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蓉在侯府腳跟未穩,且就她與白家人的接觸來看,對侯夫人之位並未死心。這種情況下,她最有力的幫襯便是腹中胎兒了。對這個孩子,她是極爲重視的,連吃飯喝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害了去。爲何還是落得這麼個結果呢?
我目光緩緩掃過擦着眼睛的二夫人,她帕子掩着半張臉,若只看上邊的眼睛,那是極爲遺憾的。只是從我的角度看去,她嘴角卻是上揚的。
霍姨娘等人。無不在角落裡垂首侍立,看不出什麼神色。只有花姨娘聽到白蓉蓉落了胎,擡了擡頭,眼裡有詫異。
女眷們紛紛勸慰着老夫人,老夫人也不好表現太過涼薄,況且本盼望的孫子突然就小產變成了女胎,本也有些難過,笑意勉強,眼神黯淡,倒是也很有些傷感,叫人瞧着不免唏噓。
不過,白蓉蓉到底只是個姨娘,且那孩子本也尚未足月,小產了,連夭折都算不上。與堂堂的老夫人壽辰相比,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老夫人難過了一會兒,也就過去了。看看天色,打起了精神。請了衆人到寶月樓去。
今日的壽宴,便設在寶月樓裡。
寶月樓中間的天井裡已經搭起了高高的戲臺,樓上樓下襬滿了酒席,男賓在下,女眷樓上。
早有一班從外邊請來的小戲子扮好了,鑼?一響。戲開唱,席開宴。
這個戲班子是京城裡最好的兩個班子之一,臺上的小戲子們個個是身段柔美,扮相嬌媚,又都有一副好嗓子,如碎金裂玉一般。
這樣的日子,沐容不好留在一個妾室那裡,只好請了白太太和白二夫人先照料着昏迷了的白蓉蓉,自己出來和二老爺一同在樓下招呼男賓們,二夫人便在樓上活躍氣氛,倒是也熱鬧了起來。
酒過三巡,沐容和二老爺,帶着二房的兩個嫡子上來給老夫人祝壽。
纔要跪下,外面大管家跑上了樓,喜色滿臉,說道:“老夫人,白雲庵的了塵師太來了!”
老夫人驚喜問道:“可是當真?”
白雲庵與落梅庵,是京城,乃至整個兒蒼凜最爲有名的兩座庵堂。
落梅庵,名字中便帶了些冷清,坐落在離着京城五十里的落梅山中。這庵堂一向以嚴苛著稱,許多人家中,若是有女眷犯了錯處,多有被送往落梅庵的。一旦落入了裡邊,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前世,我便在那裡過了兩年絕望的日子。
而白雲庵則恰恰相反。
白雲庵前任主持慧空師太,道法高深,且有一手極佳的醫術,經常爲百姓義診,救了無數的人。且慧空師太喜愛雲遊,足跡遍佈蒼凜不說,就連西戎,南越,北寒等國都曾踏足,無論到了哪裡。救死扶傷,不忘本心。因此上,無論哪裡的人,都會贊她一句素手仁心。
慧空師太圓寂後,接掌白雲庵的便是這位名聲更盛的了塵師太了。
了塵師太亦有醫術,卻遠遠不及慧空師太。她之所謂名聲赫赫。是源於不少人傳她道法高深,雖不能說呼風喚雨,然而卻給京中不少的高門大戶做過法事。尤其,這了塵師太最擅長替人求子,許多高門貴婦膝下無子,親往白雲庵打醮請了她做法後。往往用不了多久就會懷上麟兒。
故而,這位了塵師太在京中貴族圈子裡實在是威名赫赫的。
若要這位師太作法,哪家不是親自上白雲庵裡去三請四請?
誰能想到今日她竟然主動上門了呢?
老夫人大喜之下忙叫人快快請進來,許夫人便笑着恭維:“我們在南邊也久聞了塵師太的大名。聽說這位師太只在庵中作法,甚少踏入檀越家門。今兒竟破例來了,可見老夫人是與衆不同的。”
被她這樣一恭維,老夫人臉上哪裡還有白蓉蓉落胎的陰霾?笑的合不攏嘴,連連擺手,“哪裡哪裡,許是了塵師太只是路過呢。”
正說着,外邊大管家恭恭敬敬地引着三個女子進來。當頭一個,灰布緇衣,手持拂塵,頭上戴了僧帽,麪皮兒白淨,眉如遠山,目若清水,竟是個容貌極爲出色的美人兒!
她看上去也不過是三十來歲的年紀。雖是粗布裝束,亦沒有描畫妝容,然而卻別有一種不染塵俗的清華高貴之感。
聞名天下的了塵師太,竟然是如許佳人!
她身後,還有兩個才八九歲的小尼姑,光溜溜的頭,擡起頭,衆人就都看見,這兩個竟是一般無二的容貌。
“老夫人,許久不見了。”了塵師太稽首,聲音清遠淡然,帶着疏離,冷漠,彷彿當朝的一品侯夫人,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個塵埃一般的存在。
老夫人忙還禮,“師太安好。不知您踏足寒舍,是……”
“師父路過這裡,見貴府上空有陰雲盤踞。久久不散,恐生事故,便進來查探一番。”
了塵左側的小尼姑大聲說道。
“這……”聽到什麼陰雲盤踞的話,老夫人臉上就是一白。這話如果是別人說出來,老夫人恐怕就要叫人立刻將人叉出去,再狠狠地踩上幾腳。但是了塵師太佛法高深,又豈會胡言亂語?自然都是真的了。
她連忙問道,“師太,這陰雲應在何處?又是何緣故?”
了塵清冷道:“就在那裡。”
她拂塵一揮,指向的正是梨香苑方向。
“嬰魂,本是尊貴無雙的命數,卻橫死腹中。自然是帶了怨氣的。”
她聲音清冷,如此淡淡說來,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早春時節,卻叫人忍不住身上一陣發寒。
老夫人大駭,樓上衆女眷也都面色白了起來。
若說方纔對了塵所說的還將信將疑的話,此時便是深信不疑了。
“這……家裡確實有位姨娘方纔落胎。只是……只是這,師太所言,可是真?”
“你這老夫人真是可笑。”了塵另一側的小尼姑便冷笑着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師父,又何曾說過半分虛話?”
“智如,不可無禮。”了塵淡淡道。
那智如小尼姑便撅起了嘴,脆生生道,“師父慧眼能見俗人所不能見,好意進來提醒,卻還要被人疑惑麼?便是那嬰魂聚了怨氣不肯散去又能如何?左右不過影響的是這什麼侯府的氣運,又和咱們有什麼相干了?”
說完還哼了一聲,擡起了尖尖俏俏的下巴,輕蔑地掃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活了恁大的年紀,在那麼多有頭臉的人面前被個八九歲的小尼姑數落,真真是破題頭一遭兒了。
只是眼下她也顧不得惱怒,連忙對了塵師太打了個問訊兒,“師太,恕我方纔得罪了。只是師太說這孩子乃是橫死?”
還有什麼尊貴無雙的命數?
“正是。”了塵拂塵掃過,伸出右手掐算了幾下,擡起眼皮,肅然道,“有鳳來儀,展翅九天。”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踉蹌着退後了兩步,眼中驚駭之意如巨浪翻騰。
“這,這……”
衆女眷便竊竊私語起來。
我嘴邊泛起一抹冷笑。
有鳳來儀,展翅九天?豈不是說,白蓉蓉流掉的那個死胎,是個皇后的命數?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白蓉蓉乃是未婚先孕,按照蒼凜的律法來講,哪怕是她進了門,這孩子出生後,依舊是個奸生子。
只這一條,再投胎轉世十次,一國之母的位子也輪不到她!
然而老夫人滿心裡都被那有鳳來儀四個字佔據了,就連沐容,亦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瞠目結舌許久後,回過神來,清俊的臉上慢慢染上了一層濃重的化不開的陰厲。
“我的孫兒啊!”老夫人這會兒,是真的傷心了,哭了出來。
好好兒的國母啊,就這麼沒了!
飛了!
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死胎了!
老夫人被打擊的不行。悲嚎一聲,身子便搖了搖。
“母親當心!”二夫人勸道,“想來是咱們家沒有這個福分。”
老夫人此時哪裡願意聽到這些呢?
兜頭就啐了二夫人一口,“胡說!若沒有這個福分,怎麼會投胎到咱們家來?師太,您可還有法子?”
說完後又覺得當着這麼多女眷,以及樓下的戲已經停了,男賓們也紛紛向上看來,這樣說顯得自己是那淺薄之輩,連忙又補充道:“並非爲別的,只是孩子既然有如此大的來歷,又如何會橫死胎中?是否有人陷害?怨氣又要如何化解?還請師太明示。”
說着。便要下跪。
了塵師太嘆了口氣,將她扶住,溫言道:“老夫人且莫慌張,待我算上一算。”
閉了眼睛掐指細算,只是片刻後便是面色大變,嘴角處。甚至流下了一絲殷紅的血跡!
“師父!”
“師太!”
幾聲驚慌的叫聲同時響起,了塵的兩個徒弟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了塵師太穩住了身形,立刻轉身就走。
“師太!”
沐容一驚,閃身擋住了了塵,焦急問道:“師太,到底怎麼了?”
了塵師太連連搖頭,閉緊了嘴,不肯發一言。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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