟我多久?”
莫冠傑無奈的回頭,風度翩翩的玉郎安國公世子沐焱宇淡淡一笑,“直到師傅肯收下我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