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對莫昕嵐來說不亞於天籟之音。
“你肯相信我?”
她曉得面前站得人是懷王,對自己略有好感的男人,在她被至……自己一心維護的骨肉至親推入絕境的時候,懷王伸向自己的援手,價值連城!
莫昕嵐早把莫雋詠提醒的話拋到腦後,懷王娶過王妃又怎樣?比她大將近十歲有怎樣?有嫡子嫡女又如何?
她又不想嫁給懷王,男女之間莫非只能做夫妻?
完全可做知己良朋嘛。
莫昕嵐主動握住懷王的手臂,冰冷的身軀依靠過去,她幾乎抱住懷王雙腿,揚起悽美的臉龐,兩行感動的淚珠簌簌滾落,“只有你……只有你肯相信我!”
說到傷心處,莫昕嵐突然崩潰般大哭,如今也只有懷王肯聽她訴說委屈,訴苦了。
進牢房前,懷王尚存一分猶豫,對莫昕嵐有兩分心疼,此時見到伏跪在自己腿邊的少女,心疼化爲十分,那分懷疑是不是值得的疑慮完完全全的拋開。
他眼裡只有需要自己的莫昕嵐。
被親人拋棄的滋味,懷王也體會過,明明是他的親生父親卻把他當做陌生人。
懷王慢慢的蹲下身,凝視莫昕嵐半晌,崩潰得少女遠不如尋常明豔,然而她身上悽美,絕望之色能讓任何男人挺身而出爲她遮風擋雨,緩緩的把手臂搭在莫昕嵐肩頭,“別哭了。”
稍稍用力,懷王把莫昕嵐攬入懷中,撫慰般輕撫後背,心疼之色溢於言表。”嵐兒,你哭的心都碎了。“
這是什麼狀況?
莫昕嵐宛若一下子被點住血脈的木偶,絲毫不敢有任何的動,莫非自己魅力太大?她根本不想同懷王有什麼。
她絕沒想過去做懷王繼妃!有信心做個天下間最好的後母,莫昕嵐能做嫡妻原配爲何要去做繼室?
就算懷王是王爺,她也不樂意的,懷王只是閒散的王爺。沒有光明的前途。在她記憶中,懷王對帝國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王爺,她是輔國公最疼的外孫女。朝廷重臣莫冠傑的嫡長女,嫁給懷王做續絃,莫昕嵐深感委屈。
況且懷王給不了她想要的。
她並非眷戀權勢的愛慕虛榮女子,擁有權勢才能守護至親。雖然莫冠傑冷血無情得把她推入監牢,可她依然想輔助父兄鼎力朝堂之上。保護外祖父一家永世富貴昌隆。
懷王手臂越收越緊,莫昕嵐無法再沉默下去,暗自咬了咬牙,猛然推開懷王。倔強的眸子顯現一抹嬌羞和惱怒,水盈盈的婉轉動人。
“抱歉。”
懷王眼見莫昕嵐向牆角處靠去,一絲悔意浮現。“是本王唐突了。”
眼前的女子不是隨意便可擁入懷中的女子,莫昕嵐倔強。貞烈也一直很吸引懷王。
“怪只怪你太過美好,本王情不自禁……”
“王爺。”
莫昕嵐受傷的心因這句美好而被撫平不少,這世上不是人人都喜歡阿九,還有人看上自己的。
懷王看自己的眼睛是發亮的,想來他很喜歡自己吧。
“無妨。”懷王不在意莫昕嵐的拒絕,反而更爲看重她,“本王唐突佳人了。”
莫昕嵐臉頰緋紅,羞澀的不敢同懷王對視,“您能來看望我……我很感激您,在我被所有人拋下的時候,還有您……您記得我,尊重我。”
“本王已經同府衙的官員打過招呼,你卻什麼儘管同他們說。”
懷王想把神武帝賜婚的消息告訴莫昕嵐,又怕莫昕嵐多想,忍住沒說,席地而坐,緊靠着莫昕嵐,“本王相信你對令尊的一番好意,你只不過是被手底下的奴才害了。”
莫昕嵐得到鼓勵似的說個不停,“……看母親懷相不好,見父親整日徹夜難眠,我心急如焚,寢食難安,都說賢德道是送子娘娘轉世,道法精深,我纔想着去求賢德道姑的,誰能想到賢德道姑竟是道貌岸然的逆賊!”
“我更沒想到墨香背叛了我!聽信妖道的話……我一直把她當做親近的人看待,從沒刁難過她。”
莫昕嵐想不通,墨香怎麼會背叛?她對墨香還不夠好嗎?
就算奶孃因爲囤煤的事被流放,她也費盡心思,動用能用的關係提前把奶孃等人接回京城,當時墨香一個勁的磕頭感激她。
奶孃已經不適合再回莫家,莫昕嵐又在外面給他們購置宅邸,每月都會給奶孃一筆不菲的銀子,將奶孃一家榮養起來
“我做得還不夠多嗎?她爲什沒背叛我?”
正因爲記憶中奶孃一家不離不棄的幫着她,受她牽連結局悽慘,莫昕嵐纔想着要補償虧欠的她們,“九妹妹總說我對奶孃她們太寬容,嬌慣得她們膽大妄爲,其實我曉得奶孃貪財,墨香……墨香亦有幾分小心思,我不是輕易被僕從矇騙的人,不是蠢貨!”
懷王安撫莫昕嵐,“你太善良,把僕從當人看待。”
莫昕嵐低泣着,抹去眼淚,紅腫着眼睛,苦澀說道:“我不信墨香同反賊是一夥的,她只是無知的做了賢德道姑的幫兇,她不敢毒害父親。”
“直到現在你還幫着墨香?”
懷王沒料到莫昕嵐善良到這步,墨香下得迷藥害得莫冠傑失明,讓莫昕嵐喊冤入獄,堂堂重臣嫡女被知府小官審訊,“你就不很她?”
“怎麼能不恨呢?”
莫昕嵐抽泣兩聲,眸子亦有幾分猶豫,正因爲記憶太深,經歷過得事情太多,她才格外珍惜曾經拼勁性命維護自己的奶孃一家,珍惜陪着她同甘共苦的墨香。
“再大的恨,我也無法眼看着墨香被冤枉。”
“你……哎。”
懷王有感動,亦有幾分無奈,善良的嵐兒太需要自己的保護了,“你純得宛若水晶。真不知該拿你怎麼辦。”
爾虞我詐的世上,善良的人總會吃虧的,懷王想着寸步不離的保護莫昕嵐,一切的污穢都由他提前爲莫昕嵐解決。
“我懇求王爺一事。”
“你說吧。”
“求您去侯府一趟,和父親說,對墨香網開一面,她不是故意害人。”
“……”
懷王隱隱覺得不妥。然見莫昕嵐悲傷的樣子。再一次打消了不妥的念頭。
遲疑片刻,懷王困難的開口,“你讓本王怎麼同莫大人說?”
莫冠傑雖是復明有望。可現在還瞎着,從正常人變成盲人,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性格稍微懦弱點的人都得崩潰,絕望。
讓莫冠傑網開一面原諒饒過罪魁禍首?
懷王就算認爲莫昕嵐說得是正確的。也沒法當着莫冠傑的面開口啊。
莫昕嵐被懷王問住了,痛苦得捂着額頭,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墨香:
“可墨香不是故意的。她一是被人利用,二是確定藥是迷藥,不是毒藥。只是父親身體不比常人,才……墨香雖有罪。然其情可憫。我爹一向嚴於律己,寬於待人,他應該會體諒墨香。我不求墨香能無罪,只是希望父親別再落井下石了,看在墨香陪我這些年的份上,就算是看在我的面上,原諒墨香吧。”
“我爹一直外放,把孤零零的留在帝都,不是奶孃和墨香盡職盡責,我……”
“二姐姐!”
阿九着實忍不住了,從牢房外閃身出來。
在暗處強拉着阿九來看望莫昕嵐的莫雋詠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脖子裡去,牢房裡關得人是自己的妹妹嗎?
若是早知曉莫昕嵐會說出這番話,莫雋詠就是死也不會帶着阿九過來,原本他打算得很好,以莫昕嵐的悔過,境況悽慘引發阿九的同情心。
只要阿九點頭不再計較莫昕嵐,莫雋詠有八成的把握說動父親,莫昕嵐能提前從牢房裡出來,不至於徹底捲入賢德道姑謀逆案子。
莫昕嵐約束僕從不利,致使莫冠傑失明雖不好聽,可也不會太影響她,頂天莫昕嵐被認爲不是世族名門宗婦的材料,被一衆奴才耍得團團轉。
她不嫁宗子,完全可以嫁不掌庶務和宗族的小兒子。
一旦莫昕嵐同賢德道姑等一干反賊糾纏不清,誰還敢娶有過‘謀逆’前科的莫昕嵐?
莫昕嵐見牢房外的阿九露出殺氣,心底涌起陣陣的寒意,太可怕了,阿九太可怕了!阿九散發的威壓幾乎讓人窒息,莫昕嵐甚至不敢擡頭同鄙夷自己的阿九對視。
她向身邊的懷王靠去,嘴脣顫抖:“九妹妹……你來了。”
縱使懷王面對咄咄逼人,利劍出鞘隨時能見血封侯的阿九,也不由得心驚肉跳,明明是挺俏麗的小姑娘,怎會有噬人靈魂的感覺?即便是長公主也沒壓得懷王擡不起頭。
“我若不來,怎能聽到你這番讓人驚歎的話?”阿九冷冷的一笑。
莫昕嵐等人打了寒顫,七月盛夏似突然捲起寒風,雪花飛揚,能把血脈冰凍住。
“九妹妹……我……我只是……”
阿九接下莫昕嵐的話茬,“你只是忘了失明的人是你親爹,躺在牀榻上剛剛經歷鬼門關的女人也是你的母親!你更忘了被陸師兄馬不停蹄帶去的江南求醫問診的嬰孩是你同父的弟弟。”
“你就算不把墨香當做奴婢看待,便是尋常百姓對人用藥,致人失明,難道就不該受到律法的制裁?”
“因爲墨香被賢德道姑利用就能抵消她一切罪責?”
“因爲墨香不知藥性,不知父親體質特殊,她就應該被原諒,父親就該自認倒黴?”
沒逼問一句,莫昕嵐都會向後靠去,她幾乎把自己逼到牆壁裡,幹動彈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莫昕嵐堅持的千般理由,萬般藉口此時顯得蒼白無力。
懷王很是心疼莫昕嵐,阿九的強勢咄咄逼人並不得他的喜歡,即便阿九容貌上比莫昕嵐更出衆,莫昕嵐纔是他鐘愛的類型,懷王對鋒芒畢露,不給人留有餘地的女子很是看不上。
他從地上站起身,負手擺出王爺的架子來,頗爲方纔在阿九面前示弱不滿,擡高聲音:“你在同誰說話?她是你姐姐!”
“你又是誰?”
阿九明知道他是懷王,斜睨了他一眼,“既是知曉我們是姐妹,你還敢發話,敢問你同她是何關係?”
懷王被伶牙俐齒的阿九刺激得不行,回以冷笑,“本王是你未來的姐夫,陛下已經決定爲本王和嵐兒賜婚了。”
“什麼?”
莫昕嵐和莫雋詠同時被這條消息震驚了。
莫雋詠頭疼欲裂,怎麼……怎麼會賜婚懷王?雖說懷王妃是皇家宗婦,身份貴重,可懷王是續絃,有兒有女,有側妃有通房,以莫昕嵐的心智能對付得了?
在莫雋詠看來莫昕嵐適合簡單的環境,最好遠離朝廷,遠離爭權奪利,其實莫雋詠曾經私心的想過,莫昕嵐同陸天養挺合適的。
陸天養人脈深,家底殷實,家境簡單,更難得是陸天養潔身自好,外面縱有非議陸閻王同教坊司的官妓不清不楚,後也多被證實只是傳聞或是陸天養用自己的身份保護無辜臣子的女兒。
雖然現在陸天養是白丁,莫雋詠相信不出意外下科的狀元一定是陸天養!
可惜莫昕嵐看不上陸天養,而陸天養更是視莫昕嵐於無物。
莫昕嵐同樣很意外,她從沒想過去做懷王繼妃啊。
“王爺,您不是說笑?”
“當然不是。”
懷王灼灼深情的看向莫昕嵐,此時也顧不得莫昕嵐會不會想差了,”初見時,本王對你便上了心,曉得你在莫家舉步維艱,本王親自入宮向陛下請旨賜婚,原本皇后娘娘準備下旨的,偏偏趕上了這事。本王再次入宮求娶於嵐兒,陛下爲本王感動,已經確定下旨了。“
“所以嵐兒你別怕,也不用怕她!”
懷王對阿九不假辭色,“你做了本王的王妃,她也得在你面前畢恭畢敬的。”
“恭喜二姐姐喜得佳婿。”
阿九笑意不達眼底,嘲諷般勾起嘴角,“既有懷王殿下爲靠山,想來您也不會受委屈。父兄能力有限,能幫到你的不多,我脾氣不好,時常欺負你,不管父兄待你如何,今日……當着懷王殿下的面,爲減少我們彼此之間的紛爭,你和我以後少些牽扯好。”
“我可不敢同你再做姐妹了。”
阿九撂下這番話,轉身毫無留戀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