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公子附和道:“這位是新上任的織造府郎中陳大人,是前任陳郎中大人的嫡子。陳大人的話,你們沒聽清?”
陳相富冷笑着,那女人不過長得好看些,除了長得好看,無論是出身還是才學遠不及他大姐姐,可馬慶居然還打了旁的主意,他今兒帶人來捉,就是要把事鬧大,只有夠大,馬家人才拿不到把柄。
想娶他大姐姐——沒門!他第一個就瞧不上馬慶。
“馬大公子,聖旨上不是說了,要你回返原籍麼,這都多少日子了怎還留在江寧府?趕緊收拾收拾,帶着你的東西和女人回家。”
冰冷的,還着譏諷和不屑的。
馬慶站在一側,他好恨!
恨陳家的無情。
如果不是陳家動用了宮裡的關係,爲甚不曾聽到任何風聲,就拿下他的官職,還要他原籍返回。
也恨陳相富讓他出醜。
雖然美人別苑知道春姑娘是他女人的人不少,可他們還在辦事,就被人闖了進來,那些兵卒一個個瞪大眼睛,肆意而張狂的看着春姑娘。
春姑娘哪見過這等場面,怕是比風塵女子還不如,直嚇得渾身微顫,又羞又惱,止不住地嚶嚶哭啼出來。
陳相富挺了挺胸,“馬大公子失德,往後好自爲之。”
落音時,他帶着畫師等人離去。
周圍很靜,只有春姑娘的哭聲。
馬慶站在一側,渾身發軟,軟坐在貴妃椅上,想像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這樣的殘忍,他曾想姐妹同娶。怕是出了這事,能不能娶到陳湘娟還不一定呢。
而此刻,蘇州馬家的大管家與媒婆已經到了陳家大院。
馬大管家垂首道:“小的是奉我家大人、夫人之令。前來陳家商議迎娶大小姐過門的佳期。”
趙婆子故面露驚色,“馬大管家是不是記錯了。與你家大公子訂親的乃是我家二小姐。”
“二小姐……”馬大管家不解,看着左右。
老夫人面容冷漠,“馬大管家且在江寧府多住幾日,有些事打聽好了再不遲。近來家中事多,不留馬大管家了。”
馬大管家想再說,可一看老夫人的臉就不大好看,只得抱拳出來。
正往東院去,迎面撞到了結巴胖墩。結結巴巴地道:“大……大管家……大……大……”
早前便說好的,是馬家大公子與陳家大小姐結親。
這門親事,就是馬二公子也沒尋着更好的,馬二公子娶的是蘇州知州家的嫡次女,雖說是官宦人家,可嫁妝並沒有多少。
馬大人就指望娶了陳大小姐,好讓家裡的日子更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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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下,陳家卻不認與馬大公子結親的是陳大小姐,而說是陳二小姐。
胖墩“大”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馬大管家急道:“說正事。”
他以爲胖墩在討好。一個勁地喚他大管家,不知道後面的大字說的是馬慶。
“大……大公子和……和……和春……春姑娘的事,被……被……”
馬大管家看着胖墩後頭跟着一個精幹的小廝。一擡手道:“你來說。”
五斤垂首道:“大公子去美人別苑找春姑娘,被陳二爺當場給捉住了,這件事整個江寧府都傳遍了。”
“這個大爺……”馬大管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提着袍子就往東院方向奔去。
聽雨苑花廳裡,馬慶垂頭喪氣地坐在一側。
馬大管家看了一眼。
馬慶起身,面露怯色地道:“馬叔,我爹那兒還請你幫忙美言。”
“大爺呀,你怎這麼糊塗,在這當口上做出這種事?”
弄不好。娶不到陳大小姐不說,就是連陳二小姐都娶不到了。
這在哪家都不會願意把自家的女兒嫁這樣的男子。若是嫡子,遇着疼自家女兒的父母都能告吹。況馬慶還是庶子,配嫡女原就有所不當。
馬慶卻深深地明白:他是着道了。
是陳湘娟壞了他與陳湘如的良緣。
但陳相富,卻讓他聲名狼藉。
現在,整個陳家過河拆橋,沒給他留半分顏面。
馬大管家倒舒一口氣,“剛纔我去陳家上房見老夫人,她說與你訂親的是陳二小姐,這又是怎麼回事?”
五斤立在一側,趙婆子要他盯緊馬慶,但這事若由馬慶說出來,怕得是另一副樣子,定定心神,道:“大管家該去街上打聽一下。”
“什麼?”
“是大爺先喜歡上陳二小姐,他們早有情分在前……所以老夫人只好成全了一對有情人。”
馬大管家身子一晃,“大爺,你糊塗啊!”
陳二小姐能比大小姐比麼,大小姐賢名在外,最是個能幹的,她的布面美人,便是她手頭也握着陳記的顏料秘方,這可就是寶貝,要是娶到馬家,這都是賺錢的營生。
這裡正說話,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馬大管家可在?”
趙婆子已經進了院門,笑盈盈地欠身行禮,“馬大管家,剛纔在上房我們見過的。就當是我這做下人多幾句嘴,但未免馬家誤會,我自作主張過來說幾句話,既然馬大爺也在,今兒倒不妨把話給挑明瞭。”
趙婆子坐下,抖了抖手頭的藏青色帕子,“馬大爺來江寧後,他的事馬家知道多少?”
馬大管家抱拳道:“趙婆子有事請講。”
趙婆子笑了一下,索性細細地講起馬慶來江寧的諸多事,先是從陳湘娟幫他設計花樣圖開始說,自然免去陳湘如也繪過一幅的事實,只說是陳湘娟繪的,且還是馬慶求着陳湘娟繪的。
又說馬慶給陳湘娟送衣料等事。
陳湘娟爲他做新裳,給他送掛佩、倭扇等物。
末了,趙婆子道:“馬大管家,我家二小姐年紀小。可馬大爺年紀不小。”
馬慶來江寧府時便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少年,而今也至雙十年華。
若不是他有意,怎會求二小姐幫襯。
若不是他有意。怎會接受二小姐送的禮物,而他還回饋了禮物。
“兩年前。馬大人從織造府挪借了一萬兩銀了,是馬大爺請了二小姐出面做說客,我家老夫人和大小姐這才借了一萬兩銀子給他填補虧空。昔日,馬大爺自個也是承認喜歡二小姐的,老夫人方纔做主把二小姐許給他。”
話不能讓馬家人來說。
而這事的原委,陳家是一定要與馬大管家講明白的。
“馬大管家,我們陳家最是講情義的,昔日扶持馬大爺做織造府代理郎中一職。這幾年馬大爺可沒少藉着我們陳家從中獲利。
三年來,大小姐私下分了他六批生絲,每批他都是買一半給織造府,另一半則以高價轉賣給江寧府金記織布房的金老爺,統共加起來這獲利的銀子也不少了。”
原來,陳傢什麼都知道。
知道他挪借銀錢的事,自然是陳湘娟講出去的。
也知道,他私下轉賣生絲,從中獲利的事。
可今兒,趙婆子卻當着馬大管家的面一樁樁、一件件如數家珍地說出來。
趙婆子吐了口氣:“馬大爺。我說的這些事可有半句虛言?”
馬慶不語。
馬大管家自然就信了全是真的。
趙婆子又道:“到了這當口,今兒馬大管家說奉命前來商議馬大爺與大小姐的婚事,這可不是鬧了笑話麼?
我陳家的小姐難不成比別人家的卑微半分不成?還由得馬大爺挑三揀四?
這行事欠妥。欠理的原是馬家,我們陳家可不揹負這罵名。
馬大管家到外頭打聽打聽,外頭都是如何議論的,難道這些個流言誹語不是馬大爺傳出去的?”
馬慶憶起近來聽到的流言,驚呼一聲:“我沒有。”
“沒有?”趙婆子冷笑着,“難道不是昔日馬大爺怕老夫人不應你與二小姐的婚事故意放出風聲的麼?老夫人最惜名聲,這三年要不是下了死令,指不定傳出什麼話來。”
馬慶想的第一件事:不是他放的流言,也不會是老夫人。而陳湘如愛極了自己的妹妹。更不會是她。
難不成是陳湘娟!
一定是她!
這個女人瘋了,爲了嫁給他。連這種手段都使出來了。
要是他拒娶,只怕往後再也尋不上這樣的好人家小姐。
他不念陳湘娟的好。唸的是陳家的豐厚嫁妝。
他就是庶子,經過這番後,名聲外傳,江南一帶的官宦人家,誰還願意把女兒嫁他。
陳湘娟,你真狠!
不僅逼他娶她,還成功杜決了他娶別人的可能。
馬慶思忖一番,倏地起身,“是陳湘娟,一定是她。”
趙婆子面露疑色,“二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算是出門都有大小姐陪着。我家大小姐可是整個江南出名的賢惠女子,又最識矩,就是當今皇后娘娘聽說我家大小姐的事後,特意賞了一對六尾鳳釵以示嘉賞。”
這東西,原是宮裡的汪祥幫忙討下來的,爲的就是給陳湘如掌臉。
這也是老夫人特意在信裡要汪祥求來的,不光是陳湘如,還給陳相富賞了官職、官袍,還有枚宮裡賞的玉佩。
趙婆子故意這樣說,就要告訴他們:我家大小姐是皇后娘娘都誇的賢惠女,你們要說不賢,那就是對皇后不敬。
馬慶此刻囁嚅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婆子道:“馬大爺的話,小的聽不明白。小的只知道,陳家的小姐都尊貴着呢,馬大爺先與二小姐行事有欠分寸在先,爲了成全你們,我家大小姐受了多少委屈,二小姐又被老夫人罰了多少回,馬大爺明白,我們在西院做下人的也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