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禮法,只是商賈之家小姐的寒清雅根本無法讓三品大員國子監祭酒家小姐在路上停車避讓。
剛剛哄得神武帝回心轉意的寒清雅頓時面紅耳赤,後背繃得緊緊的,眼裡射出難以壓制的受辱憤恨,她再也不願意像過於一樣被人無視,嘲諷,落入低谷時才知道風光時的幸福。
也格外懷念人上人的滋味。
“給莫昕卿送信。”
寒清雅望着阿九離去的方向,“不管她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拖住莫昕怡,只要她幫我做成此事,我斷不會忘記她的好處,將來一定會報答於她。”
“小姐是不是太高看她了?娘娘和少爺爲您能贏和珍公主,請來的樂師和伴舞都是帝國最最出色的。皇后娘娘雖是疼和珍公主,可有少爺幫您取信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必會說動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心中,誰也比不上太子殿下重要。”
寒清雅的兄長備受打擊,此番寒清雅爭得跳祈福舞的機會,是他們唯一崛起的希望。
爲此,他把殘存下來的實力全部獻給太子殿下,以求得太子殿下說動皇后娘娘逼和珍公主放棄。
太子殿下收了好處,也懷疑寒家兄妹的用心,然太子的謀士屬臣建議,不妨藉此機會收攏寒公子,以此向神武帝證明太子的仁厚,重情誼,關照愛護異母兄弟。
況且寒家獻上的銀子和人脈也是太子殿下缺少的。
縱使神武帝重新疼惜寒清雅也影響不了大局,誰都明白寒公子這輩子不可能恢復嬴姓了。
既得好處,又得名利,太子自然讓母后勸說和珍公主放棄,可和珍不肯,太子同皇后便讓和珍自己一人應對一切事宜。不肯幫助和珍公主一絲一毫。
和珍公主雖是帝后最疼的公主,也是最得寵的公主,可她想出宮也需要皇后的恩准。
無法自由出入宮廷。身邊又沒有能幫忙的人,和珍趕不上拼命一切的寒清雅。
寒清雅把和珍公主逼到了絕地。沒想到和珍公主竟然找上了莫昕怡!
更沒想到得是,莫昕怡很有可能幫助和珍公主。
”奴婢看她也是個傻的,和珍公主驕縱囂張,她偏偏要幫和珍公主,她一點不似姜夫人養出的小姐,衝動任性,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爲自己能比得過天下第一琴師?”
”你懂什麼?!”
寒清雅示意身邊的婢女閉嘴。“以前我看她不起,以爲她不過是憑着姜首輔的餘威罷了。雖是聰慧,但到底尚未及笄,性情未定,可要擡鳳宴後,任何看輕莫昕怡的人都是蠢貨!我不想再敗在她手上,這次是我們寒家能否留在帝都最關鍵的一戰,成則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敗則……灰溜溜的去偏遠地方苟延殘喘。”
她目光堅定,握緊拳頭。發狠道:“我絕不容有失。”
養傷的莫昕卿接到寒清雅傳信,愣了好一會,”莫非這就是命運的安排?老天爺非要讓我同九妹妹決出勝負麼?”
翠兒端着盛滿燕窩的湯碗。“九小姐比不過您。南邊傳來消息,蔡大家接到您的書信後,已經啓程趕來帝都。寒公子請到天下第一琴師琴先生,您爲寒小姐尋到隱居多年的蔡大家,九小姐便是天縱奇才也趕不上他們。”
蔡大家是帝國第一舞娘,能以大家相稱,證明她早已擺脫低賤的舞娘,成爲舞蹈大師。
尋常舞娘,歌姬淪爲玩物。但真正的舞蹈大師卻是很對名門的座上客。
蔡大家隱居多年,不是莫昕卿用了點手段。以及尋到失傳已久的舞曲,她根本不可能出山相助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可不想因爲太自信而被九妹妹鑽了空子,這一次……這一次我同樣不能有失。”
上次的漏洞還沒彌補上,萬一這次扶持寒清雅再出個差錯,莫昕卿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們……即便她師傅肯網開一面……那邊能做主的人不一定會給師傅面子。
如果這一次她再失敗,不止會失去好不容易拿到手中的權利和隱藏的勢力,還有可能淪爲獻給神武帝或是貴胄的‘美人’,徹底失去自由,成爲他們換得好處的工具。
這是莫昕卿絕對不能接受的。
她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從‘美人計’中掙脫出來?
“不能輕視九妹妹,我得想辦法讓九妹妹沒心思管和珍公主。”
莫昕卿問道:“老太太請來得老尼姑還沒走?“
”是呢,不知她們嘀嘀咕咕說了什麼話,老太太幾乎把身邊的人都趕走了。“
“扶我去老太太房中。”
“是。”
翠兒放下湯碗,扶着莫昕卿起身。
“娘。”阿九笑嘻嘻的拉着姜氏,讚道:“您今天氣色真好。”
“……”
姜氏沒被阿九的花言巧語所欺騙,淡淡的說道:“你做了什麼?”
阿九吐了吐舌頭,“娘,我只不過是答應幫和珍公主編曲而已,別的事情,我就是想幫也做不了啊。”
“只不過編曲?”姜氏被阿九氣樂了,”你這丫頭知不知道天下第一琴師已經住到了寒宅?寒清雅背後不知還會冒出哪位高人,你外祖父剛纔讓人送了一封書信。”
姜氏把書信遞給阿九,“我不說你,你自己看。”
阿九拆開書信,快速瀏覽一遍,賴皮的一笑:“娘,外祖父沒說不讓我幫和珍公主哦,一句都沒說……別打,別打……”
雙手抱着腦袋,遠離姜氏,阿九可憐兮兮的強調,“真的沒有嘛。”
“小無賴!”
姜氏又好氣,又好笑。
“同高手過招纔有進步。”阿九眼睛很亮,充滿鬥志,“我對這次比試,越來越有興趣了。”
“又不是你去跳祈福舞?就算和珍公主贏了寒清雅。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娘。”
阿九正色道:“光考慮得失,什麼都不用做了。我的確不喜歡寒小姐,但這不是我幫和珍公主的主因。我是覺得應該幫和珍公主,不求好處的。她可能也是我的朋友。”
“你同和珍公主?”姜氏驚訝的說道,“你怎麼想到結交和珍公主?我記得你最不喜無視規矩,憑着身份動不動會揮鞭的貴女。“
“到現在我還不喜歡她這點,不過這條只是和珍公主性情的一面而已,有機會我會勸她的。”
阿九決定的事兒,縱使姜氏也很難改變,“你外祖父說了,連太子殿下都放棄和珍公主了。”
“所以我才更應該幫她。”
“你就不怕得罪太子殿下?”
“娘又考驗我。太子殿下可以爲了寒公子而不幫和珍公主。和珍公主憑自己的實力贏下寒清雅,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也會很高興的。無論結果誰贏誰輸,寒公子都不可能讓太子殿下把收攏的銀錢和勢力再吐出來還給他。和珍公主獲勝,太子殿下對寒公子會更放心,寒家和麗嬪完全沒了東山再起的希望。”
“也就是太子殿下要面子,若是碰到一個厚臉皮的,好處照拿,和珍公主照幫,寒公子還能去陛下面前喊冤不成?”
阿九眸子閃了閃,太子殿下……這般好名。重信念,可不見得是好事。
自古能當上皇帝的人,心狠手辣。厚黑,出爾反爾是必不可少的。
太子頭上有老而彌堅的神武帝,下有野心勃勃的弟弟們,阿九忍不住懷疑,照此以往,太子能否順利登上帝位,當皇帝的就沒有好人。
姜氏揉了揉額頭,無力的說道:“我說不過你,不過你輸了。可別向我哭,也別指望我和你爹。以及你外祖父幫你。”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兒,你們在看着就行了。”
她從沒想過把幫和珍公主弄成莫家或是姜首輔的頭等大事。就算姜氏不說,她也不會讓長輩們涉及太深,雖然這次比試背後有幾分政治因素,但終究只算是神武帝兩個女兒之間的較量和爭寵。
哪一邊涉及太深,神武帝必會厭惡哪一邊。
神武帝有廠衛在手,什麼事兒能瞞過他?
姜氏見阿九眉頭皺緊,嘴角卻淡淡的彎出笑容來,認命的問道:“你的小腦袋又想到了什麼?”
“太子殿下這次小考……嗯,成績不怎麼理想。”
“這……”
“娘,我先去照曲譜啦。”
阿九腳步歡快的離開,“晚膳時叫我,您不是說做了好吃的嗎?多給我補補唄。”
“這丫頭!“
姜氏無奈的笑笑,對身邊的齊媽媽吩咐,“按她說得,多做點她愛吃的,最近幾日,儘量別打擾她,省得她做不出曲目,怪我。”
“九小姐不會的。”
“哼。”
姜氏喝了一口溫茶,“我可不會同她說雖敗猶榮,輸了就是輸了。阿九……暫且先放一放,我更擔心老太太那邊再鬧什麼?就沒一點消息?”
齊媽媽一臉爲難,搖搖頭沒有回話。
“讓人盯緊一點。”
“是,夫人。”
東廠番子跪在神武帝面前回稟消息,神武帝臉龐扯出兩道暗影,旁邊的燭火跳動,神武帝慢慢睜開眼睛,眸子一瞬間比火燭還亮,問道:“皇妹身體如何?”
“回陛下,長公主殿下鳳體漸好。”
“莫昕怡吹奏的竹笛曲目可有消息?”
“奴才正在盡力查證。”
神武帝低頭,手腕上的佛珠顆顆晶瑩,“朕最快得到答案。”
“遵旨。”
“太子……”
神武帝停頓一會,繼續說道:“暫且再看看。”
馬公公悄悄擡頭,打發走了回稟消息的番子,端起茶盞獻上,“陛下。”
“朕把太子養得太好了,一點也不像朕!”
“……”
馬公公不敢回話,全當聽不到神武帝的嘮叨,若太子兩面三刀,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神武帝能容得下像自己的太子?
“打江山難,坐江山更不易。”
神武帝孤獨的嘆息,“妹夫走後,就沒人同朕說話啦,沒人教朕怎麼做……哎,朕多希望太子能像東遼的陸雲太子……既然兒子不爭氣,也只能朕來做這個惡人,以此保住朕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
馬公公曉得神武帝並不需要別人提意見,皇上只怕是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
“命陸天養……”
“陛下,他還病着,怕是一時半刻無法爲陛下效力。”
“曉得你疼他!”
神武帝猶豫片刻,目光落在陸天養請調的摺子上,“罷了,這些年朕着實爲難了他,換人如換刀,希望這把新刀更鋒利,朕也希望陸天養能爲朕再立新功。”
一旦陸天養達不到神武帝的希望,往日爲神武帝立下的功勞就沒用了,陸天養也會被神武帝徹底放棄。
月上中天,寂靜的深夜,莫宅後院裡傳來淒厲的一聲尖叫,瞬間,後院裡燭火煌煌,亮如白晝。
“老太太,”
“母親。”
率先趕過來的長房大老爺和大太太圍着汗水淋淋的老太太,“您做噩夢了?”
老太太指着屋裡的地上,“血,血,老二啊……你怎麼出了這麼多的血?你這是要心疼死娘嗎?老二……老二……你沒了,你讓娘靠誰去,莫家就指望着你!”
大老爺莫大爺因爲多年操勞,顯得比實際年齡更老,雙手佈滿了早些年耕種時結下的繭子,滿臉風霜,皮膚粗糙黝黑,就算這些年不耕種也沒把皮膚保養過來。
”娘,什麼都沒有啊。”
他爲人老實敦厚,很孝順老天太,也很聽潑辣的妻子的話,“二弟好好在屋裡歇息,怎麼會流血呢?”
“糊塗,老二是託夢給我,這是佛祖預警。”
老太太拍着暖炕邊,哭着道:“你們都瞎了眼兒,看不到老二血流滿面?我的兒……我的兒。”
大太太機靈的抹着眼淚,暗地裡掐了大老爺一把,“想來是這幾日母親虔誠拜佛,佛祖顯靈,提前預示兇險。母親佛緣深厚,又掛心二弟纔會感動佛祖。”
莫冠傑同姜氏得了消息也趕過來,進門就聽見這話,莫冠傑皺緊眉頭,“大嫂甚言,子不語怪力亂神,您順着母親說,只會讓母親更害怕。”
“二弟,這可是凶兆,母親也是爲了你!”
“母親!”
老太太身體繃得直挺挺的倒在炕上,瞪大眼睛,神神叨叨的說道:“帝都有危險,老二速速離開,速速離開。”
噗得一聲,屋子裡的燭火全部熄滅,一瞬間有隱隱有佛祖的誦經聲……阿九披着衣服,站在門口,這氣氛營造得真好,老太太人才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