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齊王打倒在地的侍衛人仰馬翻,幽靜的茶室亂作一團。
齊王擠開莫冠傑,大刀闊斧的坐在長公主對面,毫不客氣的擡手倒了滿滿一盞茶,仰頭灌進口中,砸吧砸吧道:“茶不好,太淡了。”
“齊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長公主面沉如水,揮了揮手讓倒地的侍衛退出門去。
“姑姑身邊的侍衛身手不行,我沒太用力,他就倒了。”
齊王並不在意長公主的怒氣,誠心誠意的建議:“用不用小侄幫姑姑訓練訓練?姑姑是老頭子最倚重的人,您可不能有個好歹啊。”
老頭子?!
莫冠傑強忍着爆笑的衝動,齊王真真是個妙人!
長公主道:“你別同我裝糊塗!”
“我說老莫。”齊王斜睨莫冠傑一眼,幽怨的說道:“你怎麼沒點眼力?你很想看本王被姑姑罵?”
莫冠傑:“……殿下,臣先告退了。”
他瀟灑的轉身出門,長公主剛想出口挽留,齊王直接把茶盞捧到長公主嘴邊,殷勤的勸說:“姑姑,喝口水,侄子侍奉您。”
‘啪’長公主推開齊王的手臂,惱怒道:“老四,你難道不曉得莫冠傑要把阿九許配給陸天養?”
“好事,大好事。”
齊王嬉皮笑臉,“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不得不說老莫選女婿的眼光比您要好不少呢。”
“……”
“我曉得姑姑不愛聽。”
齊王正經了許多,收斂了方纔的調侃,“您方纔想同老莫說什麼?難道您不明白,最無辜得就是天養?”
“他無辜?”
“當年,他才四歲,您怎麼忍心?”齊王深吸一口氣,“我敬佩姑父,但這件事我始終不認同您的選擇。不去懲治犯錯的人,拿一個無辜的孩童出氣泄憤?若姑父還活着,他一定不會這麼做。”
“焚蠱之毒……不是……不是我們種得。”
長公主心有餘悸的說道:“他對我們始終心懷恨意。阿九又是……你能保證陸天養不會用阿九報復我?”
“姑姑,您始終小看了天養。”齊王濃眉如峰,脣邊噙着欣慰自豪,“天養恩怨分明。重恩重情,他絕不會用阿九報復您,在他對阿九動心後,以前的事情,他便放下了。只要姑姑你們不再提起當年的事兒。阻止他娶阿九,我敢保證他絕不會再去爲以前的事情尋仇。”
“何況,阿九聰明敏感,姑姑也別小看了阿九,我看阿九行事極有分寸,遇情依然冷靜,她比昭華強得多。天養只要稍稍動歪心思,阿九必能看出來。昭華……”
齊王搖搖黑黝黝的大腦袋,“妮子用情太深,被陸江牽着鼻子走。姑姑……您也別總是惦記着朝政了,妮子和表哥表弟是沐家的根,他們過得好,姑父在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您忘了沐家爲何離開北燕?姑父最爲重視得不是江山屬於誰,而是至親。”
長公主眼裡閃過幾縷淚光。
“我還記得姑父說過,給妮子留下一個天平盛世,可惜因老頭子任性狂妄,姑父去了,眼下帝國雖有些許隱患,不過復國餘孽不過是苟延殘喘。掀不起風浪來,朝廷上少了您,父皇也玩得轉。”
齊王說得認真,“您先是妻子。母親,纔是帝國長公主,姑姑……您難道就眼看着姑父的嫡親骨血不得歸宗?最好的孫女不能相認?”
“你別說了!”
長公主臉龐毫無血色,半垂着眼瞼,“我難道不想認?你們都說我心狠,可這些年我哪一日不在想他?那羣人會爲寶藏發瘋的。除了將計就計,我……我能怎麼辦?”
“正因爲我最看好阿九,纔不想讓她嫁給陸天養。”
“可您管不了老莫,您現在還沒看明白老莫,他看着一直受妻族牽制,被岳父壓制,不過只要他下了決心,誰也阻止不了他,別說您只是長公主,就算是老頭子下旨給阿九賜婚,不是老莫看重的女婿,他能直接去找父皇評理。”
“說一千,道一萬,你不願讓我管阿九的婚事?爲你義子,你倒是傾盡全力。”
“他就是我兒子,老子爲兒子,拼盡全力不是應該的?自己兒子不疼,不護崽子,難道眼看着別人破壞他一輩子的幸福?”
齊王爽直的拍了拍桌子,“侄子不是不尊重您,沒有您和姑父,當年沒準我被老頭子一刀砍了,您對侄子的恩情,侄子不會忘。天養的婚事,侄子管定了。倘若姑姑一意孤行,侄子說不得也得同您掰掰手腕。”
“你敢!”
“侄子一不求名,二不求利,三不求繼承皇位,只是爲天養促成和心上人的姻緣,侄子有什麼不敢的?”
齊王眸子深沉,“侄子不願意同姑姑等人交手,並非是怕了您。姑姑……侄子再提醒您最後一句,一旦天養身份大白天下,您有沒有想過對誰最爲不利?”
“莫冠傑看重得是天養的人品和能力,以及對阿九的癡情專一。以侄子對老莫的瞭解,他未必會介意天養的出身。何況以他們文臣看來,天養的出身貴重得多。只是時代變遷,老頭子做了皇帝。”
齊王說到此處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臉上帶着粗狂,“其實老頭子再美化自己也洗不去一身的土味兒,您和老頭子何苦充高雅?喝茶還是濃茶好喝,清淡的……我不信老頭子能喝出極品茶葉也當年土茶的區別。”
“老四!”長公主臉不由得紅了幾分。
“我不反對老頭子維護皇家的體面尊貴,老頭子兒子孫子一大堆,讓他們改進不行嗎?老頭子何苦爲難約束自己?老頭子做皇帝都不能隨性而爲,皇帝做得沒趣極了。”
“皇帝哪有率性而爲的?老四……你想亡國不成?”
“算啦,算啦,我同姑姑的觀念不和,說不到一起去,左右皇帝的寶座不可能落在我頭上,您也不必擔心因爲我無道五德把帝國弄亡國了。”
齊王身上的黑甲發出咔擦咔擦的響聲,他站起身向外走:
“姑姑。小侄今日說得話,您考慮考慮,沐家人才凋零,唯有沐焱宇看着還好些。百年沐家若是斷在了您手中,您還有臉去見姑父?當年沐家宗族多興盛?如今……姑姑可是沐家的媳婦,還有陸凌風……我給昭華妮子面子,沒對陸凌風怎樣?他若是再算計阿九和天養,別怪我下手無情。
冷哼一聲。齊王嘲諷的說道:“別以爲他做了太子的女婿就有多了不得!”
至於陸江,齊王提都沒提,他對陸江的意見最大,看陸江最不順眼。
侯府書房因莫昕嵐的一把火付諸一炬,莫冠傑讓人重新收拾了一個小跨院暫且當做書房用。
他即將外放江南,按往常慣例光寶貝書籍就需要整理十天半個月的,可現在……莫冠傑需要整理的書少得可憐,也不用再猶豫帶哪本不帶哪本。
“哎。”
莫冠傑眼看着空蕩蕩的書架就不舒服。
“幾位師兄不都送了您一批書籍麼?”阿九說是來幫忙的,大多數她不是吃蜜桃,就是扇扇子乘涼。“比起買不起書卷,沒書可看的人,爹已經幸福很多了,沐師兄送了您好箱子書呢。”
莫冠傑笑了笑,摸着手上的書卷,滿懷深情的說:“你不懂,燒掉的書有不少都是我親自謄寫的,還有省吃儉用買來的孤本,或是在書店淘回來的。你師兄送得書也很珍貴,可總覺得差了一點。”
“我看您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若是你早一日把收集到的書卷弄個藏書院……不是有更多人看到?您當時就是捨不得,只給師兄和您的學生看。”
“……阿九。”
莫冠傑臉上帶了幾分愧疚,女兒早就建議他把看過的書卷,孤本借給需要的人。他就是捨不得,結果一把火全燒沒了。
阿九沒繼續展現不同,問道:“方纔輔國公來找您了。”
“我碰見他了。”莫冠傑臉色不變,繼續整理書卷,“昨日懷王殿下去了趟輔國公府,輔國公說懷王殿下臉色不怎麼好看。”
“他來是?”
“我早就說過莫昕嵐以後的事。我不會過問。”
莫冠傑說道:“她能不能順利嫁懷王殿下,同我無關。”
“萬一輔國公也不管她了呢?”
阿九不意外懷王臉色不好看,想來太子沒少暗中敲打的懷王,刑部現在正刮龍捲風呢,太子對趙王無可奈何,不敢在神武帝眼皮底下懂手腳,他還不能教教懷王?
“她生母留給她的嫁妝,田產地契足以保證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莫冠傑合上箱籠,招呼阿九到近前來,“我說過要爲你,你弟弟和詠哥兒考慮,今日我被長公主殿下叫去了。”
“爹……您對長公主殿下有沒有……特殊的感覺?”
莫冠傑搖搖頭,“我只感覺長公主殿下管得太寬了,竟然想插手咱們家的事兒,以後阿九你離着她遠一點。”
把聲音放得很輕,莫冠傑比了比自己的腦袋,“我看她不大正常,守寡多年,她再是出色傑出的女人,少了男人,想法念頭千奇百怪,總說天養不好,我可沒看出他哪不好。”
“就像你上次說得……什麼更年期。”
“噗。”
門口傳來笑聲,能在書房偷聽的人,只有一個——陸天養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莫冠傑不意外的說道:“齊王殿下同你說了?”
陸天養脣邊含笑,躬身道:“多謝老師仗義執言。”
微挑着兩道劍眉,他悄悄的睨了阿九一眼,目光相碰,阿九率先移開目光,癟了癟嘴:“我還沒及笄呢。”
一個兩個都怕她嫁不出去似的,急得不行。
長公主前些天一直叫阿九過去,想也曉得長公主會召見許多年輕俊傑幫阿九相看,阿九不肯去,長公主才找上了莫冠傑的。
陸天養一臉的平靜,阿九想齊王一定沒給長公主留面子,“齊王殿下對你到是好。”
“他是我義父。”
陸天養笑了笑,轉頭對莫冠傑說:“我幫老師收拾?”
“不用,不用。”莫冠傑連連擺手,“我弄得差不多了,再過五日便可離京,你師母着急去看狗蛋兒。”
陸天養多了一絲囧然,“狗蛋兒挺好的,就是……就是有些纏人。”
“他纔多大點?纏人?”阿九瞪大了眼睛,“纏誰?陸師兄你?”
“……他挺能哭的。”
見不到陸天養,狗蛋兒就哭,弄得他離開江南往趕回帝都前,特意找了個身型同他差不多的人,並讓那人穿上自己的衣服,希望能瞞過剛出生沒有三個月的小狗蛋兒。
莫冠傑看陸天養的目光略有不善,“不行,我這就去吏部拿公文,明日咱們就走。“
書卷和兒子誰重要?當然是幺兒了。
莫冠傑撇下一切直奔吏部而去。
阿九笑道:“以後我爹一定防你跟防賊似的,最小的兒子本就是最容易得父母疼愛的,他出生時又受了大罪,我爹對他會更好。”
偏偏狗蛋兒把陸天養當做親爹的話,莫冠傑會哭死的。
陸天養摸了摸鼻子,“不是成親晚,我現在許是當爹了。”
“誰攔着你了?”
阿九瞪了他一眼,“說得彷彿很委屈似的。”
陸天養暗自搖搖頭不願同阿九做無聊的爭執。
“方纔我爹同長公主殿下碰過面,你是知道的。”
“嗯。”
“我家的狀況也瞞不過你。”
“嗯。”陸天養點點頭。
“你呢?”阿九略有幾分的緊張的把玩着扇子,“就沒同我說得?長公主擔心……”
“擔心我利用你報復她?”陸天養凝重了幾分,“阿九,你也是這麼想得?”
阿九搖頭道:“我察覺不出你的惡意,相反不是你幾次相救,我早就沒命了。”
她認真的看着陸天養,“我只想知道您和長公主一脈的仇怨到底怎麼結下的,你是誰得兒子……”
“長公主殿下不惹我,我不會找上門去。阿九,因爲你我願意放棄仇怨,既然放下了,怎麼結下得我不想再提,我儘量不會讓阿九和老師爲難。”
“你不會後悔?”
“十幾年的痛苦已經足夠了,我不想以後再過痛苦的日子。”
陸天養起身靠近阿九,凝視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我無父無母,天生天養,只是齊王的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