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冥道仙人也說了,這小黑池的話不能全信,你也別放在心上。”我以爲絕情主還在爲剛纔的事生氣,便想着先要開導他。
“你!”沒想到絕情主一聽我這樣一說,竟然氣得話都說不上來了,只提腳就要走。
“你要去哪兒?既然冥道仙人說只有我們才能做到,你再生我的氣也應該要顧全大局纔是。現在可不是你耍主子脾氣的時候,難道你真的想讓多情主他們死嗎?”我急忙拉住了他,多情主他們現在已經上了戰場,他們可能會在接下來的任何一刻死去,我必須抓緊時間,沒有時間再考慮如何把話說得委婉。
“以大局爲重?若是我告訴了你,你就能做到?”絕情主一聽我這口氣,果然滿臉不快,見他臉上不快,嘴角卻微勾,冷笑了出來。
“爲何不可?”我不明白絕情主的表情,他現在又讓我覺得好陌生。當初他的死的時候都要護着我這個陌生人的性命,如今爲何能護住多情主他們的性命,而他卻不願?
“你別後悔。”絕情主說着,便一步步向我逼近。
“你要幹嘛?”他眼神裡的挑釁給我一種不好的預感,我不自覺地後退,卻猛地被他撲倒在牆。
“你是要我動手,還是自己動手?”絕情主嘴角微勾,目光裡不懷好意。
“你在說什麼?”被他這樣一看,我竟紅了臉,小心臟撲騰撲騰地直跳,伸手就要將他推開。被我這麼一推,他的身子反而貼得更緊了!
“是你說的,要顧全大局。”他的聲音緊貼着面頰鑽入耳膜,我渾身一個激靈,還未反應,他那冰冷的脣便貼在了我的耳朵上。
“走開!”我又慌又臊,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將他推開。
“你就這麼討厭我?”絕情主冰冷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我……”心口小鹿亂撞,擡起頭來,卻剛好撞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我平時所見到的眼睛,他的眼睛裡藏着憂鬱、憤怒,還有一種我不明白的東西……他眼睛裡的那種東西讓我說不下去……
四目相對,絕情主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目光變得更加柔和……他低頭,我要躲開,身子竟不能動彈……竟被他一把抱住……脣角冰冷……
他的手很溫柔,就像情人的手。
他的手很冰涼,就像死人的手。
我沒辦法忍受這樣的手,身體不能動彈,眼淚卻流了下來。他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想不明白……
“我根本就不瞭解他……我對他的瞭解都是錯誤的……也許,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都是錯誤的……”淚水從眼眶滑落,我只覺心中悲慼。
“一切都毀了……”身下傳來一股刺痛……從這一刻開始,我和絕情主的關係徹底改變了,也徹底毀了。淚水刺痛臉頰,曾經在林中小屋的無憂生活消散了,過往蹦跳在林中戲耍小鬼的天真淡去了,而我和多情主的純真友誼也不可能再像從前了……
“我恨你。”
……
“對不起。”
身子已經麻木,模模糊糊中冰冷從身上散去,又覺一陣冷風颳過……淚眼朦朧中,絕情主
飛出了石洞……
“走了?”他對我這樣做了,竟然還不管我……淚水像絕提的海水般洶涌而出,在空無一人的洞裡我放聲大哭,哭被糟蹋的自己,哭失去了的自己,也哭那不再的純真……
不知道哭了多久,麻木的身子漸漸恢復了知覺,淚水也似乎已經乾涸,再哭也流不出眼淚了。
慢慢起身,機械地撿起衣裳……忘記了他們的戰鬥,也忘記了自己的戰鬥……只呆呆地穿上衣服,藉着洞內綠瑩瑩的鬼火,摸索着向洞外走去……
此時此刻,不管外面有什麼,我只想出去,只想離開這裡……
昏暗中邁着步,四周漆黑又沉寂……腦子裡在想什麼呢?什麼都沒有想。
眼睛裡裝着什麼呢?什麼都看見了,也什麼都沒看見。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而又聽見“轟隆隆”一聲響……石洞打開了,陽光從眼前鑽入洞內,十分耀眼,也十分刺眼。擡眼時,又見一個黑影出現在洞口。
那會是誰呢?
“隨他。”我想,垂下頭去,自顧自地摸索着,麻木地摸索着,一步一步,有力又無力地慢慢向前。
黑影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步子很輕,落地時聲音若有若無,步子很慢,卻又很堅定。
他想幹嘛呢?
“隨他。”我想,這個世界與我無關,我不想理會這個世界,只是低垂着頭,慢慢地走着,慢慢地向前。
黑影站到我的面前,竟張開雙臂,一把將我攬入懷裡。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是絕情主的味道。
沒有想過他還會回來,也不知道他回來幹什麼,只是他這一回來,我心中的某個東西忽然消散了,疲軟了……沒有反抗,也沒有力氣反抗,我只麻木地任由自己被他抱着。
“對不起。”絕情主說。聽到他的聲音,我又覺得自己是恨他的,可我心裡又好像不恨他,腦子裡只是懶得恨他……到底是恨還是不恨,是想恨還是懶得恨……無論怎樣,對現在這殘破的我來說,好像都無所謂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絕情主緊緊將我攥住,他的力氣讓我渾身發疼。
我沒有說話,我能說什麼呢?說我理解?可我明明不理解。說我不理解?可我不想聽到任何解釋……無論怎樣,事實都已經如此。
“……”四周寂寂,一滴淚水掉落在我的臉頰之上,他哭了……很涼……
“心好累……好累……好想睡……”眼中的石洞越來越黯淡,身子越來越乏力,我聽見自己說。
再醒來時,我睜眼便看見了頭頂密密麻麻的樹葉。
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一束一束灑落,掉在地面上,打出一個一個光斑。彷彿又回到了人間,此刻心中竟然無比寧靜。
“你醒了?”但突然的一個聲音打破了這種寧靜。
沒有想過這裡還有別人,大腦剛醒,我也沒分辨出那是誰的聲音,慌忙從地上坐直了身子,目光卻撞見了絕情主的眼睛。
之前發生的一切又涌入腦海,恨意復甦,淚水上涌。我拼命咬住嘴脣,緊緊地攥住了拳頭,讓嘴脣疼痛,讓指甲嵌入手掌,讓這種身體的
疼痛緩解我心中的疼痛。
“吃點東西吧!”絕情主說着,遞給我一包散發着熱氣和香味的雞肉。
“……”他竟然還有臉跟我說話!我別過頭去,不理他,只起身就走。
“我要回去。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我想擺脫絕情主,我在心裡說,我現在只想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你要去哪兒?”絕情主卻不識趣,只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他竟然敢拉我的手!在被他的手碰觸到的那一刻,只覺渾身像觸電般的顫抖。我狠命甩掉他的手,不說話,也不看他,心裡像吃了秤砣一樣的,只是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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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走,只想離開,只想回到自己那山中的小屋。卻不知道身後的絕情主一臉錯愕,只呆呆愣愣地看着我的背影,眼眶竟漸漸溼潤……也不知道此時的絕情主,竟會突然地心痛……更不知道此時的他心痛的是我這樣的隱忍,這樣的冷漠,也這樣的決絕。
意識到絕情主沒有跟上來,我鬆了一口氣,只悶着頭提腳往前走,也不管前方的路有多遠。
路上多石子,石子穿過布鞋扎着腳底,微微的疼痛敲打着苦悶的心,每走一步,倒覺得心中暢快一點。
沒有心情看路邊的風景,也沒有心思想任何人和任何事,只是一步一步向前,只是想往前走,只是一直走,就這樣走下去……
路上沒有風,也沒有任何聲音,只聽見自己的喘氣聲越來越粗……沒有人打擾,真好。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些口渴,想要喝水,卻沒有水源,也聽不到水流聲,想要在林中採摘些果子來解渴,一眼望去,樹上全都是葉子,不見有一顆果子。
沒辦法,只能一直走下去……既然找不到水解渴,也就不去想口渴的事,不去想什麼時候能回到陽間,也不去想要是渴死在路上會怎麼樣。
走啊,走啊……轉過了一道又一道彎,走過了一座又一座山……走到太陽落了山,走到腳上出了血,走到每走一步都火辣辣的疼……如果不是身子撐不住,自己倒了下來,我還要繼續走下去……
屁股一挨地,疲倦、乾渴和飢餓感統統都涌了上來。
這山是真窮,連棵可以啃的野草都沒有。不像我在人間時,樹林里長滿了各種誘人的小果子,我還在小屋的周圍種了些奇珍一草。有時候,我想給專門給我送飯的青面鬼範老六放個假,就會召喚出一兩隻小鬼來和我一起炒野菜吃。
“好餓啊!”想着想着,肚子竟起了反應,發出了一連串的咕咕叫。除了早上起來的時候吃了點無情主的東西,這一天就再沒進過食了。
又渴又餓,還有那擋不住的疲倦感,身子無力地向下倒去,我想今夜就在這裡以天爲被、以地爲牀的過了。
“要喝水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從我身後冒了出來,不用想也知道這個聲音是絕情主發出來的。
“……”沒有想到他竟一路都跟着我,曾經以爲一個人的和平世界被破壞,心中的火氣蹭的一下就冒了出來。這火氣一上來,就沒時間去想身子的疲倦和飢渴了,只憋着一口悶氣,忽地其隨身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