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翊好像沒有不同意,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他將我整個身體都藏進了他寬大的衣服之下,我只露出一絲縫隙偷看外面。外頭突然就是一片漆黑,然後就是天旋地轉,好似有人迎面就揍了我好幾拳。
隱約在黑暗中,似乎能看到些許粗糙的質感。
那種質感會讓人覺得整個人被捲進了磨砂紙一樣,天旋地轉的覺得噁心。其實活人要想穿過固體,本身就是要違反無力原則的。
睜開眼睛就等於打開了感知能力,去感受這種反物理的感覺。
受着罪,那是在所難免的。
等到凌翊的雙腳落到了地面上,我才七葷八素的在他懷中冒出頭來,低頭一看。他居然是雙腳踩在下面的水面之上,水中還有許多古怪的魚兒。
難怪他要我閉眼,在過巖壁的時候,那感覺太噁心了,我這輩子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水裡這些魚兒非常兇殘,成羣結隊的游過來。
雖然凌翊點了我的眉心,讓我有了夜視的能力,可是還是烏壓壓的看不清楚。順手就打開了手電筒,手電筒照在水裡頭。
才發現水其實是綠色的,如同綠翡翠一般。
裡頭的魚兒全都是玄鐵一般的黑色,張着尖利的牙口。
輕盈的身子,輕輕一躍就跳起來,張着血盆大口要咬凌翊。
這東西蹦起來的一瞬間,黑色的鱗片在黑暗中有幽光,血紅的眼睛,嘴裡頭全都是三角形的倒刺。
我先想到美洲的食人魚,然後纔是我同樣材質的。
進入了我體內的北斗玄魚,只是我的北斗玄魚面相比較溫和,雖然也會遊動。但是張嘴,絕不會有這樣恐怖森然的牙口。
不過作爲陰派的傳人,我非常確定這就是陰派裡的機關絕學。
叫做“十里冥河,游魚渡。”名字雖然美,可是誓要把盜墓賊給擋在外面。可凌翊哪兒是一般的盜墓賊啊,他就跟個隨心所欲,又十分貪玩的孩童一般。
將食指優雅的豎在脣邊,嘴角是溫潤的笑意,“乖,回到河裡。”
這些機關魚就好像中了什麼魔咒一樣,在這清冽溫潤的聲音裡,全都老實的退回到水裡面。這一片水域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水,翠綠翠綠的,圍繞着整個山腹的內部。
在黑暗中,好似一條發光的玉帶。
從水面上踏步前進,很快就到了那一片全都是石頭做的花園裡。這樣近距離的去看花園裡站着的人,才注意到,花園裡的人全都是十齡下的孩童。
這些孩童,皆是脣紅齒白,栩栩如生。
就好似生人站立一般,而且個個好似都是精挑細選選出來的。臉型周正,五官粉雕玉琢一般,好似就是拿麪粉團捏出來的,或是用玉石雕琢的一般。
身上雖然沒有衣服,依舊不會讓人覺得害羞。因爲他們確實都還沒有發育,活像是畫中金童玉女一般。
屍身上雖然如同活人,可屍體要真能和活人一樣。
那麼生和死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他們的身上用手電筒細細照過去,白皙的肌膚上似乎生着一塊塊的黑色的瘢痕。這種瘢痕瞧着像是人們常說的水銀瘢,也就是醫學上說的汞瘢。
也就是用水銀做成的標本,這種做成標本還栩栩如生的,基本上就是用活人生灌進去水銀,纔會這樣的完好和逼真。
否則,不管怎麼弄,都會有缺憾。
用水銀做童男童女的標本,這可是陰派機關當中最陰毒的一種。
老爺子就說過,這種童男童女,是做成標本之前。是要從半月前,開始給孩童餵食水銀水。
就是在水裡摻進少量的水銀,然後數量逐步增加。
到了最後七天,小兒不能進食。
就是灌純度比較大的水銀,從而做出如此完美的標本。
當然標本是現代醫學上的叫法,在古代這種東西叫做守護童子。守護童子生前要經歷大量的痛苦,纔會一點點被體內的水銀逼死。
從這些守護童子當中走過去,耳邊還能聽到,他們在身體裡的求助聲,“求求你們,帶我們走吧……求求你們了。”
“不要走!求你們了……”
……
那些稚嫩的童音,在耳邊此起彼伏的,讓人忍不住覺得心碎。
靈魂進入不到幽都轉生,是一件極其殘忍的事情。尤其是,它們還在這個地方困住了那麼久,而且今後如不出意外,它們還將繼續的守護下去。
就連我腹中的寶寶,也因爲這樣悲涼和悽楚的童音甦醒過來,“媽媽,那些哥哥姐姐好可憐。我們……就不能幫幫他們嗎?”
“寶寶乖,現在先救翟叔叔,等將來我們有機會了再去幫他們,好不好?”我撫摸着肚子,覺得自己的心頭也有些被揪住的感覺。
這些古代君王權貴,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
哪怕是死了以後,都不肯放過,普通的平民百姓。想想這些孩子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爲了給帝王殉葬,千年陪陵又是什麼樣的想法呢?
眼下救人要緊,我和凌翊在這座千年古墓中,四處尋找白道兒的下落。從古墓的花園,一直就走到最深處的,類似皇宮內院的外頭。
裡面應該就是主墓室,也是墓主埋葬的地方。
在這外頭反正已經找了一圈,如果再往裡找,還沒找到白道兒。那就真的是該絕望了,白道兒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
主墓室的大門緊閉,緊以一石門擋住。
那石門和普通的大門一般無二,上頭還無無數乳釘。
兩扇門上,各有一枚拉環,做的道士古色古香,就像是尋常人家的陽宅宅院。我輕輕的推了一下這扇門,居然是沒有任何反應。
我一急,加大了氣力,可還是不成。
這門還真夠沉的,怎麼樣也是推不開的。
凌翊隨手一推,門就這麼開了,從裡頭吹出陰風陣陣。
頭上的頭髮絲也被吹的凌亂的舞蹈,我站在殿門外,仰頭就看到一座巨大的雕像。我看着這雕像差點就嚇懵過去,居然是一隻黃鼠狼的雕像。
我心想,不會吧。
以前我遇到裝狗屍的狗棺材,又要遇到葬黃鼠狼的,皇帝規格的山腹玄宮。
這人命,難道還不如一圓毛畜生嗎?
這個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跟在凌翊的身後面,只覺得裡面的大殿大的嚇人。周圍站滿了身姿窈窕的侍女,這些侍女和外面的童男童女一樣,她們也是被做成了水銀標本,以站立的姿勢放在主墓室裡。
爲了保持千百年,一直站立的動作。
他們的腳上,還鑲嵌進了燒好的陶板中,保持着平衡。
牆壁上還有很多的壁畫,壁畫還是好看的那種彩色。
彩色的壁畫上畫了一個典故,這個典故要是換做以前,我肯定看不懂。可是自從是遇到過黃九太爺,這隻雙腳走路的,修成精的黃皮子,我一下就能看明白了。
這是一黃鼠狼,給女鬼和活人牽線。
活人把女鬼搞懷孕了,生下這個孩子。
然後那孩子就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後父親下了狠心,就將他送入山腹中的帝王陵寢裡。這孩子他爹,剛好還是個人間的帝王,所以給孩子和老黃皮子精造的王陵都是最好的。
而且在風水上是十分得勢,還很隱蔽,輕易不會被人盜掘。
我在那一刻整個人都懵逼了,呆呆的裡在壁畫前面,看着壁畫裡那個到處不受人待見的皇子,眼睛裡流出淚水來。
眼淚流的是毫無徵兆,根本就是有感而發。
我是先流的淚,腦子裡纔跟上想到我的寶寶,也有一天生出來會和這個可憐的皇子一樣。和這個陽間格格不入,哪怕是帝王之尊,那般的寵愛女鬼妃子,和他的人鬼兒子。
可人鬼兒子,依舊是不被世間所包容。
那孩子的棺槨就立在大殿的正中央,被這些侍女所環繞着。
旁邊還放了很多各種各樣,石頭做的古代的玩具,什麼風箏啊,竹蜻蜓啊,撥浪鼓啊,風車啊……
那些玩具有些我叫不上名字。可我作爲一個母親,很清楚這些都可能是孩子愛玩的東西。即便有這樣多的玩具,可這裡面依舊是孤寂清冷的,沒有高天風所說的那種,歌舞昇平,美食酒水之類的東西。
我肚子裡的寶寶原本是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邊古墓的情況。他也許看不懂壁畫,但我相信,我內心心痛的情緒,他一定能體會的真切。
“媽媽,我害怕……”寶寶也帶了哭腔。
我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頭酸楚異常,整個人都變得空虛了,“你什麼呢,孩子?”
“我也不知道,媽媽,我想讓爸爸抱抱我。我……我好害怕被關起來。”寶寶似乎哭了,我能感受到他內心中的驚懼和害怕。
“小丫頭,我們的孩子會好的,他會和普通孩子一樣成長。”凌翊彎下頎長的身子,伸着長長的手臂,一點點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可我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淚水模糊了眼睛。
我說不上來自己在怕什麼,就是有感而發,悲從中來,“凌翊,石棺裡的孩子,是被困在裡面的。整個陵墓就是一個他父親設好的局,那些童男童女是被關在這裡陪他玩的,可他在這個陵墓裡永遠都沒法出去。”
這墳墓其實大有講究,那些陰派的機關,看似是阻攔盜墓賊的。倒不如說,是把那個棺材裡的鬼孩子,永生永世的困在這裡。
在我發現這座陵墓的真相之後,凌翊就這麼沉默的用一雙冰涼的眼睛看着我,讓我覺得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