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狂喜的陸天側頭納悶的瞧着義父,似在琢磨義父爲何不高興,“我娶阿九不是好事?”
“好事!”齊王哼哼一聲。
“……義父。”
陸天養擋住齊王伸過來解自己衣釦的手臂,又急又無辜,“您這是做什麼?”
“你光腚我都見過!”
齊王曉得陸天養不敢同自己使全力,一一邊剝他身上夜行的黑衣,“當初你同我比過鳥兒,這回兒羞澀個什麼勁兒。”
“義父!”
陸天養真急了,誰沒幼稚的時候?可他犯二的經歷太特別,身邊的糙漢子太多,年幼的陸天養性情偏激,陰暗,總怕自己趕不上別人,所以什麼都想比一比!
那時他想過,如果他樣樣出色,是不是便不會‘走丟’。
陸天養怕傷到齊王自然不敢用力,何況他後背的傷又沒好,很快被齊王剝光了上身衣服,不過他還是死死的護着護腰帶。
“你爲娶阿九不要命了?!”
齊王把陸天養按在椅子上,“傷口沒好整夜的蹲在侯府屋頂,前些天更是故意把自己弄得傷口化膿,你不就是想玩苦肉計,讓莫冠傑心疼你嗎?我早就說過,有我在,阿九除了你之外誰都嫁不了!”
莫冠傑從詔獄出來後私下見過陸天養。
本來陸天養就因受了廷杖,後背有傷,見莫冠傑前,陸天養故意把傷口弄得鮮血淋淋,化膿紅腫,玩苦肉計也得真得受苦纔像,爲取信莫冠傑,本來早該結疤的傷口硬是被他弄得加重了許多。得割掉化膿的腐肉重新處理傷口。
齊王因爲義子糟蹋身體憋了一頓子火兒,倒不是對阿九有意見,就是心疼義子。
他幫陸天養重新處理再次裂開的傷口,嘮叨個不停,“以前看着你挺聰明的,怎麼碰上阿九腦子就犯渾?莫冠傑一介書生,哪見血淋淋的傷口?你就不會隨便糊弄他?以前你騙我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玩真的?”
齊王話語雖重。下手上藥卻很輕。不過因爲傷口太深,陸天養忍不住悶哼兩聲。
“莫冠傑在,我不好意思說。臭小子,你嚇死我!”
齊王直到現在還做噩夢呢,當時失落落寞的陸天養是齊王從沒見過的,哪怕陸天養被焚蠱之毒折磨的滿地打滾。陸天養依然是條漢子。
“說話文鄒鄒的,娶不到媳婦就像沒了一切似的。”齊王不解氣的狠狠打了陸天養的後腦勺。“奶奶的,讓邊關的姑娘曉得不得哭死啊,愛慕你的好姑娘不是一個兩個,你哪個看上眼了?不說別人。冰凌……她……”
“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
一直沉默聽訓的陸天養開口,眼底閃過一抹柔情,“我曉得我要娶誰。別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心。”
“你這脾氣……不像我養大的,也不像酸儒教出來的。沒聽他總是念叨。人不風流枉少年?不是他夫人看得緊,酸儒身邊指不定有多少女人。就算我……年輕時也是夜夜笙歌。”
戍邊的男人精力特別旺盛,許是總徘徊在生死間,上了戰場回來等於撿了半條命兒,他們大多把得來的銀子用在女人身上。
齊王沒親生骨血不意味着他不中用!
神武帝送過來的美人,他不見得都收用,可也有幾個被他留在齊王府。
陸天養長得俊,功夫好,又是齊王義子,文武雙全,有膽有謀,他在邊關屬於稀缺貨,極得女人看重。
他對誰都無動於衷,除了齊王義女冰凌外,對任何女子都不假辭色,冷冰冰的拒絕,可越是冰冷越是有女子前仆後繼的主動獻殷勤,齊王想着這些女子的腦袋是不是被驢踢過?
也有人私下說陸天養不行,當然說這話的人都被齊王狠狠的收拾了。
“想娶阿九本就不容易,我不得姜夫人看重,不用苦肉計,莫老師絕不會幫我說項,更不會動了把阿九嫁給我的心思。唯一能讓姜夫人點頭的人只有莫老師。”
“阿九不行?我看姜夫人挺看重阿九的意願。”
“不是她不行。”
陸天養俊臉多了一絲苦澀,眸色略顯暗淡,想打動阿九,讓阿九相信自己更難,更耗功夫,再推遲兩年,誰能保證長公主不會提前給阿九選夫婿?
長公主怎麼選都不可能選到他身上。
不願齊王對阿九留有不好的印象,陸天養很快笑道:“再落落大方的閨秀遇見婚事也會矜持,心裡越是在意的人越不願說出口。”
齊王摸了摸短鬍鬚,懷疑的自問:“是嗎?”
“義父從沒真正在意過誰,你不曉得其中的玄妙。”
“誰說我沒動過心?”
齊王處理完傷口,並給義子披上外卦,坐在一旁微微耷拉下腦袋,一改尋常的精力旺盛,“能娶到心儀的人不容易,你記得好好對待阿九。”
“沒有您吩咐,我也不會薄待她。”
陸天養不是得到了便不珍惜的男人,越是喜歡,越是捨不得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齊王點點頭,壞笑道:“就衝你上躥下跳的這番折騰,蹲在未來岳父岳母房頂聽牆根兒……我看你這輩子翻不出阿九的手掌心了。”
陸天養一瞬間臉紅了,目光躲閃義父的調笑,“聽說皇上把莫昕嵐指婚懷王?”
“有這麼回事,皇后和太子挺高興的。”齊王嘲諷的勾起嘴角,“在他們眼裡莫冠傑可是香餑餑,太子其實更希望自己的兒子娶阿九,可惜太子沒一個爭氣,能讓姜首輔看上的兒子。”
婚禮辦得再好,莫昕嵐也只是懷王的繼室王妃,懷王有兒有女,進門就當後孃滋味顯然不大美妙。
“燕國公世子同莫昕卿定親了。”陸天養按了按額頭,“莫老師只有三女。一爲王非,二爲世子夫人,我如何也不能讓阿九捱了兩位姐姐一頭。”
“明兒我進宮,讓老頭子封你爲齊王世子。”
“我並非不想孝順你。“
陸天養慌忙的阻止齊王,“一旦陛下下旨封我爲齊王世子,我這輩子都娶不到阿九啦,義父也別指望抱孫子。”
“啥?做齊王世子娶不到阿九?”
齊王吹鬍子瞪眼。見義子篤定點頭。齊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腦殼,琢磨了好半晌,“本王很丟人?”
他確實把帝都攪和得翻天地覆。沒事就擼龍鬚,把老頭子氣得直跳腳,文臣體系的官員一直斜着眼睛看他,姜首輔不像尋常文官對戍邊多年的齊王很尊重。可他不見得樂意同齊王結姻親。
齊王勇武非常,功夫好。騎術精,又是見慣血雨腥風的疆場悍將,他對被富貴腐化的勳貴武將也很看不上,逮到機會沒少對他們拳打腳踢的。太子等皇子對齊王不是不想拉攏,可他們打不過齊王,齊王說話又很直率。他們對齊王敬而遠之,甚至樂得看齊王笑話。
他們把齊王看做耍猴的。豈不知齊王把他們當做猴兒,在神武帝面前賣弄的猴兒。
回京這段日子,齊王成了帝都人煩狗厭的存在,偏偏他過得還挺美。
如今聽義子說,因爲自己的原因,義子娶不到阿九,他反思了一會,試探的問陸天養,“我很過分?”
“不是義父的原因。”
他不是在年幼的時候碰到義父,被義父養大,他想不出自己會變成怎樣的人,“我打動姜夫人的長處就在於家境簡單,姜夫人他們並不十分看重權勢富貴,否則莫老師不會動心思把阿九許給我。義父無心帝位,然您是幽雲二州的主宰,又是當朝皇子,總少不了同皇家牽扯不休。”
“本王早就說過,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都是本王的繼承人!”
正因爲齊王傾力培養陸天養,義子又的確爭氣出色,齊王纔對子嗣看得極淡,“我們父子領兵費勁千辛萬苦打下的基業,我可不想讓給旁人。就算將來太子繼承帝位,幽雲二州聽宣不聽調。除了你之外,那羣狼崽子也不會聽命。”
齊王率領的虎狼之師只信服陸天養。
就算是公認的有開山王遺風的沐焱宇都沒辦法讓邊境上的鋼鐵雄獅心服口服。
陸天養摸了摸鼻子,無奈的道:“有時善意得隱瞞並非壞事。”
“所以你也不打算把你……你就不怕長公主發瘋?”
“他是他,我是我!既然當年出了許多的意外,他們也不見得想挑明一切。”
”你就不怕阿九將來怪你?”
“義父,阿九不怕麻煩,她反而會心疼我。”
齊王煞有介事的把大腦袋點了點,真誠的讚道:“你一向豁得出去,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最擅長演苦肉計,酸儒夫婦對你比對親兒子還好,你稍露愁容,邊城的人都心疼得不行。”
陸天養:“……”
“你不讓我請封世子,又不想阿九嫁得委屈,就算我去鬧老頭子,有姑姑在,他也不可能爲你賜婚的,我在老頭子心中的分量是趕不上姑姑的。”
“我會以狀元之名,帝國功臣迎娶阿九。以前我不知能不能熬過焚蠱之毒,性命朝不保夕,自然不在意功勳。如今我有了比復仇更重要的人,皇上虧欠我的勳爵也該賞賜給我了。”
陸天養半垂眼瞼,沒關緊的窗戶刮進來的夜風吹動燭火,時明時暗的光亮更襯得他深不可測,陰晦不明,微微上揚的嘴角又透着自信驕傲。
一明一暗本是矛盾的兩面落在陸天養身上卻不顯得任何突兀。
齊王深知認真起來的義子有多恐怖,心裡默默爲老頭子擔心,同時也慶幸世上有一個少女能讓義子動了真情,熬過煉獄之苦的陸天養若沒阿九陪伴,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來。
陰陽調和纔是正道。
齊王複雜又心疼的問了一句:“你不後悔?阿九總歸是姑姑的……”
陸天養盯着搖曳的燭火,深沉漆黑的眸子有恨,又怨,伸手護住燭火,燭光明亮驅散他眼底的陰霾:
“如今回頭看,我不比旁人缺什麼,有義父疼惜培養勝過他許多許多。中毒的十六年於我而言也不都是痛苦,有肝膽相照,生死相托的袍澤,有精心教導我的師傅師孃。十六年只是我人生的一小段,阿九會陪我大半輩子。”
“好小子!”
齊王暢快的大笑,眉飛色舞中溢滿了驕傲,鐵拳捶了捶義子的肩膀,”拿得起,放得下,是我養大的崽子!像我,以後誰再說你不像我,老子打他個滿臉開花。”
齊王用力不重,陸天養感覺拳頭似在心口,心上包裹的堅冰開裂破碎,如果他執着於復仇的話,義父回很爲難吧,開山王和長公主對義父有恩啊。
只要他們不來招惹自己,陸天養也不會再招惹陸江!
一室的靜謐充斥着濃膩的香味兒,昭華郡主睡得正酣,一向敏銳的她竟然對成國公陸江起身離塌毫不知情。
陸江神色莫測的盯着昭華郡主臉龐許久,披上外罩,轉身離去,昭華郡主露在錦被外的胳膊因夜風吹出一層雞皮疙瘩,冰涼的手臂無法她清醒一些。
越過屏風,陸江熄滅香爐,將香爐中燃燒過後的灰燼小心取走,重新放置香料,再次點燃,相似的香味瀰漫。
出了門,陸江揮退值夜的丫鬟,一個人向太夫人的後院走去,隨手把香灰讓扔進池塘,養在池塘裡的金魚被驚得四散遊動。
太夫人房中寂靜無聲,大半的燭火被掐滅,守在門口的僕從多是太夫人從當初東遼國就用的世僕,對太夫人忠心耿耿且一家的性命都在太夫人手上捏着,見慢吞吞踏月色而來的成國公,忙推房門,躬身低聲道:“主子等着國公爺。”
陸江儒雅俊秀的臉龐沉靜如水,進門口合上房門,“擅入者,殺!”
“是。”
拉開七扇門的紫檀木屏風,陸江見到陸凌風紅着雙目跪在手中念着佛珠,面色凝重的太夫人面前。
“你也是娶了妻子的人,動不動就紅眼睛算怎麼回事?”
“父親!”
陸凌風向祖母身邊靠了靠,裝着膽子問道:“他到底是誰?”
陸江眸色陰雲密佈,溫文爾雅的氣質突然變得凌厲嗜血,“做好你自己的事兒,其餘的事兒該告訴你時,自然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