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建國至今已經有六百多年了,隨着《長明之變》後神帝的登基,以及後來在神帝號召下推行的一系列皇權改革和工業革命,古老的江湖流派早已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這些江湖百家中流傳下來的功夫、絕活、手藝、技術並沒有完全消失,而是被朝廷收編。它們的資料、檔案則被錄入《江湖譜》中被永遠封存。
這些江湖家族被編入百秘司的奇人堂世代爲國效命。當然,也有不願接受收編的世家,只能或自廢祖承,或亡命天涯被奇人堂長年追捕。
奇人堂原本只是爲了方便皇權管理江湖上的奇人異士而建立的特殊機構,主要職能就是處理江湖紛爭,因此建制鬆散並不受太多制約。
但近年來隨着《達爾文事件》的發酵,獲得異能的升格者日趨增多,神帝下聖旨欽點奇人堂處理升格者事務。由此,奇人堂開始了體制改革,吸納升格者。近年來甚至開始插手各種超自然事件。有傳言稱,神帝陛下已經考慮將奇人堂從百秘司獨立。
和諸多江湖百家子弟一樣,李明彥生下來就註定要在奇人堂當差。與其他機構不同的是,奇人堂的百家子弟成年後就會被授予軍職,入職考覈成績優異的李明彥從同齡人中脫穎而出,18歲就當上了校尉。
升入海城大學後,李明彥很快就解決了校園內的小規模江湖紛爭。此次李明彥轉入明河大學,實則也是在執行奇人堂的秘密任務:配合明水湖學院區總旗調查校園內的邪教活動。
“加入一個社團。”
這是學區總旗槐生昨晚給李明彥發的短信內容,也是李明彥這個從未見過的直屬上司給他下的第一個命令。
加入一個社團就可以了?什麼社團都行?李明彥被這個開放性閱讀理解一樣的任務搞得一頭霧水。小時候他的教官和他的父親都教育他要絕對的服從命令完成任務,但他從沒想過當他真正接到命令的時候會這般無所適從。
李明彥和總旗槐生只靠短信交流,百秘司的手機是經過帝國生物科技的加密處理的,爲確保雙方的身份絕對隱秘,兩人從未對過話也沒有見過面。
李明彥只知道槐生就潛伏在明河大學,可能是學生,可能是老師,甚至可能是任何一個普通的校內員工。李明彥昨晚也曾回短信向槐生詢問任務的細節,不過對方好像並沒有回覆的意思。
今天是入學第一天,在午後的開學典禮上,李明彥心不在焉的想着槐生髮的短信。身邊的武世通倒是滔滔不絕的講着陸社長的奇聞異事和自己在鬼火社的離奇經歷。
武世通是李明彥來到明河大學後認識的第一個人,既是李明彥以後的室友也是他在生化工程系的同窗,只不過李明彥從沒想到這個室友會這麼熱情。
鬼火社?說是探索超自然事件,十有八九就是一羣小孩子玩鬧。不過既然是探索超自然事件,也許過程中會有關於邪教的情報。反正槐生也沒說讓我加入什麼社團,既然武世通也有意介紹我過去,不如就順水推舟應下來,李明彥這樣想着。
明河大學的萬人禮堂中,學生會的代表,原子物理系高材生付甲申在演講臺前念着枯燥冗長的演講稿。臺下睡着的學生已近半數,就連坐在學生會席的張作希都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和付甲申相比起來,臺下武世通的演講顯然要有意思的多。午夜遊走在街頭的異獸、死而復生的人、一年四季都能被月光照到的井水還有潛伏在角落裡的邪惡教會等等,等等。
雖然李明彥覺得武世通講的故事不免有些誇張,但現在他已經愈發覺得,加入鬼火也許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尤其是武世通所提到的那個崇拜逆五芒星的教會讓李明彥格外在意。說不定可以從鬼火社的瘋子社長那裡問出些關於邪教的有用情報,李明彥思考着。
“在明河,鬼火是最酷的社團,沒有之一。”武世通壓低了音量,可他說出這句話時興奮的心情李明彥卻可以明顯得感受到。
“是有點酷,”李明彥配合着武世通點頭,“要不...”
“要不?就這麼定了吧!擇日不如撞日,你加入社團還得陸哥點頭,反正晚上也沒什麼事,我這就幫你跟陸哥約時間。陸哥說再過幾天要有大動作,到時候我這個當前輩的就帶你去見見世面。”說着,武世通掏出手機跑出了會場去給陸子豐打電話。
武世通走後,李明彥的注意力也回到了開學典禮上。不知不覺中,講臺上的演講者已經不再是付甲申,而是研究生代表宋新。演講的內容和付甲申的陳詞濫調異曲同工,其枯燥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果然不管到了哪裡,學校的典禮總是一個樣,一樣的枯燥。李明彥嘆了口氣,他注意到下臺後的付甲申和學生會席上睡眼惺忪的一個金髮男子簡單招呼了兩句,便拿起手提包繞着禮堂邊緣走向了出口。
出口處等着付甲申的是兩名看起來很普通的男生。相遇後,兩名男生擡起右手,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比劃了幾下,付甲申也熟練的以同樣的方式迴應兩人。
沒做任何停留,付甲申從手提包中拿出一個信封和一個長盒子交給了兩名男子,隨後就離開了會場。那兩名男子在門口稍作逗留後,也很快離開了會場。
踏破鐵鞋無覓處啊,這邪教開學第一天就讓我給撞見了?奇怪的行禮姿勢,鬼鬼祟祟的行事作風,要說這幾個人沒有點貓膩還不如告訴我我新室友是個啞巴。想到這裡,李明彥迅速警覺起來。
憑藉記憶,李明彥模仿着付甲申等人的手勢在額頭比劃了幾下,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劃了起來。
幾分鐘後,李明彥沉默了,筆記本上一個歪歪扭扭的倒掛五芒星圖案呈現在李明彥眼前。沒再多想,李明彥扯下筆記本畫有五芒星的那頁紙,起身就向門外跑去。
在禮堂門口,李明彥剛好遇見打完電話返回禮堂的武世通。
“你怎麼出來了?我幫你約好了,晚上見我們老大。”
“好!我這有點急事,一會兒回去說。”李明彥拍了拍武世通的肩膀,側身閃過了武世通準備衝出禮堂,卻被武世通拉住了手腕。
“那你早點回來,晚上八點出發別遲到了!”囑咐完,武世通沒有多做糾纏,鬆開手任由李明彥離開了。
李明彥跑出禮堂後,迅速繞到了教學樓背陽的角落。趁着四下無人,李明彥一個梯雲縱竄上樓頂。冥冥中李明彥感覺自己好像忽視了什麼細節,但也沒做多想。
樓頂天台上,李明彥屏氣凝神,在校園裡尋找着付甲申和那兩個學生的身影。
隔壁的教學樓裡,陸子豐癱坐在辦公椅上轉了個身,他左手捧着一本書,右手舉着剛掛斷的手機,正好看到了窗外李明彥飛身爬牆的一幕。
天台上,李明彥的目光飛快的掃過視野內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之前的兩個男子已經不知去向,但很快他在物理學院的教學樓下找到了付甲申的身影。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的灑在明河大學的一條林蔭小路上,微風吹過,樹蔭窸窸窣窣,石板路上無數光斑隨風搖曳。一對小情侶在路邊的長椅上卿卿我我,絲毫沒有察覺到從他們頭頂飛快掠過的李明彥。
李明彥正在快速接近付甲申走進的物理學院教學樓,他迅速地在樓頂、陽臺、路燈和樹冠中穿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李明彥已經停在了物理學院大門口一顆老樹的樹梢上。
透過樹梢上的視野,李明彥正好可以看到付甲申走進二樓原子物理實驗室。第一次追蹤目標切忌打草驚蛇,李明彥深知這一點,所以他並沒有選擇盲目衝進物理學院,而是在樹冠茂密的枝葉遮蓋下靜靜等待。
對於任務,李明彥有的是耐心,他知道付甲申不可能整晚都呆在教學樓。邪教活動通常都在深夜,因此,付甲申若有異動就一定會被他察覺。到時候不是付甲申出來,就是有新的可疑人物進去,最差的結果無非也就是跟着付甲申一路回到宿舍白忙一場而已。
黃昏時分,李明彥姿勢悠閒臥在樹梢上,正舉着手機翻看付甲申的個人檔案。付甲申是個妥妥的天才,大二時就修完了神經學和基礎物理學的本科全部課程,並提前考上了原子物理系研究生。他的很多論文和研究都備受圈內研究者和導師們的看好和推崇。
“學術界的青年才俊,怎麼就和邪教扯上關係了呢?果然,真正的天才往往都不是堅定地無神論者啊。”李明彥暗暗感嘆。
余光中,李明彥看到原子物理實驗室的門開了,李明彥關上手機起身準備下一階段的跟蹤。此時一股興奮感涌上李明彥的心頭,他有預感付甲申今晚一定會有動作,這是獵手逼近獵物時的喜悅。
同一時刻,武世通躺坐在宿舍的牀上無聊的翻看着手機上的新聞:萬唐集團總裁唐擘入住皇城商圈新豪宅、海城一女子夢遊墜樓、雙川國古蹟中發現千年前陵墓羣、科學家預測9月6日晚將有罕見流星雨......
“沒勁,明明你咋還不回來......”
武世通嘟噥着把手機扔到一邊,癱倒在牀上。
付甲申左手提着一個金屬手提箱,一個人走出校園,沿着明水湖西畔的湖邊小路,一直走到了明水湖西的明聞橋。
明聞橋是湖畔小徑上的一座石拱橋,聯通南北湖畔小徑,橋下的湖水從明水湖通過人工渠被引入西側的聞道公園,在公園裡匯成一個小型人工湖——聞夕湖。
聞道公園是學院區的學生們最愛去的地方之一,但因爲山高林密,出於對學生們的安全考慮,園方冬天每晚五點,夏天每晚7點都會早早閉園。
李明彥尾隨付甲申走到明聞橋時,天已經不知不覺徹底黑了,湖畔小徑邊亮起了一盞盞路燈,只有右邊的聞道公園一片漆黑。
跟在後面的李明彥看到付甲申走上石橋,然後隨着付甲申遠去的身影石橋的石板地面一點點沒過他的頭頂。
走過石橋的付甲申會短暫的進入李明彥的視角盲區,如果對方過橋後剛好停下或回頭的話,李明彥貿然跟進將會很容易被發現。
李明彥假裝停下看湖邊的夜景,默數二十秒後,李明彥雙手插兜假裝散步的學生若無其事般走上石橋。一路跟下來李明彥總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但眼下他並沒有閒心覆盤,因爲當他走上石橋後才發現,付甲申已經徹底不見了。
跟丟了?付甲申步行速度本就不快,就算是過橋後他突然加速最快也跑不出百米纔對。現在太陽纔剛落山不久,湖邊的水氣還沒有完全凝結成霧能見度尚可,湖畔小路沿途還有路燈照明,付甲申說什麼也不可能跑出我的視線範圍,難道付甲申是升格者?不對,如果付甲申是升格者不應該走出這麼遠才使用能力。付甲申一路沒有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回過頭,我這一路上應該還沒有暴露自己。話說回來,如果是真的暴露了他又怎麼會任由我跟他走到這裡?故意引我來的?也不對,現在這個時間點湖畔小徑經常會有行人經過,就算是陷阱也不可能設在這種經常有人經過的地方。
這一刻李明彥的大腦高速運轉,大量的想法從他的思緒中閃過,但其實從他發現付甲申消失過後不到兩秒,他就迅速排除掉了所有錯誤選項把目光鎖定在了那條通往聞道公園的小石板路上。
整理清思路後,李明彥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在自己轉身面朝明水湖的二十秒裡,付甲申下橋拐進了聞道公園。當然,此時的李明彥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要爲自己的武斷和草率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