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將母親和我留下,無非是想着不叫我們與永昌郡主等人走在一起,避免尷尬。不過既然那幾個人摔了,在等太醫,便只溫言安慰了母親幾句,又含笑對我說道:“你的爵位封號,明日便會有懿旨了。”
母親十分的感動,拉着我給皇后行了大禮,告辭出了鳳儀宮。
“阿嫣!”
鳳儀宮門口,葉天行快步追了出來。
我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他。
冬日的陽光下,他的面容蒼白得可怕。
“世子。”
我淡然道。“你我婚約已經解除,以後還請世子不要如此稱呼。”
葉天行突然上前一步,母親蹙眉,喝道:“站住!”
“林姨……”雖然是對着母親說話,葉天行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在我的身上,深邃幽深的可怕。
“您知道我對阿嫣是……”
“你對阿嫣,不過是虛情假意!”母親滿腔怒火再也壓抑不住,“說什麼情深意重,不過是虛僞的藉口!若你真的是情深似海,又怎麼會叫京中多了這許多的流言蜚語!葉天行,你敢拍着心口,說一句從沒有因爲那麼多美人的青睞而沾沾自喜嗎?”
葉天行?然了。
張秋容,楊筱離,甚至對於沐靈菲的情意,以他這樣的聰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偏偏,他從不說什麼。
張秋容書香門第,楊筱離高門貴女。沐靈菲更是有着未來姐夫與妻妹的名分,被這些人仰慕着,他得有多自得?
我冷笑道:“葉世子,從前種種都請不必再提。自此後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但凡你若是再敢糾纏與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嘴角一勾。“我會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想着兩清?怎麼可能!
前世我因他而死,這輩子,都給我還回來!
扶着母親昂首往宮外走去,留下了站在原地,許久不曾動彈的葉天行。
宮門外,海棠正和趙媽媽站在馬車旁焦急地等候着。見到我們出來,眼睛都是一亮,小跑着迎了過來。
我尚未開口說話,旁邊又上前一個人。
“夫人,大小姐。”
是永城侯府的大管家。
“大管家慎言!”趙媽媽先喝道,“我們大姑娘,早就與你們侯府毫無干繫了。什麼夫人!”
自從母親和離後,這稱謂便十分的混亂。
林管家會叫她大小姐,叫我小小姐。顧嬤嬤趙媽媽則是一會兒大小姐,一會兒大姑娘。海棠忍冬又稱呼我爲大小姐,有時候叫混了,叫人哭笑不得。
大管家見我和母親都是服飾鮮明,且眼間帶了喜色,便陪笑着說道:“是老奴糊塗了。只,大小姐出來了多日,老夫人多有想念。遣了老奴來接大小姐回去,您看……”
他試探着看向母親。
母親挽了我的手,淡淡道:“嫣兒在我這裡,還有些事情未曾做完。大管家回去與沐老夫人說,過了正月,我便叫她回侯府去。”
說着,也不再理會大管家焦慮的神色,帶着我回了國公府。
一路上,母親只靠在車壁上,沉?不語。海棠和趙媽媽面面相覷,也不敢說話。
直到了國公府裡,顧嬤嬤纔看準了時候上來問道:“宮裡頭,是個什麼意思?”
母親靜?片刻,笑了笑,“成了,皇后娘娘親自解除了婚約。”
趙媽媽便雙掌一擊。笑道:“這真是太好了!”
說着便啐了一口,“早先還覺得葉世子家世品貌才學樣樣都好,是世間難得的良配,誰知道竟是那般沒點兒擔當!退了婚也好,憑着咱們大小姐,何愁沒有良人!”
母親輕嘆一聲。點了點頭,撫着我的頭髮道:“正是這話了。”
因進宮去,我們都沒有好生吃早飯,生怕到了宮裡失儀。顧嬤嬤忙着叫人擺了午飯出來,一時吃過了,便有官媒替東川侯府上門了。捧了我的庚帖來,又取了葉天行的庚帖走。
至此,我與葉家的前世糾纏,就此解開。
因折騰了半日,我身上甚是疲憊。正要與母親說一聲,回漪瀾小築去午休,外邊有人來通報,說是永城侯府老夫人遣了人又來接我了。
“定是爲了葉家之事。”母親道,“嫣兒,你可要回去一趟?”
我想了想,覺得就此去看看老夫人的氣急敗壞也是不錯,便說道:“還是回去吧。不然,只怕是一趟一趟沒個了結。”
這次來接我的,是劉嬤嬤。
見我肯與她回去,先是鬆了口氣,在馬車又瞧瞧地與我說:“老夫人一早起來,聽說大小姐和夫人……和林夫人進宮去了,便說自己心慌意亂的。恐出了什麼事兒,這纔打發了大管家去宮門口等着。大管家沒接着小姐,卻在宮門口又碰見了葉親家和修國公的人。說是……”
我瞥了她一眼。
劉嬤嬤輕輕地在自己臉頰上一拍,訕笑:“瞧老奴這張嘴,老夫人聽說,您竟然和葉家退了親,氣得不得了。這不是又叫了老奴來接您?大小姐,仔細着些。”
我笑了,看了一眼跟我回來的海棠。
海棠會意,從袖子裡掏出一隻荷包給了劉嬤嬤,笑道:“多謝嬤嬤提醒。”
“哎呦,大小姐不嫌棄老奴多嘴多舌的,怎麼反倒給給了賞呢?”劉嬤嬤捏着那荷包,笑的臉如菊花,“這叫老奴如何好意思?”
嘴裡雖然這樣說着,眼睛卻是透出十足的喜悅。
也是,那荷包裡,裝着的是一對兒赤金鑲紅寶石的鐲子。成色雖然一般。但對於劉嬤嬤來說,也是難得的了。老夫人和二夫人出身所限,手頭上都是吝嗇的很,別看劉嬤嬤跟着老夫人一輩子了,只怕拿到的賞賜,加起來也不如我給的這幾回。
一旁的忍冬便細聲細氣地插嘴道:“嬤嬤且收起來吧。還要多謝嬤嬤給大小姐報信呢,不然我們這乍一回去,竟是兩眼一抹?了。”
劉嬤嬤笑着將荷包塞進了袖子。
永城侯府,春暉堂裡。
我才一進了院子,翡翠就看見了,揚聲就喊道:“大小姐回來了!”
“叫她進來!”
屋子裡傳出了老夫人嚴厲的怒吼聲。
看來,這下子着實是氣得不輕了。
正要進去。大紅色繡五色牡丹的簾子被撩了起來,沐靈菲從裡邊搖搖地走了出來。她穿着簇新的海棠紅色錦襖,底下一條綠羅裙,精緻的眉眼間透出幸災樂禍,嬌聲道:“大姐姐回來了?祖母正等着呢。”
我舉步上了臺階,走到她身邊,就聽到她輕輕一笑,低聲道:“大姐姐不難過?都是自家姐妹,若是着實傷心,便是哭上一哭,也使得呢。”
我側頭看她,摸了摸臉。
她立刻退開了一步。
畢竟,之前我掌摑二夫人的彪悍,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二妹妹,只怕叫你失望了。”我亦是笑道,“我非但不傷心,反而歡愉的很。倒是你,自此後葉家與沐家形同陌路……哦,應該說是,形同仇敵了。恐怕,你是再沒有機會見到某個人了。”
沐靈菲臉色一變,死死咬住了嘴脣。
我笑着走進了春暉堂,才邁進暖閣,迎面就飛來了一團?影。
側身閃過,便聽見一聲脆響。低頭看時,地上已經多了許多的碎片——老夫人,竟將她日常用的鬥彩百子千孫的茶碗對着我砸了過來!
看那力氣,若是打了個實在,恐怕我就得頭破血流了。
“孽障,你這個孽障!”老夫人見我竟敢躲開,伸出那柺杖指着我,喝道,“跪下,跪下!”
暖閣裡,人倒是齊全。二夫人帶着沐靈語,以及沐容的幾個姨娘庶女都在,只沒有白蓉蓉的身影。
這些人看着我的目光,無不是帶着憤怒的。
我挑了挑眉,委委屈屈地看着老夫人:“祖母,您這是怎麼了?是嫣兒惹了您生氣麼?”
二夫人便捏着帕子,陰陽怪氣地說道:“大侄女裝什麼糊塗呢?”
“二夫人這話我竟是不懂。”
“哼,你爲何與葉家退了親事?”二夫人兩道修剪精緻的眉毛豎了起來。“母親對你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千萬維持好了這門親事。你是如何做的?”
我驚訝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老夫人,“祖母,您聽聽二夫人說得是什麼話!我一個未出閣兒的女孩兒,知道怎麼去維持好了親事?她這是拿着我當什麼了?”
“你!”二夫人拍桌而起。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二夫人頓時不說話了,只是眼中還依舊是憤憤不平。
“我且問你。”老夫人閉了閉眼睛,“與東川侯府的親事,是不是真的退了?”
我點頭,“是。皇后娘娘做主,方纔庚帖已經換了回來。”
老夫人便倒吸了一口氣,舉起柺杖朝着我打了過來,“你這孽女!”
我又豈會叫她打到?閃身避過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真是氣死我了!”老夫人氣喘吁吁,指着我咬牙罵道,“怎麼趕上了你這樣的孽障!你娘和離,你退親。你叫人家怎麼看咱們府裡,怎麼看你們姐妹!”
說到這裡,竟有些老淚縱橫之意。
沐靈菲等人也捂着臉哭了起來。
瞧着這個架勢,往後但凡嫁不出去,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祖母,您可是錯怪了嫣兒。”我長嘆一聲。撿了張椅子坐下,“我退了親事,纔是爲了妹妹們好啊。”
老夫人眯了眯眼,“你說什麼?”
“不退親,難道叫我去葉家做妾嗎?”我冷笑,“我一個小小的侯門女,憑什麼與郡主的女兒相爭?那葉家甚至說出,要我讓賢,許以平妻之位的話來。”
老夫人尚且不知道昨日張氏上門一事,聞言狐疑地看了一眼二夫人。二夫人便掩口輕咳,避開了老夫人的目光。
我笑了笑。
就說呢,老夫人消息來得那樣快,原來是有耳報神的。只怕這位二夫人,時時刻刻叫人盯着國公府吧?
“豈有此理!”這回老夫人比方纔還要氣憤,“平妻,那是什麼玩意兒!”
當初沐容想以平妻的名分娶進白蓉蓉,猶自被老夫人罵了一通。這一點上,她還是很明白的。
“祖母您想想,平妻說得好聽,其實也依舊是妾啊。”我示意珍珠給我倒杯茶,繼續說道,“我好歹是侯府的嫡長女,給另一個侯府的世子去做妾,難道很好看?誰不得說咱們家女孩兒輕賤啊!若真是那樣,長姐給人做妾,底下妹妹們……”
我的視線一一掃過了屋子裡的所有人,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沐靈菲沐靈語等人驚慌了臉色。
“還能指望她們的親事能越過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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