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裡辭職的不止劉欣一個,僅是劉欣車間的工人就有六個人。結算完這個月的工資,在保安的監督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衆人一起來到了廠門外的一家小飯店裡,大家沒有事先約定,但都不約而同的坐在了一起想喝一杯。在那裡劉欣意外的碰到了劉工,沒想到他那天也辭職了,於是幾個人湊成了一桌。
魚香肉絲、燒茄子、宮保雞丁,都是一些家常菜。劉欣還破例喝了半瓶啤酒,吃飯的時候劉工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想不想和他一起出去找工作?劉欣聽出了他話中的念義,他是對她有那種意思,可是劉欣不可能接受他。他是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一個人在哈爾濱闖世界,以前在工廠的時候收入雖然比她高一點,但一個月工資也只有一千二百多,現在也面臨着失業。互相之間都是對方的一種負擔,何必如此呢?
吃完飯天已經快黑了,劉工問劉欣去哪裡,他想送她。劉欣拒絕了,但還是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劉欣漫無目地的上了一輛公共汽車,也許是巧合,行駛中的公共汽車恰巧經過了她最早工作的那一家國有企業的門前,一年過去了,以前的同事們正三三兩兩的下班走過馬路旁,似乎還在說笑。劉欣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最終還是忍住了。
就這樣,劉欣又重新開始了流竄於人才市場和招聘會之間的求職生涯。有了這一年多的經驗,她的想法已經變的實際很多,現在只想找一個正規的大企業從事一份正規的工作,待遇的期望並不高。這一次似乎比以前幸運,劉欣很快找到了很好的出路,她幾乎以爲幸運之神再一次光臨。
劉欣從報紙上看到了某個著名的國際合作公司發佈的一條招聘消息,面向社會招聘出國勞務人員。應聘時的初試很快就通過了,大公司就是大公司,一切手續都很正規,公司的負責人員告訴劉欣只要通過體檢,就可以接受公司培訓,只要三個月的培訓合格,就可以外派了。和那些騙子公司不同,這家公司培訓是免費的。
出國勞務的地點是在日本,工作仍然是生產線上的女工。這家公司的信譽很可靠,據已經派出的人員回國介紹,就是工作累一點經常加班。工作期限是兩到三年,第一年的收入包括加班費每月可以拿到六萬日元,第二年可以拿到八萬日元。劉欣不知道日元和人民幣具體是怎麼兌換的,但是每月至少也是好幾千吧?辛苦倒是不怕的。就在劉欣憧憬出國勞務的美好未來時,巨大的打擊又一次降臨——公司通知她體檢不合格!
負責公司招聘的中年女士告訴劉欣:“你的身體健康情況很不理想,血常規、尿常規、肝、腎功能都不正常,不符合我們的要求。你現在還年輕,要注意保養身體,一定要再去醫院做一個詳細檢查。”本來那個工作人員沒必要和她說這麼多,電話中明顯有一種同情的語氣。
劉欣站在公用電話旁大腦一片空白,兩眼茫然的看着大街上的行人,一種絕望的情緒充滿了心胸。工作沒有了,卻有了病!看電話的大嬸見她好半天沒有將電話放下來,用手將她推醒,並用同樣同情的語氣問:“丫頭,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劉欣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不甘心!劉欣取出了存摺上所有的錢,一共是兩千三百二十五塊,走進了一家醫院。體檢化驗一共花了四百塊錢,這還是比較簡單的檢查。那個年輕的小大夫告訴劉欣,她得的不是絕症,需要好好調養加上藥物治療身體可以恢復。不必住院,每個星期來門診開藥就可以了,並且一再叮囑最近一段時間最好在家休息不要工作,否則病情會加重。
不是絕症?這對劉欣來說簡直是個玩笑,因爲這病已經將她逼到了絕境。看了醫生開的藥費單,據說這些藥並不貴,只是一個星期的量,總共是不到三百塊錢。可是劉欣明白自己當時的處境,是沒有辦法不工作的同時給自己治病了,就算找到和以前一樣的工作也是不可能的。
人在絕境時思想容易走極端,也特別容易鑽牛角尖。劉欣越想越絕望,想到了死。想到死她居然冷靜了下來,開始冷靜的處理起剩下的事情。存摺裡的錢不多,將一千五百塊寄給了上學的妹妹,這是在這個世界上能給她最後的幫助。想起母親和妹妹,劉欣在黑暗的房間中流下淚來,就請她們原諒這個沒有用的女兒和姐姐吧。還剩下幾百塊錢,劉欣想用來做路費,在她臨死之前還有兩個願望:一是做一回女人,二是看一眼大海。
“反正就要去死了,守着女兒身又有什麼用,老天爺將我託生爲女人,但是我還沒有做過女人。” 劉欣撥通了劉工留下的電話,說想見他,想在他那裡過一夜。劉欣沒有要他來接,問清楚地址自己打車去了。那天晚上是她的初夜,但是劉欣當時想那也是她的最後一次。劉工開門的時候她就抱住了他,隨後的一切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發生了,他擁有了她,卻沒有感覺出她的異樣,只是在激情之後簡單的問了幾句近況,然後就再次要求做愛,再後來,他沉沉的睡了過去。
劉欣天不亮的時候就離開了,離開時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被他藏起來的和另一個女孩的照片還有其它的一些東西。看來這段時間劉工已經有新交的女朋友了,卻仍然接受了送上門來的她,在這時劉欣對男人感到了失望,但這種失望已經無所謂了,因爲她就要去死了。劉欣的目的地是濱海,她從小到大就想看一看大海,將歸宿也選擇在大海。
……
汽笛聲響起,看着窗外消失的哈爾濱,列車載着劉欣奔向不可知的世界。硬坐車廂的人很多,人們在一起擁擠着,卻有一種距離很遠的感覺。到達濱海市已經是第二天,劉欣在火車站意外的碰見了前來接人的陳姐。陳姐從人羣中認出瞭如夢遊一般的劉欣,將她拉到一邊問了很多話。劉欣已經記不清當時我是怎麼下意識的回答。後來陳姐給了她一張名片,告訴她自己早就離開原單位了,現在濱海漢豪娛樂中心做大堂經理,又告訴劉欣如果實在混不下去可以來找她。陳姐走後劉欣看了一眼她的名片,終於搞清楚她是什麼意思了,但是這似乎跟她沒什麼關係了。劉欣無意識的將陳姐的名片放到了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