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搖動,我坐在新房華麗的大牀上,眼前是一片紅色。透過紅色的蓋頭,只能看到洞房之中,裙襬搖曳,一片嬌聲笑語。
“請新郎挑起蓋頭來,日子紅紅火火!”
喜娘高聲唱着。
緊接着,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子,上面用金線滾着雲水紋。眼前一亮,蓋頭已經被挑起來。
我擡頭看去。便正好對上蕭厲那雙墨色的眼睛。只視線交匯的那一刻,他的眸光中閃過一絲紅色,詭異而又妖豔。
“新娘子真是漂亮!”
“郎才女貌呀!”
“天作之合啊!”
各種恭維的聲音從周圍響起來,我正想着要羞答答的垂下頭去,耳邊冷不防聽到一聲冷哼,“也不過如此嘛。”
這個聲音,夾雜在無數的道喜聲裡,顯得格外的突兀,
這聲音很耳熟,順着聲音看過去,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如雪般的肌膚,墨染似的黑髮,精緻的五官極爲出衆。一襲大紅色挑金如意裙,將她襯得神采飛揚,極爲張揚。
正是鎮南王妃所生的女兒。楚雲兮。
楚雲兮生得貌如桃花,但心地卻毒如蛇蠍。我早就見過她跋扈囂張的模樣,倒是也不感到奇怪。
而有些人一邊詫異地看着她——雖然說鎮南王府嫡庶之爭不算什麼秘密,鎮南王更喜歡繼妃所出的幾個孩子,對元配嫡子楚殤並不看重。然而皇帝已經封了楚殤爲世子。這楚四小姐,怎麼還敢這樣在他的婚禮上胡言亂語呢?
楚雲兮性子粗疏,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合適。相反,見我看向了她,反而揚了揚眉毛,挑釁似的笑了起來。
猛地一拉身側的一個少女,指着她說道:“叫我說,論其容貌,還是我的表姐更勝一籌吧!”
那少女不防,險些被她扯得摔了下去,又見衆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頓時大爲窘迫,臉上一下子就紅了,眼底隱隱還有淚光。
不得不說,這少女的確堪稱絕色。
她有着一張尖尖俏俏的瓜子臉,堪稱遠山的疏淡的雙眉,眼睛皎皎如星,眼底卻又總似是含着一汪春水,彷彿隨時都能夠落下淚水。她身姿纖細柔軟,淺紫色的裙裳裹在身上,腰間被一條粉紫色三鑲如意袋束着,於衣裳外又罩了一件粉白色的紗衫,整個人就如同攏在了淡淡的霧靄之中。
論起五官,的確精緻美麗。
且又不同於我的明媚張揚,反而多了一種柔弱無依之感。
“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女急的眼睛都要紅了。
“沒事……”我的話還沒說完,蕭厲便已經開口了。
“表哥……”少女顯然沒有想到,他就會當着這麼多人面,給自己沒臉,只顫抖着聲音。“阿瑤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生阿瑤的氣好不好?”
說着,身子便往後靠了靠,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蕭厲從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不理會少女阿瑤的傷心欲絕。只走到了楚雲兮跟前,危險地看着她。
若說整個兒鎮南王府裡,楚雲兮最怕誰?
不是鎮南王,更不是鎮南王福妃所生的嫡出孩子。而是楚殤了。
楚殤自從進京後,楚雲兮之和她見過寥寥數面。只覺得這位嫡兄太過危險,叫她不敢生出絲毫的親近之心。
“三哥……”
她軟軟地叫了一聲,沒敢再次挑釁。
楚殤站在她跟前,居高理下,淡淡道:“出去。”
楚雲兮愣了愣,突然哇的一聲,捂着臉跑了出去,隱隱的,風中似乎還傳來了“我要告訴父王去?”的聲音。
她這一跑,洞房裡其他的人自然也不好再待下去,都起身紛紛走了出去。
很快,這洞房之中,便只剩下了我和幾個丫鬟,以及那滿臉的不悅的蕭厲。
“你們都出去吧。”蕭厲擺擺手。
海棠等人並沒有動,都看着我。見我點了點頭。這才悄悄地出去了。
“阿嫣……”
蕭厲抱住了我,同我一起坐在牀頭上。
明明已經相處很久,不知爲何,此刻,我的心情跳得極快,彷彿不受控制了一樣。
側過頭去看蕭厲,他目光灼灼,在跳動的燭火中格外的光亮,“阿嫣……”
一邊說着一邊探頭過來,我連忙將他推開,“你都不用出去敬酒嗎?”
“不必管他們。”蕭厲挑了挑嘴角,“不然爲何我會挑那麼多迎親的人?都是防着她們晚上這一手呢!”
“那就好!”
一時之間我找不到話題,心裡只覺得十分緊張。
蕭厲輕笑,挑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問道:“爲夫如何?”
這樣說着。便在我的脣瓣上很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酥麻,微痛。
外邊的喧鬧聲沸沸揚揚,想來有燕北辰在,又有九皇子,外邊那些人也不會鬧得太出格。
蕭厲將我攬在了懷裡,放下了大紅色百子千孫的閃金錦帳,我們兩個一起躺了下去……
次日一早睜開眼,外邊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醒了?”蕭厲正側身躺在我的身邊,手裡把玩着我的一縷頭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在枕頭上點點頭。
“世子。少奶奶,該去給王爺和王妃敬茶了。”
外邊傳來一個刻板的聲音。
“是胡嬤嬤。也是從前楚殤的乳母。”
說話間二人起牀,各自穿好了衣裳。
都收拾利落了,才起牀對鏡梳妝。
“戴上這支釵。”
蕭厲拿過一支釵子,別在了我的頭髮上。
那是一支紅豔奪目的珊瑚釵,襯着我堆雲似的一頭青絲,更加當得起綠鬢如雲一詞了。
和蕭厲一同來到了鎮南王府的正房裡。
鎮南王夫妻兩個正坐在了正房裡等着他們。
“父王,請喝茶。”
我規規矩矩地跪了下去,雙手端起一盞茶,高舉過頭頂。
鎮南定定地看着我半晌,見蕭厲面上露出了譏諷,方纔說道:“快起來吧!”
一邊接過了茶,放在脣邊略微一抹,便算是喝過了。然後朝着後邊一伸手,就有另外一個丫鬟送上了一隻盒子。
鎮南王拿了過來交給我,“這是你們母親留下的東西,給了你,做個念想吧。”
這裡的東西竟然先王妃的?
我接過來恭敬道了謝,這才飛快地看了一眼鎮南王。
這是我頭一次見到鎮南王,他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保養得極好,身上穿上只穿了平常的衣裳,頭上束着只白玉冠。面目英俊英朗,帶着一股尋常男子所沒有的冷硬粗獷。對許多女子來說,他這樣的容貌氣質,也難怪會有那麼多的美人被他送給了別人。
相比之下,坐在他身旁的鎮南王妃,容貌上則要平淡一些。
並不是說她長得不美,相反,鎮南王妃是個極爲美貌的女子,不然也不可能專寵這麼多年……
她眉眼細長,白皙的肌膚在晨光下竟有些瑩潤生輝之感。
見我已經起身,王妃臉上便戴上了慈愛的笑容。
她身後轉出一個老嬤嬤,將墊子撲到了王妃面前。
王妃臉上掛着得體的笑容,看着我的眼神裡總讓人覺得詭異。
“請世子妃敬茶。”
那老嬤嬤平板板地說道。
我看了看那墊子。便笑了起來。
“父王,兒媳有一事不明。”我轉頭問道,“母親在哪裡?”
鎮南王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我問的是先王妃,臉上立時便露出了不悅之色。
我看到這般情形。心裡也有些許纔想,這鎮南王,是真的不大喜歡元配的。
“說吧。”鎮南王之前平靜的臉上帶了些惱色。
“按照蒼凜律法,繼室是在元配跟前執妾室禮的,對不對?”我疑惑地看着鎮南王妃,見她先是露出了驚訝之色,隨即便只將眼睛死死盯住了鎮南王,眼底閃動着幾分掙扎,幾分希望。
“世子妃這是什麼意思!”
那老嬤嬤是王妃多年的心腹了,一見她神色。便知道該說些什麼。
立刻上前一步,朗聲道,“請世子妃敬茶!”
頓了頓又重複道,“好叫世子妃知道,這吉時可是快過去了。倘若耽誤了。可是要再等整整一年……”
話還沒說完,身子便飛了出去,身子骨也叫從前多支撐了好幾次呢。
“你!”
那嬤嬤是王妃多年的心腹人,見她被蕭厲一腳踢了出去,哪裡還坐得住?只站起來,明明臉色氣得通紅,卻在轉瞬間便做出了叫人看了不由得佩服的決定。
“請王爺爲我做主!”王妃並不直接與蕭厲衝突,而是立刻向鎮南王求助。
她擦了擦眼角淚光,“妾身是繼室不假,可繼室也能當得起世子一聲母親吧?胡嬤嬤也不過是多說了一句話,便是看在長輩的份兒上,也該給她留些體面。再說,咱們王府素來是有着寬和待人的名聲呢,這是幾輩子人積累下來的,怎麼好一言不合就重毆自家的僕從呢?”
說着,便有兩行珠淚滾滾而落。
叫我感到佩服的是,她妝容十分精緻。哪怕是在哽咽哭泣,那妝容竟然一點兒不花,沒有一般人哭泣時候的上氣不接下氣,只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便順着她光潔的面頰落到了地上。
這般的梨花帶雨。
“母妃!”
楚雲兮從一側座位上站了起來,跑過去扶住王妃,對我和蕭厲怒目而視,“你們好大的膽子!”
我嘴角抽了抽,這姑娘還真是光長了臉沒長腦子。
“雲兮,莫要胡說!”
王妃假意斥責了一句。
楚雲兮不滿,“母妃,你做什麼替他們說話?不就是仗着世子的身份麼!叫父王去彈劾他們,就說他們不敬尊長,這般不孝,活該被削去世子爵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