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二小姐如今變成了這樣。”海棠不屑道，“跪在那裡又是哭又是求的，是給誰看呢。從前她可沒有過這些毛病。小姐，叫我說，你還是別見她了。”
我撥弄着手裡的茶盞，微微一笑，“怎麼能不見呢？二妹妹是個可憐的人兒呢。”
沐靈菲與前世不同，前世她仗着老夫人，後邊又有霍姨娘巴結着白蓉蓉，能最後懷了葉天行的孩子。雖然最後的關頭被我毀了容貌。然而憑藉腹中的孩子，想來後邊的日子也不會難過。
這輩子卻是不同。
哪怕老夫人癡心妄想，想叫她跟着我去鎮南王府做個媵妾，也不見得是真心看重她疼愛她。我從小就和沐容親情淡漠。一心向着母親。有寧國公府在，母親日後又是要嫁給沐騫這個新貴定北侯的，這樣的依仗比永城侯府要來的可靠得多。我，不一定會心向沐容。
所以塞個沐靈菲過去，她若是想過的好，就只有依附永城侯府。
老夫人，哪怕是到了油盡燈枯，也要來算計我一把。真真的，是個感天動地的好祖母呢！
“叫她進來吧。”
如今沐靈菲已經死了親孃，沐容對她也早就沒了從前的疼愛，她只不過是個託着殘病之身的普通庶女。前世她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如今。我也只想看看，她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以對我說的。
“大姐姐。”
沐靈菲跟着海棠走了進來，低眉順眼地輕輕福了福身子。
她已經換了一身兒衣裳，月白色繡五色菊花的素緞對襟短褙子。水藍色燈籠裙，頭髮挽成了一個烏溜溜的圓髻，上邊只插了一朵銀線串起來的珍珠攢花步搖。看上去，清淨素淡，卻又剛好能夠將本來顯得精緻妍麗的她，襯托出幾分的寧靜秀美。
“大姐姐，求你救救我吧。”
沐靈菲噗通一聲跪在了我的跟前，聲淚俱下。
這倒是叫我吃了一驚。
“二妹妹，你這是怎麼了？”示意海棠去將她扶起來，海棠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沐靈菲卻流着淚搖頭，“我不起來，大姐姐，你看在從前咱們一塊兒吃住的情分上，幫妹妹一把吧！”
我靜靜地看着她。記憶中的沐靈菲，從來都是神采飛揚的，前世中哪怕是她守瞭望門寡，也沒有見她有絲毫的頹廢悲傷。我成親後有幾次回到侯府裡來，見到了她的時候，只覺得她總是穿着素淡，卻又透出奢華的衣裙，脂粉輕勻，眼角眉梢帶着掩飾不住的張揚。現下，她眉眼中透出悽苦，許是因生母故去，眼皮兒有些紅腫，整個兒人都籠罩在一種淡淡的愁怨之中。
這種愁怨，讓她天生華麗逼人的眉眼，有了些婉轉。明明是比我還要小些的年紀，卻比我更多了幾分少女的嬌色天成。
“大姐姐。我知道你總是覺得，我對你懷了惡意。可是，我真的只是……嫉妒與你罷了。你是這侯府裡的嫡長女，金尊玉貴，哪怕祖母和父親並不喜歡你。卻十分看重你，母親更是將你看得如珠似寶。每個人，都對你好，對你笑！哪怕我從小在梧桐軒里長大，哪怕是我常伴母親的身邊。她的心思也全都在你的身上。我……我只是嫉妒，嫉妒你能夠天生的得到那麼多。而我卻要離開姨娘，每天裡費心地討好祖母，討好母親……庶出的苦楚，大姐姐如何能夠知道呢！”
她說的着實可憐，彷彿在這永城侯府裡，我便是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貴女，而她就是處處小心卻缺衣少食沒人關懷的小可憐兒。
“這話說的，便好笑了。”我接過忍冬送上來的茶，抿了一口，淺笑道，“出身，既非你所願，亦非我能夠選擇。你若是想做堂堂正正的嫡出，最該怪的難道不是你姨娘？若不是她貪圖富貴。做了妾，哪裡會有你的微寒出身？況且，你是侯府的小姐，即便出身上差了一層，誰又能輕視了你？你怪母親一顆心都撲在我的身上，那是我的親孃，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別忘了，你的親孃，爲了叫你有個好前程，可是連命都不要了呢好！”
沐靈菲身子一僵，貝?輕輕咬住了嘴脣，神色悽惶，“我就知道，無論我如何辯解，姐姐也不會相信我。那件事。是姨娘做的，我不敢否認。也爲這個，時常對姐姐愧疚着。可是，我真的並不知情！那雪緞如何到了姨娘手裡，她也並沒有說，姐姐也沒有查明，不是麼？姨娘已經死了，什麼樣的過錯，不能揭過去呢？況且，妹妹這些天來一直在那清冷僻靜之處唸經祈福。這些，還不夠姐姐消氣麼？”
她珠淚漣漣，哭倒在地，彷彿被狂風暴雨肆虐的一株小小的嫩柳。
“二妹妹這話問錯了。霍姨娘自出昏招，妄圖以巫蠱來污衊我。這樣的人，到了任何一家裡，也是沒有活路的。你該感謝老夫人當機立斷，否則，永城侯府都可能被她連累。先帝永福公主，下降衛國公。衛國公有一自幼相伴的妾室，那妾室嫉妒公主，卻又不敢爭鋒，只暗地裡以巫蠱之術魘了公主。結果如何？被查出後小妾固然凌遲處死，相傳百年的衛國公府卻是全家陪葬。沐靈菲，你生母既然敢做這樣的蠢事，就該有喪命的準備。至於你，你該慶幸，你有個好母親。”
不管霍姨娘包藏了多少的禍心，但是對沐靈菲這個女兒，她是個好母親。
沐靈菲抽噎着，“說了這麼多，大姐姐就是不想幫我。”
“我又憑什麼要幫你呢？”我淡淡笑道。
她擡起頭，“侯府裡如今是二房當家了，大姐姐難道願意看着二叔二嬸，將這本來屬於咱們的東西都奪去麼？”
我忍不住擡起了低垂的眼簾，驚訝地看着她。
她目中還帶着霧濛濛的淚水，然而眸光深處，卻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深沉。
“你這話說的好笑。”我放下了茶水，“有父親在，誰能說侯府不是大房的？”
“可是姐姐你也看到了，現下侯府的東西，二嬸根本就是自專的。招呼都不打一個，百年的老參便能夠隨意送人。我說句大膽的話，謝家那邊兒，她還不定搬了多少的東西回去呢！你知道麼。前幾天謝家表舅母來看祖母，她家裡那兩個表姐表妹，身上穿着的，頭上戴着的，可都不是從前的寒酸樣了！光是舅母頭上的一支八寶攢珠釵。起碼就要百兩銀子！我從祖母的箱子裡見過的！”
她停頓了一下，咬着嘴脣，“姐姐，那些東西，明明該是我們的1”
“所以呢，你想要怎麼辦？”
沐靈菲聽我這樣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姐姐，如今我在府中舉步維艱。祖母雖然看着對我好，實則不過是想爲了侯府前程把我賣了！”
她眼中透出恨意。“既然在她心裡，我也只配給人做妾，那就我合了她的心願！姐姐，我不會與你搶世子的。但是，我只求姐姐給我一個容身之地。”
說到這裡。她再次咬了咬嘴脣。這個動作，似乎是她下定某種決心的習慣。
“姐姐，我喜歡天行哥哥。從前你與他有婚約，妹妹不敢癡心妄想。可是如今，你們婚約取消了，他也另娶了他人。這個，我便不服！天行哥哥對你一片癡心，姐姐你能不能與他說，要他將我納入侯府。只要能夠伴在他的身邊，便是爲妾，我也認了！”
“你竟然自甘做妾？”我大感詫異。霍姨娘的前車之鑑，她竟沒有看到半分麼？
“楊筱離是縣主，我知道爭不過她。就連姐姐你，不也是要忍着恥辱將未婚夫拱手相讓麼？但天行哥哥不喜歡她，我都聽說了。有你的情分在，他一定會對我上心的！到時候，你在王府，我在侯府，我們姐妹兩個互爲依靠，守望相助，難道不好麼？”
我深深吸了一口，冷聲道：“出去！”
一更，二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