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放我們過去,我真是鬆了口氣,趕緊說,“大家快走吧……時間要來不及了。”
世間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清兒願意放我們過去了,可那羣道士又是不肯了。
“師叔,雖然她願意讓我們過去。可我們今晚放了她,萬一她真的去報復,高宅那邊……出了事情,那誰來擔待呢?”南宮家的道士又出言詢問,樣子十分的諂媚爲難呢。
我也是俗人一個,也不是什麼自負正義的救世主,高宅在江城隻手遮天事情,幾乎人人都知道。就連江城首富連家,都未必膽敢得罪高宅裡面的人。
我今天哪怕是在南宮家的道士面前說錯一句話,從這幫人的嘴裡傳到了高宅人的耳朵裡。將來就很有可能,會和清兒一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稍微一皺眉頭,我就想到了理由搪塞,“我……我覺得吧,這個女鬼在找到替死鬼之前,短時間是不能離開這裡的。等找到了替死鬼,就得去……去幽都報道,應該……對高宅傷害不大。”
我看女鬼清兒飄遠了,纔敢壓低聲音說出這番話。
那個道士似乎是恍然大悟,順便還拍了我馬屁,“師叔英明,需要開殺戒解決的事情,您三言兩語就搞定了。真是兵不血刃,高,實在是高!”
這樣的阿諛奉承,停在我的耳朵裡不知道爲什麼就變了味道。
因爲我心裡卻知道,要是清兒的鬼魂如果真的有一天,真去高宅報仇找害她的人報仇。我今天說的這些保她的話,將來都可能成爲高宅中人對付我的口實。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兩全的事情。
我既然選擇保清兒,就想到了要承擔後果。
這擡棺的隊伍裡,大概是沒有和那個裱糊匠認識的熟人,那個裱糊匠的屍身倒在地上,也只有劉大能這樣的古道熱腸的人才會去搭理。
結果,劉大能剛想去扶裱糊匠的屍身起來,就被連君宸呵斥了。
說是這具屍體是給女鬼害死的,但是調查起來還是要按照命案來處理。要是碰了留下什麼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恐怕要惹禍上身,還要牽連連家。
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先放着,讓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一會兒,等到第一天警方來看了再說。
我又不是救世主,這種事肯定不會多管閒事,只是覺得心頭難受的厲害。裱糊匠雖然是被僱傭來的,和連家並沒有什麼情分在,可這樣冷漠的把他丟在路上,實在有些不仗義。
可多管閒事的下場,就和連君宸說的一樣,是要惹禍上身的。
眼下正是凌翊頭七的節骨眼,我不想惹麻煩,也不能惹麻煩。我額頭上太白大人的血只能維持兩個時辰,我又不是沒進過局子,沒有個小半天,根本就是出不來。
到時候重新被狗煞纏住了,我就辜負了凌翊的一番苦心了。
我默默的抱着凌翊的遺像,跟他們來到了十字路口中心。
靈柩被放在地上,南宮池墨隨手就在棺蓋上壓了一枚定屍用的錢。定屍錢在江城可是有講頭的,一來是銅錢能鎮邪,而來鬼物貪財。
有了定屍錢,能壓住棺材裡即將屍變的屍體。
普通人家有時候不懂得定屍錢的作用,就會按照習俗,給自己的親人也弄上幾個一元硬幣壓着。
如果沒有屍變長毛之類的情況發生,這錢不壓着其實也沒什麼的。
但是一旦壓在棺材上了,就必須讓棺材裡的人帶走。
萬一讓不懂規矩的人拿走,甚至是拿去花了,那估計是要被這玩意給纏住了。鬼物對錢的執着是永遠無法想象的,否則逢年過節,大家也不會選擇都去燒紙了。
反正裝着凌翊屍身的棺材,對我來說是沒必要壓什麼定屍錢的,反正他又不缺錢。
哎!
我這種損陰德的命格的人腦子裡真是不能太想當然,就跟墨菲定律似的,這種倒黴無時不刻的就跟着我,越是覺得不可能發生的,越是容易發生。
這枚錢剛上棺材蓋子的時候,還放的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從棺材頂部向右側滑下去。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摁住了,就掉地上了。
真是奇了怪了,這個靈柩的蓋子是透明的玻璃罩,而且和西方的棺材一樣是平的。而不是像是東方的棺材,打造成屋脊形狀,中間凸起,兩側向下平滑。
從透明的玻璃上,還能看見凌翊因爲缺水而變得形同枯槁的面容依舊是緊緊的閉着。皮膚還是那樣的白皙,樣子有點像是美劇電影裡的吸血鬼。
“怪了,怎麼會掉下來?”我壓着銅錢的時候,完全能夠感覺得到銅錢冰冷的陰氣滲人的很。
我身上有北斗玄魚降低了身上的火氣,依舊是受不了銅錢上的陰氣。
好像是……
好像是棺材裡的陰氣,進入到了銅錢裡。
南宮池墨摸着下巴,目光深沉,看不出在想什麼。他應該是知道的,以凌翊的能力,他的屍身是不可能產生屍變的。
這個定屍錢,大概是他隨手放上去的。
倒是跟在他身邊的道士,目光一凜,有些着急的說道:“師叔,不好,他要屍變了。我……我聽連先生說過,連二先生曾經被狗煞咬過,對嗎?”
凌翊的傷口是我處理的,但是被咬壞的褲子還是丟給連家的傭人去處理的。我們從來都不鬼鬼祟祟瞞着,只要當時連家的傭人稍微仔細看一眼被咬出血來的褲子,就能判斷凌翊的傷勢。
這道士知道凌翊被狗煞咬傷過,我倒不覺得奇怪,點了點頭,“是啊,他被咬過。”
“屍毒進入體內,死後必定屍變的,我們大家得快點了。大夥兒,抓緊時間吧。”那個道士把定屍錢從棺材蓋子上滑落下來,當成了是屍變的前兆。
我壓着那枚錢幣,指腹發麻,而且發麻的位置一直隨時間推移在擴散,眼下都快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頭的存在了,“那……這枚銅錢怎麼辦?”
“銅錢……銅錢絕對不能掉下來,如果銅錢掉下來了,就會立刻引發屍變的!”那個道士完全不考慮我手的情況,滿腦子都是什麼所謂的屍變。
我就不信了,那銅錢掉下來,我相公的屍身真的會有什麼變化。
但銅錢震動,肯定是有別的什麼不好的因素,讓它暫時不掉下來確實能夠保的一時的太平,就是要可憐我這手指頭了。
南宮池墨說:“我來摁吧,這個東西摁久了手指頭會廢掉的。你……你是拿手術刀的手指頭,不能消耗在這裡。”
“那你的手指頭呢?”我還是壓着那枚銅錢沒有鬆開,我怕南宮池墨再爲了我犧牲任何。我在想到辦法救他之前,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
南宮池墨卻是冷着臉,不再和我說話。
他強行把我的手指頭掰開,在定屍錢在棺材蓋上向下滑落的一瞬間,用自己的手心蓋住了。臉上一臉的堅定,就跟塊冰一樣,好像在無聲的告訴大家任何人都沒法動搖他。
我剛想嘗試勸他,他就把身子一側用後背對着我。
我哭笑不得之際,就聽他淡淡的說道:“我……不過是將死之人,性命都要沒了,還在乎手指頭嗎?”
這一刻,我很想大聲的喊出來,我絕對不會讓他的性命出現問題,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也是一樣的。
但是我忍住了,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溼潤了卻沒說話。
那個四十多歲的道士招呼着跟來的十幾個道人,熱火朝天的就在清冷的黑夜裡忙活起來。這些道士身上的火氣都不旺盛,在黑當中和邪祟給人帶來的感覺是一樣的,身上都缺少陽氣。
他們應該都和我差不多,身上有降低火氣的東西壓着,隱藏了身上的陽氣。
風越吹越冷,道士們擺好了供桌和供品,以及香燭之類的東西。
燒紙的講究比較奇怪,是要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圓的封閉的圓圈,然後自己現在裡面燒紙。一共是有七個圈,每個圈都有道士在燒紙錢。
七個圈圈就跟北斗七星陣一樣,環繞着一個最中央的位置。
那個位置就是擺放靈柩棺木的地方,棺木前面還有個小供桌,上頭是三牲齊全。那個喊我師叔的看起來四十多的道士,已經開始開壇做法了,嘴裡面“嚶嚶嗡嗡”的開始不說人話了。
也許是什麼咒語吧,反正我是聽不懂。
我在旁邊就跟傻子似的,只是負責抱着先夫的遺像,也沒人說我要幹什麼。更懷疑那個道士剛纔的說法,凌翊身上的屍毒早就解決了,怎麼會因爲屍毒屍變呢!
這件事,我……
我總覺得是哪裡不對!
可是我纔剛剛接觸陰陽玄學沒多久,屬於半瓶醋的貨色,專業知識可能還沒擺地攤算卦的瞎眼算命先生好。
具體是哪裡不對,我還真是想不出來。
大概有宋晴的爺爺,或者太白大人這樣權威級的人物在這裡,才能解答我的疑問。
眼看着那個道士舞劍到氣喘吁吁,額頭上印堂的部位黑的已經徹底了,全都是煞氣和黴運。就算是躺在牀上的癌症晚期的病人,額頭也不見得能黑成這樣。
顯然是開壇做法爲凌翊還陽這件事情,有什麼問題,周圍的陰氣一股腦的都往這個道士身上撲了。
我看他這是半隻腳踩到冥途裡了,只要那頭有什麼邪祟之物起了壞心,把他輕輕一拉一準能拉到陰路上。
可即便是這樣,那道士還是在那邊堅持,嘴裡喊着:“連君耀,下面冷,你回來吧。連君耀,下面冷,你回來吧。你老婆和孩子,都在這裡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