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侯陰沉地瞪了一眼張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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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正求助地看着他,迎上這樣的眼神,竟瑟縮了一下身子,顯得有些懼怕。
這倒是有趣了。
我眉尖輕動,心頭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覺。
前世的時候,我雖然嫁了葉天行,但是三年裡,除了大婚次日敬茶,以及過節過年時候外,見過他的次數寥寥無幾。記憶裡的東川侯。是一位溫文爾雅的中年男子,性情很好,對妻子敬重,疼愛子女,在京城裡名聲不錯。可以說,葉天行的一行一動,都是東川侯的翻版。
東川侯與張氏夫妻兩個,雖然說不上伉儷情深,但也絕對是相敬如賓的。且他不曾納妾,膝下只有張氏所出的一雙子女。張氏在後宅裡向來獨斷,走動在貴婦圈子裡也是極有體面的。什麼時候,她竟懼怕東川侯到了這個地步呢?
我沉吟着,東川侯探究的目光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寧國郡主不動聲色地擋住了我,揚眉看向東川侯。
東川侯苦笑,“我總不是洪水猛獸。郡主何須如此?”
“人心難測,我這乾女兒年幼單純,防備些總不是錯。”寧國郡主含笑道。
我睜大眼睛,什麼時候認了這位乾孃?
東川侯面上露出苦澀,深吸了一口氣。“郡主還是如此……心直口快。”
他看向寧國郡主的眼睛裡,有着叫人看不明摸不清的複雜情緒。
痛苦,愧疚,以及,眷戀?
我垂了垂眼簾,東川侯和寧國郡主之間,難道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往事?
對面的張氏,被捆得結結實實。她飛快地橫了一眼寧國郡主,又低垂了眼簾。在那一瞬間,我卻看到她眼睛裡濃烈的恨意。
“本郡主一貫光風霽月,不像有的人,口是心非,白白披了一張人皮,內裡卻是比畜生還要齷齪。”
寧國郡主這張嘴,簡直是我見過的最爲犀利的武器。
本以爲,這樣被她尖刻地責罵,東川侯多半會翻臉,誰知他面上閃過悔恨與羞愧。雖然只是轉瞬而逝,卻叫我確定了,這二人從前,必然有過什麼糾纏。而這糾葛,或許就是寧國郡主忽然要下嫁個家世寒薄的小小參將的原因了吧?
“我……”東川侯欲言又止,閉了閉眼,雖年屆中年卻依舊清雋的臉上恢復了平靜。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不見半分的情緒外露,也不再看寧國郡主,而是轉過頭,看向了我。
“縣主。犬子無狀,昨日衝撞了你。這是老夫素日裡教導不嚴,他身陷囹圄。也是該當的。張氏愛子心切,言語多有不當。論理,我不該求情……”
“呵呵,說的好像你有資格求情一樣。”寧國郡主冷冷地打斷他。
東川侯眉間掠過惱色,沒有接她的話。依舊看着我,懇切道:“然而她終究有了年紀,又是與縣主母親一同長大,有手帕至交的情分。從前……她也是一心喜愛着縣主。”
他苦笑搖頭,“縣主。你也知道,順天府的大牢也好,刑部大獄也罷,尋常人進去,不死也要脫層皮。女子,哪怕是裡邊轉一遭出來,只怕也再無清白名聲。同爲女子,還望縣主網開一面,饒過她們婆媳兩個這一次。日後,我一定嚴加看管。”
“葉侯既然知道女子名聲重要,如何又叫她們大鬧國公府辱罵我的女兒?”
母親走了出來,站在我的身邊,清麗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冽之色。
“張雲初從東川侯府過來,只怕是已經喝罵了一路吧?她口口聲聲我的女兒勾引你們兒子。輕浮淫蕩,現下這大半個京城只怕已經傳遍了。葉侯,你敢說這事情,你並不知情嗎?”
母親冷笑,“你知道,你只是愛惜自己的羽毛,不肯叫自己名聲有哪怕一丁點兒的瑕疵。所以,這些丟人現眼的事情,你統統推給張雲初去做。或許,你還會從中巧妙地挑撥兩句,叫她怒火更盛,愈發瘋狂。她是個婦人,自然少有人與她計較。但她偏偏遇到了我的阿嫣,你們朝三暮四攀附高門在先,本就理屈。你兒子兒媳情分淡漠。難道也要怪到我們阿嫣的身上?我們處處退讓,你們卻越發地過分。你們毀了我女兒名聲,卻又要我們來保全她們的名分,不知道葉侯你的臉面,夠不夠呢?”
母親說話從來是清雅素淡的,我從未聽她說過這樣犀利的話。
東川侯面色紫脹,張口欲言,又無可辯駁。
“婉如,只看從前……”
他低聲道。
堂堂一品侯,爲了兩個發了瘋的女子。已經有些低聲下氣了。
寧國郡主眯了眯上挑的鳳眼,便要說話。後邊,蘇長寧出來輕聲道:“姑母,林姨,祖母請你們都進去說話。”
聽到安陽長公主在,東川侯眼中便是一亮。
葉家與理國公府交情不錯,他的父親與故去的駙馬雖不能說是生死之交,卻也是兄弟一般的情意。便是看在兩位故去的先人份上,長公主也不會叫母親將事情做得過了。
寧國郡主哼了一聲,與母親一同走了進去。
蘇長寧便陪着我站在院子裡低聲說話。
“阿嫣,你別生氣,祖母只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而已。她老人家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有時候總會想起祖父在的日子。”
我點點頭,“我明白的。”
京城裡便是這樣,人際關係繁複雜亂,繞着彎走,誰與誰恐怕都能沾親帶故。長公主多年來對母親照顧有加,連帶着我也受了不少的恩澤,她開口,我們沒有拒絕的道理。
況且,說將張氏和楊筱離送到順天府大牢去,也是我方纔一時的氣怒。火頭過後,平靜了下來,這件事也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張氏以惡言相向,楊筱離想以可憐感人,爲的難道都是葉天行?
我想,即便沒有葉天行這件事,得到了機會,這婆媳二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對着我出手。
她們最想做的,無非是要我聲名狼藉,名譽掃地而已。最好,我後半生會悽悽慘慘,過得悲涼無比才好。
但即使是這樣,我可以狠心殺了她們,卻做不到以女子名節去做報復的手段。
當然。我雖然已經有了決定,卻也沒有叫人給那婆媳兩個人鬆綁。大懲逃了過去,小誡一下總是可以的吧?
蘇長寧無言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回以一笑。
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東川侯從裡邊走了出來。看到我與蘇長寧正坐在花樹下的石桌旁喝茶下棋,眼中神色莫名複雜。
“走,回侯府!”
與他一同來的兩個護衛便上前要去解了張氏和楊筱離身上的繩子。
“且慢。”我含笑道,“葉侯,做人不能太過分。我今日可以放過她們,卻也不代表我是個任人揉圓搓扁的麪糰子。我不想聽見她們的聲音,還請您出府後,再將她們放了。”
東川侯俊逸的臉上終於再也不能維持雲淡風輕,眉頭皺的如同川字,就在我以爲他就要發火的時候。卻又聽他吸了口氣,沉聲吩咐道:“就依縣主。來人,將夫人和少奶奶擡到車上。”
眯起眼睛,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一字一句道。“回到侯府後,再行解開。”
張氏養尊處優的,被捆了一會兒本就已經難過至極,當着幾個府裡恁多的僕從,早就覺得羞憤欲死。此時又聽得這句話,眼淚便滾滾落下,哀求地看着東川侯,搖着頭嘴裡嗚嗚做聲。
這樣被人捆着擡到馬車上,不說日後她能不能繼續在京中走動,便是回到侯府裡,又能有什麼臉面呢?
誰,還會真心服從一個丟人丟到了整個京城的主母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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