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婦人臉上露出了迷茫的模樣,大冬天裡,她好似沒有感覺到冷,一直坐着,呆愣着。
“閨女,這女人很眼熟,我覺得我認識,可是我想不起來這是誰了。”婦人的語調十分真摯,從眼睛裡就可以看得出來她的誠心。
“呵呵。”簡繁拍拍手,並不意外,清脆的笑聲裡沒有什麼感情。她輕飄飄地瞟了容難一眼,容難撇撇嘴,又從他那百寶袋似的寬大衣袖裡甩出一張紙,這張紙大概可以作爲桌布,極大。這一次,紙直接越過了簡繁,落在了婦人面前的土地上。
墨色慢慢滲出來,婦人的臉上越來越驚恐,她身下的土地彷彿開始泛起刻骨的涼意。
“陳家妹,陳鄉人,生於2030年,死於2055年,死因:槍殺;
陳鬆,陳鄉人,生於2015年,死於2055年,死因:槍殺;
陳東根,陳鄉人,生於2050年,死於2055年,死因:槍殺;
……
徐秀芹,蓮花里人,生於2028年,死於2055年,死因:意外。”
這張紙上密密麻麻飄滿了兩百來號人的姓名、來歷、生死日期、死因。輕飄飄的字,讓婦人的面目一時間變得猙獰無比。
“你真的不知道我要找誰?逗我吶。”簡繁一腳踩住那張紙,眼角的淚痣隨着她微笑的神情悄悄移動,有一種奇特的嫵媚。“要不要聽一個故事呢?”
還沒等婦人迴應,簡繁的指間忽然金光閃爍,金光看似慢吞吞實際上不過眨眼間就延展成了一條長長的金線,靈活地把婦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婦人掙扎了半天,沒有掙脫開,金線反而越纏越緊了,還帶着極強的熱度,她感覺自己就快熔化了。
“閨女,我沒有害你啊!”婦人尖叫着,在這寒風呼嘯的夜裡,帶着點兒毛骨悚然。她疑惑地看着簡繁,眼底隱藏不住深深的恐懼和瀰漫出來的憤恨。
婦人的憤恨像是逗笑了簡繁。簡繁的笑聲從最初的輕聲猛地提高,幾乎讓她笑出淚來。她清澈的眼睛裡這一刻只印着容難的身影,“阿難,你真不愧是老鬼。”在她見到這個婦人的那一刻,容難就傳了音給她——“欺軟怕硬是人之本性,小繁繁你這招黑體質又開始發揮作用了。”
簡繁那表面上有些輕諷實際上卻有些嬌俏有些崇拜的小眼神讓容難感覺自己都快飄到天宮去了。他輕輕應了一聲,端着一副清冷模樣,一顆心硬生生擰成了麻花。
沒注意到容老鬼的彆扭心境,簡繁的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的頭一扭開,容難的帥帥噠的臉就不自然了起來。
“姐姐?奧,不對,是大嬸吧,你說你恨我幹嘛呢,我只是路過的,是你扯着我不放的呀。”簡繁瞟了一眼坐在地上還在掙扎的婦人,發出一聲美妙的嗤笑(至少在容難耳朵裡是這樣的),她開始大步向着婦人奔來的方向走去,金線纏在簡繁纖細的手腕上,婦人一下子被瘦瘦弱弱的簡繁拖出很遠。“你不是說有鬼嘛,你不是叫救命嘛,來來來,帶我們去看看,大、嬸。”
婦人開始劇烈地向着反方向爬過去,臉上的恐懼彷彿化作了一張血盆大口,已經快要把她吞沒,緊緊縛住她的身體的金線都開始冒起了白煙。
簡繁的步速極快,周圍小路的景色不斷轉換,漸漸地那座破敗的陳鄉露出了他瘡痍的皮膚,迎接着即將到來的貴客。腐朽的木屋用它猙獰的臉龐用力地笑着,黑夜裡黑色的土路上冒出了絲絲黑煙,圍着簡繁和簡繁身後被拖着的婦人打轉,呼呼的風迎面撲來,在簡繁面前猛地散開,噼裡啪啦,就像有人在激動地鼓掌。
簡繁扯着婦人,手腕一用力,婦人就被她摔在了村口的像廣場一樣的平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以前怎麼辦,現在就怎麼辦吧,我代表這片區域的陰陽使同意了,你們現在的所有行爲都沒有後果。”簡繁瀟灑地找了塊平地,坐下。容難跟在她身後,簡繁坐下時他的袖子裡迅速飛出了一塊地毯,然後還從懷裡掏出了一包點心遞給簡繁,然後自己掏出一包瓜子開始“咔吧咔吧”地優雅地剝。
簡繁話音剛落,之前圍繞着他們的黑氣全都凝實了起來,化成了一個個黑影尖銳地叫着撲向廣場中間的女人。婦人分分鐘就被黑影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幾乎和黑夜融在了一起,分辨不出。
哭喊、尖叫,是此時唯一的旋律。但這和簡繁、容難二人組好像沒什麼關係。簡繁悠悠地吞下了最後一塊點心,抹了抹小嘴,然後接過容難遞過來的一把瓜子仁一口嚥下,她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幹活了。這場面真是倒胃口。”簡繁站起來,踩着一地的果殼走到了那團黑影的外圍。“喲,那麼濃的怨氣,那麼多的人,阿難啊,引人上路要累死了。”
“沒事,全推進忘川裡好了。”容難躺在簡繁剛剛做過的毯子上,又舉起了自己的酒杯,眼前這兩百多個鬼魂是輪迴還是湮滅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事兒,他依舊帶着神的薄涼。
簡繁毫不客氣地送上白眼,“忘川河水還是我負責淨化的,阿難你忘了嗎?真是,爲什麼別的陰陽使都沒我這麼多活兒……”簡繁的小聲嘀咕怎麼可能逃得過容難的耳朵,他的眸色漸漸地深了,暗暗哼了一句。
簡繁嘆了口氣,把所有的煩惱全部嘆掉,她的臉上又慢慢凝聚起笑容,她朝着黑團大聲說着,“2055年尾,衛國戰爭即將結束,桑國軍隊大部分撤回桑國國內,餘黨留下執行最後的‘清掃行動’。他們在蘇省俘虜了一個叫徐秀芹的女人,謊稱‘只要你交代你家在哪裡,我們就放過你’。徐秀芹是蓮花里人,可她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陳鄉的陳家妹和她吵了一架,爲了報仇,她帶着桑國的軍人繞了路去了更遠的陳鄉。陳鄉的老老少少全部被桑國人集合在一起,用機槍掃射,兩百多人,無一活口,此脈斷絕。”
“徐秀芹當場被嚇瘋,桑國人正準備解決掉她時龍國軍隊趕到,徐秀芹企圖趁亂逃跑,因太過注意來往的軍人和子彈,回頭時頭部不小心撞在牆上,而後死亡。由於其是自己撞得牆,罪孽又深重,待迴歸地府之時,判罪500年,具體的懲罰等到了地府徐秀芹你自會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