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對昭武帝的擔心全然無假,自己可以爲捉拿陸江不顧兇險,卻不希望昭武帝被陸江察覺。
“帝都有天養在,就算咱們兩個被擒拿,也可做一對同生共死的苦命鴛鴦。”
“不行!”
貴妃面色蒼白,神色複雜到極致,隱隱化作幾許的心疼內疚……萬一昭武帝落在陸江手裡,豈不是重複莫昕嵐夢中的情形?
或是比那個夢受到更嚴重。
“你明知道我同你只是兄妹之情,你我都明白如今結成夫妻的原因。”貴妃眸子閃過冷然,“不是爲了天養,我絕不會入宮!你心裡既然還有那個女人,我豈會做代替品?”
昭武帝愣了一會,啞然失笑:“這麼多年,你到是一點沒變,擔心我就明着說,我又不會笑話你?”
“……我只是怕你影響天養,你有個萬一,天養會恨我一輩子的。”貴妃扭頭躲過昭武帝碰觸自己臉頰的手。
“是,是,是,你心裡只有我們的兒子!”昭武帝寵溺一般把手搭在貴妃肩頭,“我從來沒想過同天養比,你不必擔心我會吃兒子的醋。”
無賴!貴妃用眼神控訴沒皮沒臉的昭武帝!
他兩鬢斑白,身軀依然高大健碩卻已見些許的老邁,眼角眉梢也有了很深的皺紋,養尊處優的人會顯得年輕,然昭武帝畢竟戍邊二十餘年,幾經磨難,年歲深刻的鐫刻在他面上,歲月沒有厚愛他。
貴妃眼裡的指責漸漸消散,從他回京,自己就沒像今日這麼認真的看過他。
“昭華,你從來不是替代品。”
昭武帝慢慢的鬆開捆住貴妃的繩索,緩緩伸展手臂把貴妃擁進懷裡,低聲道:“讓你進宮固然有天養的原因,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既然她已經去了。陪我到最後的人只能是你,我不如天養專一,既無法忘記她,又想同你好好渡過餘生。”
“我一直就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昭華,天養做得比我好,把帝國交給他,我對得起祖宗,對得起父皇。知道你有危險。我便來了。”
他們也會一起面對一切危險。
如果當年他主動一點,昭華郡主未必會不敢選他。
貴妃掙扎猶豫片刻,安靜的伏在他懷中,雙手主動環住他的腰,眼睫掛着淚珠,被陸江欺騙了三十年,原本她不會再相信任何男人了,可此時她還是相信了昭武帝。
因爲在莫昕嵐的那個夢裡,齊王明知道自己勤王會失敗,依然帶領所有人殺向京城。爲她和天養討回公道,被陸江折磨依然怒罵陸江不止。
“如果你騙我,我也不會怪你。”
“啥?”
昭武帝低頭看着下了某種決定的親親表妹,臺詞對不上啊,記得阿九可不是這麼說得。
在出京之前,昭武帝同聰敏的兒媳婦阿九‘軍師’見了一面,得到不少了阿九的指點,畢竟他不如阿九懂女人心。
阿九曾對昭武帝私下說過,貴妃同贏天養的關係已經註定了疏遠冷漠了,復仇陸江之後。貴妃極有可能生無可戀,活得極爲痛苦,以親人的角度阿九不希望看到貴妃活着比死還難受。
贏天養也是不願意看到的,然他們彼此之間的矛盾糾葛。贏天養又不可能原諒貴妃,所以阿九想着撮合早有心思同貴妃同渡餘生的昭武帝,給貴妃找個可靠的人。
貴妃所具有的偏執難改,阿九便想着不如讓偏執的貴妃執着於昭武帝,有莫昕嵐那個夢,貴妃對昭武帝的感情要深刻得多。 別管是內疚,疼惜,還是愛慕,反正貴妃會在意昭武帝的。
按照贏天養所想,也許和諧恩愛的兩人會又弄出個兒子來,阿九同樣不喜歡贏天養登基稱帝。
“黑熊,你是唯一能騙我的人。”
“……可我根本就不會騙人……你啊。”
昭武帝困惑的抓了抓腦袋,貴妃笑得意味深長,挽住昭武帝胳膊,“是不是阿九讓你說得這些?”
“你怎麼會知道?”昭武帝大吃一驚,喃喃道:“也不是全是阿九,她是爲我們好。”
“我自然曉得她的好心,不過以後我和你的事,你不許同她說一個字,畢竟我們是她的長輩,哪有把這些講給兒媳婦聽的?”
貴妃眯着眼睛警告昭武帝,“你說呢?”
昭武帝連連點頭,“聽你的。”只要表妹不生氣就好了,他從來都是很容易滿足的。
原本天養的願望,再難再痛苦她都會努力完成,唯獨再有孕這件事,貴妃絕不會做,能做到也不做!
並非她不想再養孩子,生養一個同黑熊的孩子,體會做母親的樂趣,而是她不能讓天養再有任何承受危險的可能。
的確贏天養天資聰穎,善於謀劃,可誰能保證他不會被未來的弟弟所取代,所傷害?
贏天養和阿九都太自信了,他們完全忘記長在皇家的皇子爭權奪利是印刻在血液中的本能。
“這次回去,我看把天養的太子名分定下來吧,畢竟阿九也有了身孕,看懷相似是男孩,他後繼有人,冊爲太子更加名正言順。”
“我也這麼想。”昭武帝笑着應了,“到時候咱們兩個就可以偷溜出宮去,看看山山水水,過些輕鬆肆意的日子。”
貴妃有幾分哭笑不得,雖然這也是她的願望,可昭武帝自從養大贏天養後,什麼時候日子過得不輕鬆了?
突然有個念頭在貴妃腦中閃過,阿九努力撮合他們兩個,恐怕還抱着讓貴妃代替天養爲昭武帝收拾亂攤子的意思吧。
可以想見她以後的日子過得會多麼的‘雞飛狗跳’。
彷彿她對復仇陸江沒那麼急迫了,對以後多了幾分期待,貴妃目光柔和不少,“天養打算怎麼收拾陸江?”
昭武帝笑道:“你看着就是,足以讓他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此後幾日,昭武帝和貴妃改了妝容,在曾經被東遼的都城四處遊玩,在陸江眼皮子底下,他們魚龍白服的遊走於各處名勝感覺很是刺激。也很是稀奇,畢竟東遼國都也曾是風景名勝之地。
陸江對自己府邸附近,以及接近自己的人查得很嚴,依然盤查都城的陌生人。但他手下卻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思,認真辦事得極少,昭武帝他們又有完美的路引和身份證明,又用銀子開道,因此他們過得很是自在。
反倒是患得患失。整日提心吊膽的陸江睡不好,吃不好,脾氣越發的暴躁,對屬下侍從非打即罵,時常能聽到陸江的吼聲,“她來了, 一定就在我身邊。”
陸凌風一邊勸着陸江戒驕戒躁,一邊悄悄的施恩於衆人,慢慢收攬一些對陸江失望的屬臣。
同時他積極運作蠻族部落頭領來東遼國都的事宜,悄悄的關照活死人太上皇神武帝的飲食起居。把馬公公等人放到太上皇身邊侍奉着,對廢太子……也多有關照。
眼看着陸江喝了安神藥歇息,陸凌風眼裡閃過一絲玩味,陸江顯得比前兩日更爲消瘦,看得出貴妃給他的影響很大。
熟睡的陸江喃喃自語,眉頭不安的蹙着,“昭華……”
陸凌風嘲諷的一笑,轉身離去,最近陸江睡熟後,叫昭華的名字越來越多。對陸雲卻很少提起了。
也許只有在陸江完全放鬆時才能明白心底最在意誰。
真是說不盡的諷刺!
但凡陸江對昭華郡主用點真心,他們之間也可能有挽回的餘地,而他陸凌風也不至於落到今日成了贏天養和蠻族的走狗!
他永遠忘記昭武帝在貴妃入府前出現,並輕蔑得把扔給他一封贏天養寫的書信。
看望書信後。陸凌風曉得沒有自己,贏天養依然可以誅殺陸江,只是稍微耗些功夫罷了。
而他若不照着贏天養信上的指示去做,天下將無他的容身之地。
他同贏天養之間的差距如同天和地的距離,那麼遙遠,他只能仰望着贏天養!
蠻族首領即將到達東遼國都。百姓被侍衛驅使着站在街上迎接蠻族!
原本東遼國土靠近幽雲二州,接壤蠻族韃靼諸多部族,直到東遼國被滅,東遼皇帝都沒做過借蠻族韃靼勢力逐鹿中原的事。
東遼末代國主昏庸無能,嫉賢妒能,一直嫉妒太子陸雲的才幹,可這麼昏庸的國主都沒同蠻族韃靼結盟。
曾經是天下名將,忍辱負重多年的復國英雄陸江竟然盛情款待蠻族首領,據說還要拜蠻族首領爲義父,對蠻族稱臣,納貢,這讓東遼故地的百姓對陸江再無任何好印象。
雖然梟雄成大事可不拘小節,陸江投靠蠻族是損得是民族大義,突破了百姓的底線。
“陸江,他亂了。”
站在百姓之中,貴妃悄悄對昭武帝感慨,以前陸江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決策,“看他向他自己都瞧不起的蠻族稱臣,簡直太痛快了。”
陸江一直看不起贏氏皇族出身,可贏氏再草根,也比蠻族高貴許多。
昭武帝點點頭,讚歎道:“天養不僅會讓他失去一切,還會讓他痛苦不堪。”
這就是養一個聰明絕頂兒子的好處,昭武帝自豪極了,當然也曾不曾反思自己做甩手掌櫃的,能者多勞嘛。
面對驕橫的蠻族,陸江默默的咬碎了一個牙齒,便是以忍辱負重說服自己,陸江也難忍受自己跪在蠻族首領面前,在百姓面前稱臣!
他以祖先爲傲,以出身世家爲傲,今日只要跪下去,他就是陸家的罪人,陸家傳承千年的榮光將會毀於一旦。
這也是對他這些年所堅守的世家和草寇不同的最大嘲諷。
陸凌風曉得陸江的糾結,暗自痛快的看着陸江飽受折磨……贏天養逼着陸江不得不親自抽去自己身上的所有驕傲,肉體的折磨固然會讓陸江痛苦,但是以回去陸江的驕傲對他來說更爲痛苦。
碧藍的天空,白雲朵朵,明明贏天養還在帝國都城,陸凌風卻感覺贏天養站在白雲上俯視着一切,嘲諷着陸江,享受着折磨陸江的愉悅。
“陸江,你可願拜我義父?”蠻族首領暗自隱含着一絲警告,滿臉得意張揚,“不快點得話,小心我改變主意,直接去找齊王談條件,到時候恐怕你陸江堅持不了幾日就會被齊王擒殺。”
陸江——別無選擇。
他慢慢的屈膝,緩緩的跪在地上,對年歲同自己的相當,也許還小了一兩歲的蠻族首領磕頭,“我願稱臣!歲歲納貢!”
“稱臣?那是必須的,不過你書信上可不是說的。”
陸江手掌心染血,嘴脣泛白,宛若不敢見光的人低垂着腦袋,“我願意認您爲義父,時時侍奉……”
碰,幾顆石頭從人羣中扔出砸在陸江身上,“逆種!敗類!”
陸江嘴角滲出血絲,強忍着沒有暈過去,他得堅持下去,爲了今日的恥辱也要堅持到底!
唯有將來驅除蠻族才能洗乾淨。
ps這次夜得病把家裡人嚇壞了,做了一堆的檢查,咳咳,夜只能保證隔日更新,爭取日更,家裡看得有點緊。其實沒大毛病,不過親人的關心還是蠻溫暖的,不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