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半句不說,身子卻又拐了個彎飛了出去,他的方向——是縣城。
他竟一句話也不說,就打算送王翠翠回去。
衆人在後跟上,除了在多情主懷裡發愣的王翠翠,其餘二人並無半點驚訝。他們早已適應了絕情主的這種不說就做的行事風格。
但王翠翠絕對沒有適應,回頭看她,我撞上了她眼神的黯淡,這讓我有些不忍心看。
她此刻的心情,我有些理解,也有些同情。但誰叫她看上的這個男人叫霸冥?除非他自個兒願意,否則沒有人能夠要求他。
衆人一路無言,再落地時,已經到了王翠翠的家門口。
被放置家門口的王翠翠低了頭,沒有說話,轉身就要往屋裡去。
“誒!”多情主見她如此,一張嘴就叫住了她,“你就這麼走了?”
在多情主看來,王翠翠也算跟了我們一段,雖說沒什麼感情,但畢竟也曾在一個隊伍裡,雖還算不上朋友,但至少在離別的時候也該比陌生人要多些感情。
聽多情主如此,王翠翠的腳步應聲而止,只是並未回頭,也並未對我們說些什麼。
“走吧!”見她不說一句,無情主冷冷地說了一聲,便轉身要走。
多情主也已轉身,我想對她說什麼,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爲我知道,無論我把話說得多真、多漂亮,王翠翠都不會高興。
一個怎麼樣都無法取悅的人,我不知道怎樣取悅、也不想去取悅。
多情主也覺無趣,轉身也要跟了無情主離開。
“若是有難,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們。”絕情主也已轉身,身後的他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看見王翠翠的身子一顫,絕情主話音剛落,她便轉過了臉來。
她的臉一轉過來,我便被震住了:她的臉上爬滿了淚水,緊咬的嘴脣已經滲出了鮮血。她的一雙淚眼正直勾勾地盯住絕情主,本想要對絕情主說些什麼,但隨着她的視線落在絕情主的背影上瞬間,她面上的喜悅和衝動忽地又退卻了,嘴裡並未說出口的話也被她吞了回去。
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這眨眼間,她眼睛裡的狂喜、渴望、震驚、失落,以及正緩緩升起的恨意,都闖入了我的眼中。
這一刻,我只覺得自己見證了一個女人一段感情的大起大落。
我驚訝於她的感情的狂熱,也驚訝於她眼底裡的仇恨,這種仇恨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突然,王翠翠眼中的仇恨又消散了,竟對我咧開了口。
她的笑容看起來溫婉而賢淑,頗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氣派。
我一愣,她的多變讓我有些迷糊,可再看她的眼睛,又是那樣的溫柔而充滿着善意,雖然仍是淚眼朦朧。
“你的眼睛……又紅了……”
“是嗎?”我又不由自主地往臉上摸了摸,感受了一下那股神秘的氣息,它好似更加強烈地想將我往身後拖。
再擡眼來看她時,卻見她正直直地盯着我,那眼神,好像想將我看透一般。
“好好照顧自己。”我不喜歡她的眼神,衝她笑了笑,也轉身要走。
我說不出絕情主說的話,王翠翠會因爲愛情而成爲他的朋友,但她絕對不會成爲我的
朋友,對此我十分肯定。
但這一句也是我的真心話,她雖和我合不來,但眼前的她有跟白大娘相似的地方——她們都想以鬼的身份,護家人周全。
再過些天王翠翠就要出七了,等她下葬之後,我們早就天涯各處,從此不見了。作爲鬼,她以後的日子還很漫長,作爲一個不能被家人看見的鬼,她以後的日子會相當寂寞和痛苦。
我衷心希望她能熬過漫長的煎熬。
“我們……還會再見嗎?”忽然,王翠翠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我頓住,轉過身去看她,卻撞見了滿眼的真摯和擔憂,此時的她,又好像是另外一個王翠翠。
“會的。”我笑着說。
揣度她可能是想要再見到絕情主而問,我的話帶着一半的安慰,但心裡卻也是不能肯定的。天下之大,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準,況且,誰知道我們能活到那一天呢?
“是嗎……是啊……”王翠翠面上一愣,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明白她的“是啊”是什麼意思,但也沒有多問,只是提腳就追上了絕情主他們。等到我追上,衆人便再次飛身離去。
空中,想起她的那句“是啊”,心中忽然涌出一種莫名的不安,忍不住回頭來看,卻猛不丁撞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睛,那雙眼睛裡裝着的東西,讓我很不安……但具體也說不上是哪種不安。
帶着這種沒來由的不安,我們順着那股神秘的氣息追去,但飛着飛着,那股氣息又忽然消失了。
我們也隨之停下,往下降落時,卻發現腳下是個廢棄的村莊。
村口躺着一塊堆滿了塵土的石碑,石碑上面寫着“李家村”三個字。
這個叫李家村的地方,我因生於城中,以前並未聽說過。
擡頭往那村裡看去,只見滿眼斷壁殘垣,街道滿是斷木塵土,並不見有人的蹤跡,像個被廢棄的村莊。
往裡走近了些,卻見道路兩側都掛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蜘蛛網一層疊着一層,有些網上的蜘蛛都有拳頭那麼大了。看樣子,這村莊至少都被廢棄了上百年了。
還未進入村莊,街道盡頭忽地刮來一股冷風,拂動了網上的蜘蛛,也吹動了地面的灰塵,帶來了一股濃濃的、陰慘慘的氣息。
“這個氣息……?”多情主感到不安,多情刀也現了出來。
“撲——”
擡腳向前,腳下灰塵騰地往上冒,發出一陣冰冷的聲音。
“砰——”
進了村莊,才走不過百米,猛地聽見右側一聲響,心臟不由往上一提。回頭一看,卻是一塊木板從房樑上掉了下來,砸在了地上。
那塊無人自動墜落的木板,冷冷地趴在街道中央,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陰森森的,讓人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在冥界人村的時候都沒有這種陰森森的感覺,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與此同時,我背後一涼,但腳下仍直直地往裡走。
神器的線索忽然在這裡斷掉,這裡的氣氛又這麼詭異,也許神器就在這附近,又也許,這詭異的村莊背後有着與神器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是這樣想的,可越往村莊裡走,讓人背後發涼的感覺越強烈。
“喂!”忽地,背後一個冰冷的
東西搭在了我的肩上,我隨之身子往上一提。
轉身就要來刺,但伸出去的手卻被穿着手腕上裹着一圈黑黑的袖子的手給攥住了。
“你怕了?”這個黑袖子的主人嘴角輕揚,眼帶戲謔地盯着了我。
“……”
剛纔太過緊張,兩隻眼睛只盯着村子盡頭,都忘了他們在我身後,伸長了脖子就往村子裡來,卻沒想到會被跟在身後的絕情主給嚇得蹦得老高。
難道極度的恐慌之下會讓自己忘記他人?我驚愕。
但是,與驚愕相比而言,此刻,我只覺得——太丟人了!我竟然被絕情主給嚇到了!看他那得意的神情!我感覺這將成爲我整個人生的污點。
“誰怕了?”我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昂着頭轉身就大步往前走,走的時候還故意大聲地跺了腳,踩得灰塵滿天飛,就是想告訴身後的他,我其實一點都不怕。
“你明明怕了,我剛纔分明看見你身子往上蹦得老高!”我話音剛落,多情主的聲音便緊緊地接上了。
“……”
被他這麼一戳穿,我面紅耳赤,轉身怒視,他卻對我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個笑容,很燦爛,但很欠扁!幹嘛要戳穿我?!他平時可不這樣!
“哼!”正恨不得提了多情主的耳朵,但又冷不丁聽得無情主一聲輕笑。
此刻怎麼聽這冷笑,怎麼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沒想到無情主也會瞎摻合,轉頭就往他瞪去,卻見他兩隻眼睛都是閉着的。
“……”
就像卯足了勁,但無處可發……我語塞,一時說不上話來。心中傲氣無處發泄,只覺得心裡猶如被萬千螞蟻同時噬咬,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曾有言:“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可怕的是他們是三個諸葛亮。
“啊——”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驚得我渾身一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擡頭看時,卻是一隻白鳥兒躥過。
聽那叫聲,這是隻烏鴉。
烏鴉這種東西不太吉利,它們在傳說中往往被人稱之爲“陰司使者。”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世間還有白色的烏鴉。要是平時看了,我也許也不會把它太當回事,但現在我是渾身不自在,總感覺自己的小命被鬼王給傳喚了。
雖然我身邊就站着個冥帝,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種要命的,前所未有的膽怯和恐慌讓我極度慌亂……
“啊!”
也許是爲了掩飾這股慌亂,我擡頭就對着那烏鴉就叫了一聲,但是……叫完之後就後悔了。
因爲,我低頭就撞見了絕情主那雙受了驚嚇般的眼睛。
被他這麼一看,我面上更尷尬了,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我兩手往胸前一抱,將頭一昂,躲開了他的視線:“我……我高興。”
“……”
“啊——”
又是一聲烏鴉的叫聲,擡頭看時,剛剛竄過去的烏鴉竟又飛了回來,撲騰了一雙翅膀,兩隻眼睛好像在盯着我。
“……”
我竟然被烏鴉盯住了,感覺很不妙……
正跟那烏鴉對視時,左手忽地被誰牽住了,轉頭看時,卻看到了絕情主面無表情的側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