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夫人說是與陳湘如商量,其實是已經拿定了主意,“我會寫信請馬大人和夫人前來商議,這事不能久拖。”
陳湘如心微微一沉,問道:“祖母,不是馬庭麼?”
馬庭?陳老夫人凝了一下。
趙婆子道:“馬庭是馬大人的嫡子,聽聞馬伕人對這個嫡子的婚事可是挑剔得很,怕是不會輕易點頭。”
既然馬家的嫡子難與陳湘如結親,倒不如選一個更有把握的。
陳老夫人繼續道:“到時候,我會以陳家當家人的名義向內務府呈文,請求讓馬慶暫代江寧織造府郎中一職,畢竟是自家人,待你三年孝期一滿,我們再想他法。”
這次,與她訂親的是馬慶而非馬庭,是不是會有不一樣的開始。
她記憶裡,因爲一個馬庭,無形間讓她與湘娟之中產生了一條鴻溝,直至前身病殞,姐妹二人心裡都有一道陰影。
這是長輩的安排,陳湘如不能拒絕。前世的她,在亂世中沉浮,幾經輾轉,做過南閩帝的寵妃、做過南閩石丞相的愛妾……每次都是身不由己,而今想要爭取,但這卻是長輩的安排。她不敢拒絕,倘若反對一定會被外人指責忤逆不孝,再則要是兩個人合不來,他日還能再解除婚約。
“湘如,你父親的百日祭奠得好好大辦,我已給蘇州馬家寫了信,估計就這幾天馬大人夫婦就要到了。”
陳家得到陳將達身亡的消息時已經是一月之後,陳將達在江寧織造府任職,同僚、好友頗多,少不得要大辦一場,讓衆人前來弔唁,而馬家將會以姻親的身份前來,早前陳將達也與馬大人提過兒女親事的事,只想待他從南邊收購生絲回來後再議,不想這一別竟成永遠。
沉默,長久的沉默。
自從陳湘如進來,老夫人就沒聽她說幾句話。
老夫人不由得要懷疑這是不是還是她的孫女,就算陳將達去了,可一個人的變化是否太大了。“湘如,你有什麼想法,不妨都說出來。”
陳湘如擡頭,一臉茫然,很快道:“不如把妹妹許給馬庭?”
他們原就是一對的,這樣才更合適。
老夫人愣了片刻,她現在說的是陳湘如與馬慶的婚事,雖說陳將達不在了,但兩家約好的親事不能變。
陳湘如憶起前世,遇到的男人也不少,就沒遇到過長情的、真心的,心下生寒,但今生不同,有着清白和貴重的出身,“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孫女還不想嫁人。”
嫁人,這個詞若在過往,她是萬萬不會說出來的,可今兒一張口就說出來了。
老夫人微微蹙着眉頭,“湘如,你是嫡長女,必須得承擔起這個擔子。下去歇着,我這兒有趙婆子服侍。”
祖母生氣了!
陳湘如想要說幾句,可老夫人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孫女告退!”出了房門,就傳來老夫人長長地嘆息聲,“這個家可如何是好?老的老,小的小,在我死前,如果湘如不能獨擋一面,這個家就完了。”
織造府裡,有各懷心思的官員。
陳家大院裡,又有不安分的大姨娘。
一個姨娘怎就與族裡的男人糾到一塊,一個謀的是陳家大院的掌家之權,一個謀的是江寧織府的郎中一職。
趙婆子輕聲道:“不如,就支持將生老爺坐上織造府郎中的官?”
“要是支持他坐上去,不久之後,江寧織造府郎中就落到他手上不說,只怕我陳家大院的家業也要被他蠶食了去。東有惡狼,西有飽虎,我寧可讓馬家人代做織造府郎中一職,也絕不置我們這房陷入危難之中,陳家大院是老太爺祖孫幾代人才建起來的,不能毀在我的手上。湘如這孩子,讓我很不放心……”
陳湘如心下一沉,她可以打理內宅,就算不會,在南閩石丞相府十幾年,也看得多了,她原就會讀書識字,打理起來應該不算什麼大事。
老夫人道:“從明兒開始,你領着大小姐去綢緞莊、染布房查看各處生意,明兒一早,你把陳家大院各處管事都請來,我要宣佈幾件大事。”
趙婆子應聲“是”。
陳湘如離了上房,耳畔都是老夫人的話,按理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可前世今生都沒有當家作主過,連她的婚姻之事,都是被男人們說了算。
她該怎麼辦?
她雖有前身十三歲的所有記憶,還有前身一生裡一些難忘的片段,可要她打理偌大的陳家大院,還有這家業,真真是好難,好難。
一名婢女迎了過來,欠身道:“大小姐,你該吃藥了。”
陳湘如歪頭看着,“你叫小葉?”
婢女面露茫色。
陳湘如憶起自己前世身邊的侍女,無一例外,她們的名諱裡都有一個“綠”字,“今兒開始,你更名綠葉,小枝更名綠枝。”
婢女應聲“是”。
陳湘如吃了藥,幾乎是一飲而下,坐了片刻,道:“把二小姐、二爺、三爺都請來。”
不多會兒,姐弟三人都到了,齊聚在偏廳裡。
陳湘如神色凝重,“祖母要把我家名下的店鋪、生意還有陳家大院都交到我手上……”她從來沒接觸過這些,就算以前幫着老夫人打理過內宅事務,也僅限於打理陳家大院的繡房一處,除此之外,她可是什麼也不會了,陳家大院有廚房、花房、繡房……大大小小的各處就不少,還有名下的生意就更多了,全落到她身上,她心裡發慌。
陳湘娟面露喜色,落到自己嫡姐手裡,總比被大姨娘奪去要強,道:“大姐,這是好事。”
“我一點信心都沒有,我怕自己打理不好。”音落,眼淚兒就要涌出來,前世也是這樣,直到她死,都沒改掉膽怯軟弱的性子,就似現下,她一面想試試,一面又害怕自己辦不好,一着急就要哭,原想忍住,可想着面前的妹妹、弟弟都是嫡親的,心下一糾結都眼淚兒就滑了出來。
陳相富一見她哭,急道:“大姐,這有什麼好怕的,不是還有二姐,還有我和三弟麼?”
“你們……”都還是孩子呢,能幫上她什麼。
陳湘如的眼淚滑落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