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糾纏
2。24.糾纏
厲紅幾乎是跑着離開了酒吧,在丟下200塊錢後她拿起自己的東西就向門外跑去。她不願意在這裡再多呆一分鐘,甚至她都有種不該來這裡的感覺。
還沒到門口,鄭之浩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白天還得來這裡一趟,明天,或者……隨便哪天。”
“我不想來了。”厲紅說。由於走得很快,她說起話來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想再踏進那個衛生間一步,不管柳芸在那裡面留下什麼東西。”
“不要這麼衝動。”鄭之浩說,“其實我們剛纔完全可以避免幻覺的產生,只要你聽我的,早點離開就行了。”
“我怎麼知道那是幻覺!!”厲紅嚷了起來,她有點氣急敗壞,聲音大得連酒吧裡的人都能聽見。
“嘿,放鬆些,放鬆些。”鄭之浩柔聲說,“現在都過去了,現在我們安全了。”
厲紅爬過了樓梯來到了酒吧外。她放慢了腳步,一手拎着包,一手捂住臉,靠在了門邊的牆上。她想哭,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也沒受過這樣的驚嚇。
“寶貝,千萬別哭,堅強點。”鄭之浩的語氣還是那麼輕柔,厲紅以前很少聽見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可是一旦聽見他這麼說,厲紅的眼淚開始嘩嘩地流了出來。
“哎喲……”鄭之浩沒轍了。
厲紅哭起來完全是沒有聲音的,只有抽動的肩膀能讓人看出她正經歷着巨大的感情波動。她捂着臉,眼淚順着指縫一滴滴的流淌下來。她這個時候多麼希望能有人在她身邊啊,只要能給她一個暢快痛哭的肩膀,就能讓厲紅感激一輩子。可是除了鬼魅的鄭之浩,她的身邊沒有人。
“鄭之浩你這個混蛋……”厲紅邊哭邊擠出這句話,“你怎麼就死了……”她的聲音伴着哭聲,讓人心碎。
鄭之浩沒有回答。他好像在靜靜地等待厲紅自己平靜下來。現在他也沒有辦法,沒肉身的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她痛哭流涕,甚至連一張面巾紙都不能遞給她。
“都是我不好……”沉默了一會鄭之浩說,“我不該讓你獨自一人涉險的。”
“現在說這個管什麼用!”厲紅語氣生硬的說。她好像一下又生起氣來,止住了哭泣,大步往小巷外走去,邊走邊從包裡掏面巾紙。
鄭之浩又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現在他覺得他倆的關係十分微妙,如果在鄭之浩沒死的時候,厲紅和他這兩個獨立的人有着自己的自由,也有着各自的生活,如果碰到類似的事情,鄭之浩會選擇暫時離開,讓厲紅冷靜冷靜。但是現在,他只能依靠厲紅而存在,過着他認爲是寄人籬下的生活。這就無意間形成了一種看似平等但實際卻有主次的奇特關係。也許當初要留在她的心裡就是一個錯誤,儘管他的初衷沒有私心,也不管她在接納他時有多麼新奇與渴望。畢竟這種關係太特殊了,而各自以前又過着完全獨立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或者是厲紅,能互相忍受多久。
時間好像挺晚了,走在小巷裡已經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即使小巷距離繁華的大街不是很遠。裝在電線杆上的路燈寂寞地亮着,發出白色的朦朧的光,路兩側的建築裡感受不到絲毫城市的氛圍,四周也只有寂靜的黑色和厲紅孤獨的腳步聲。
也許是這腳步聲提醒了厲紅,走了一段之後,她站住了,然後象是自言自語地說:“對不起。我不該衝你發火。”
本來她想說“不該向一個死了的人發火”,但是覺得那樣的話又太傷人心。可能她自己很多時候都沒有意識到,鄭之浩已經是一個死了的人,她越來越多地把他當成了一個工具,而不是原先那個帥氣沉穩的鄭之浩。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樓梯間碰見他的情景,想起了他那關切的表情,不過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當時對鄭之浩的感覺是什麼,也許會有一點點的心裡波瀾,但可能更多的還是懷疑與猜測。
現在已經完全不同了,鄭之浩成爲了她手掌的一部分,成爲她無法割捨的一部分,她隨時都可以衝他發火喊叫甚至咒罵而沒有反抗。她知道這對他很不公平,對一個曾經獨立的、有尊嚴的他很不公平,但既然鄭之浩選擇了這條路,好像也就是默認了由此帶來的後果。
她在等他接受自己的道歉,站在那裡沒動。不過她一直都沒有等到鄭之浩的回答。
“生氣了是嗎?”厲紅說,“我知道你一生氣就不愛說話,害怕大家都在氣頭上會吵起來,但是現在我不怪你了。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願意的,是我自願的。”
厲紅又邁開了步子。可能是四周的寂靜和黑暗,以及夏夜正在降低的溫度,讓她覺得身上冷了起來,她想離開這裡,然後好好的睡一覺,不再去想剛纔發生的一切。
“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厲紅邊走邊說。她走的很慢,踩着路燈拉下的電線杆的陰影,就象頑皮的孩子非要走在鐵軌上一樣,“我也知道你曾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是現在只能窩在一個女人的手掌裡。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適應現在的生活,也不清楚你會不會有心理落差,但我相信,你還是一個男子漢,你不會對一個女人真正生氣的。”
鄭之浩依然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聽,不回答我也無所謂。”厲紅說,喀噠喀噠的腳步聲再次緩慢地響了起來,“我不象你,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我也沒有和男人如此近距離地相處,很多時候我處理的方法可能不正確,但我想你肯定不會繼續生氣了。是不是?”
快走到路口了,拐了彎之後就會進入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厲紅希望鄭之浩能出來陪陪她,所以她在盡力安撫他。
不過鄭之浩還是沒有回答她。厲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考驗自己的耐心。
“別生氣了好嗎,我也不怪你,我剛纔說那句話也沒別的意思。”厲紅又說道。她站在路口邊,看着黑黑的入口,心裡突然打了個突。
四周太安靜了,靜得怕人,沒有路燈的道路在夜裡黑得如此徹底,就象被人矇住了眼睛,或是刷上了厚厚的黑漆,完全看不見幾米外的狀況。她站住了腳步,閉住了嘴巴,仔細地觀察周圍的動靜。厲紅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停下來,如果按照剛纔說話的思路,她不會太在意這樣的黑路,一頭就會扎進去,但是現在,一旦停下之後,她覺得自己再也邁不開腳步了。
“我是怎麼了……”厲紅自言自語。
“先別進去。”鄭之浩突然說,嚇了厲紅一跳。
“裡面……有什麼東西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小心地問。一瞬間他倆的關係又恢復了正常,共同面對不知名的危險。
“嗯,裡面有不正常的氣息。”鄭之浩說,“我吃不準具體的方位,但是……”他停了下來。
“但是什麼?”厲紅不安地問。
“但是這個氣息很熟悉,就是剛纔在衛生間的傢伙。它追出來了。”鄭之浩說道。
“什麼?!”厲紅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她後悔自己沒有帶任何照明的設備。
“我們現在別動,觀察一下。”鄭之浩說,沉穩自信的語氣讓厲紅安心,“可能你會看見什麼,但千萬別叫。”
“你說,衛生間裡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厲紅覺得不是很害怕了,輕聲問,“我要是知道是什麼東西了,心裡就不會害怕了。”
“你沒看出來嗎?”鄭之浩的聲音顯得有點驚訝,“你應該一眼就看出來了啊。”
“我看出什麼了?”厲紅說,“我才認識幾個鬼啊!”
“那你也應該認識它啊!”鄭之浩說,“那就是被柳芸剝了皮的傢伙。”
“啊?!”厲紅大吃一驚,“它不是被柳芸吸收了嗎……”
“是,但是柳芸死後,它就成了孤魂野鬼。也許衛生間裡有什麼東西,讓它無法擺脫,不願離去,然後你的出現把它引出來了。”
“那個酒吧那麼多人,怎麼就我把它引出來了呢?”厲紅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們接觸過柳芸的指骨。”鄭之浩說,“現在它算是纏上你了。剛纔在衛生間裡它差點也要了我的命,因爲那裡是它的能量場,不停地吸收我的能量,要不然我早就讓你閉上眼睛了。”
厲紅突然想到剛纔在衛生間裡鄭之浩虛弱的語氣,不由得愧疚起來,“可是我……”
“噓!你看!”
厲紅不再說話。她緊張地望向黑暗的小路,但是不知道看哪裡。她睜大眼睛,直到看見離她不遠的牆邊,有一團紅色的模糊的光暈出現,然後她看見了一雙腿,只有一雙腿,邁着搖晃的腳步,橫穿小路。雖然搖晃,但這雙腿邁得很快,厲紅能從那紅色的顏色辨認出就是裸露在外的肌肉。沒等厲紅想看仔細,那雙腿消失了。
“不見了?”厲紅驚疑地說。
“嗯,消失了,氣息也消失了。”鄭之浩的語氣也顯得遲疑不定。
他的話音剛落,厲紅忽然覺得自己的全身一陣發冷,那種很久沒有出現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感覺到一束目光正從自己的身後投來。一瞬間,彷彿厲紅也變成了那目光,看見了自己挎着包的孤獨背影。
有東西出現在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