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回到荷風院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坐在了她的花園之中。
徐丹兒正慢慢地提起酒壺,給自己添滿一杯酒。
“丹兒,怎麼一個人坐在園中?”柴氏勉強擺出幾分笑意來,可是她卻不知道,如今她的笑容有多恐怖。如同是閻羅殿裡的冤魂慘笑一般。
徐丹兒望了一眼笑得令人膽寒的柴氏:“姨母臉色似乎不太好,莫不是發生了什麼?”
柴氏將徐丹兒手中的杯盞拿過,她閉了一下眼,用了很大的忍耐,纔將自己想要掐死眼前這個女人的想法壓下:“丹兒,跟姨母去下廂房,姨母有事跟你說。”
“姨母有什麼想說的便在這兒說吧。丹兒在羅鬆村那樣的小地方憋了太久,實在想要在寬敞的地方待一待。”徐丹兒將酒杯又拿了回來,輕輕抿了一口。
“丹兒。”柴氏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喚了一句。她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語氣柔和一些,“丹兒,姨母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你還是跟姨母回房吧。”
徐丹兒又添滿一杯酒,遞給柴氏:“姨母要不要喝一杯,這上好的女兒紅香味很是濃郁呢。”
聽徐丹兒此時還這般享受,柴氏再也忍耐不住。她猛地一推將那酒杯打落:“女兒紅!你倒是舒服,可知道我這些日子過得是什麼日子!”
“姨母脾氣真大。”徐丹兒將手中飲盡的酒杯放回桌上,重新拎了酒壺去倒,“丹兒那日就跟姨母說過,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只有地上有陷阱的壞事。”
“姨母您又想發財,又想讓自己兒子得個好前途,什麼都不付出怎麼可能?”
柴氏彎下腰,怒視徐丹兒:“當初你求我收留你們母女在蘇府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是啊,所以我也付出了代價啊!”徐丹兒毫不畏懼地對視回去,“我們母女,名爲你的妹妹和外甥女。但實際上,我們什麼時候享受過親戚的待遇!”
“在你眼中,我和孃親不過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兩條狗!縱使我給你出過那麼多賺錢的點子,也實實在在讓你得了實惠,但你是怎麼對待我的?想罵的時候罵,想打的時候打。”
徐丹兒冷笑一聲:“荷風院的下人們表面上稱我一聲表小姐,但實際在他們心中,我恐怕連你身邊的輕歌曼舞都不如!”
“我是你長輩,是你姨母,打罵你兩句有什麼不應該!更何況,如果不是我,你和你娘早餓死了!”柴氏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對待徐丹兒的態度有什麼過錯,“你娘當年自己任性,嫁給窮書生,如今人財兩空。如果不是我收留你們,你們就是那破廟裡的乞兒!”
“就你身份,如果賣身做婢子,確實當不上輕歌曼舞這樣的一等丫鬟。”柴氏想到徐丹兒害自己淪落到如今地步,嘴上便愈發刻薄起來。只覺得,讓徐丹兒能難受一分,她自己就會好受一分。
徐丹兒的臉色確實一白,眼中也出現了受傷的神色。但很快,她就反擊回去:“就像姨母說的,丹兒和孃親原本就什麼都不是,再差也就是被打回原形。只是可惜了姨母您這堂堂蘇府三夫人,丹兒今日瞧着,輕歌被蘇老夫人請走了?”
“姨母,該不會所有事情都被蘇老夫人已經知曉了吧?”徐丹兒勾起一抹笑意,“蘇府看重名聲,姨母這三夫人位置想是不長久了吧?”
柴氏再也無法忍耐,她擡高手,就要甩徐丹兒一個耳光。
徐丹兒卻是牢牢箍住柴氏的手腕:“姨母,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你憑什麼認爲我還會承受你的欺辱?”
她壓低了聲音,把嘴捱到柴氏耳邊:“姨母恐怕還不知道,燕紅手中一直收着您的親筆信的吧?”
“是你!”柴氏的眼中都要噴出火來,“今日都是你的緣故,所以祖母纔會知道我對京城所作的事情!你這個賤人!”
“哪有,姨母您分明是認爲丹兒心善性柔。不然,你怎麼會有膽子將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徐丹兒後一句話陡然轉厲,她攥着柴氏的手腕用力一推,將柴氏推到在地。
望着一臉慘白坐到地上的柴氏,徐丹兒並未就此罷手,她彎下腰掐住柴氏的下顎:“姨母,我可不是蘇清淺那樣的軟性子。外甥女我信奉的一直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你對我不仁,休怪我對你不義。”徐丹兒臉上顯現出一種詭異的笑意。
柴氏頓覺後背有些發涼:“你、你還做了什麼!你已經害得我失寵於祖母、失寵於夫君面前了。你還做了什麼?”
徐丹兒將臉湊到柴氏面前:“姨母,您說,一個本就高攀了婆家的媳婦,因爲犯了大錯而被婆家嫌棄。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媳婦會怎麼做?”
“我想,她一定會十分傷心、十分難過、十分彷徨。”徐丹兒將柴氏的臉緩緩掰向後院的方向,“於是,她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竟失手掐死了自己的兒子,然後一把火點燃了這個院子。姨母,您說我講的對不對?”
柴氏猛地向前一撞,將徐丹兒撞到在地上。她撲到徐丹兒面前,用雙手掐住徐丹兒的脖頸:“你這賤人!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徐丹兒沒有想到暴怒的柴氏力氣竟這般大,她竟被對方完全制住。
徐丹兒想要開口,卻因爲脖頸被卡着,說話十分困難。她只能不斷地掙扎着,雙手在空中亂揮。
“志行和志敏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你毀了他們,我也要和你同歸於盡!”經由時疫一事,柴氏已經對徐丹兒的心狠手辣再無半點懷疑。
“走水啦!”僕從慌亂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柴氏下意識回頭去看,就被徐丹兒得了空隙。她用力把柴氏推開,迅速爬起來。
眼看柴氏又要瘋癲般地逼近自己,徐丹兒連忙伸手擋住對方的步子:“沒死。他們、都沒死。”
徐丹兒喘口氣後,便迅速把話說完:“你兒子都沒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死了你也絕對得不到什麼好處。你兩個兒子現在被我帶到了其他地方,如果你不能幫我脫身,我便不會告訴你他們在哪裡。”
柴氏原本是鬆了一口氣,可聽完徐丹兒的話,她尚未完全落回腹中的心又被提了起來:“我沒有想要你死。志行和志敏在哪裡,你快告訴我。”
“別騙我了!方纔輕歌被帶走後,我想要走出荷風院便被攔住了。”徐丹兒其實也有些慌亂。她原本以爲神醫來了,研究出的藥方又不是她前世得知的那一個,時疫之事怎麼也不可能再扯上她。
可是輕歌被帶走之後,又有人去了她存藥材的後院,徐丹兒便知道事情敗露了。雖然行動被拘在荷風院,可徐丹兒依然伺機讓人把柴氏先前聯合蘇陌素做的事情,送到了蘇老夫人面前。
她徐丹兒絕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前世,多少次面對蘇蔓玖的嫡女身份,和得天獨厚的父愛,她落在了下風。但最後,勝利的人,依然是她徐丹兒!
丫鬟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夫人,夫人,書房起火了!”
聽到書房二字,徐丹兒臉色一變,卻並沒有做聲。
“你和我一同去看看。”柴氏瞪向徐丹兒。
徐丹兒輕聲笑道:“姨母在擔心什麼,我根本出不了荷風院。您還是趕緊去主持大局吧!”
望着丫鬟焦急的眼神,柴氏也不願意在下人面前與徐丹兒撕扯:“那你先回院子陪着你娘。”
徐丹兒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卻仍點了點頭:“我自然要陪着孃親,姨母快去忙吧。”
待柴氏的背影消失在迴廊處,徐丹兒卻是揚起了嘴角,笑得分外惡毒。
沒有想到她一語成讖,柴氏的兩個兒子真的活不下來。
徐丹兒根本不準備回自己住的小院子尋柴七娘。時疫這事可大可小,也不知道蘇老夫人猜到了多少。但是依照世族大家那可恥的保大家情節,蘇府一定會選擇把自己滅口或是推出去當替罪羊。
無論哪一種,她與柴七娘都不可能活下來。徐丹兒毫無內疚地轉身離去。反正是死路一條,死一個人總比死兩個人好吧。
雖然覺得那狗糞的惡臭實在是難聞,但徐丹兒強忍着噁心,依然從荷風院的狗洞鑽了出去。
“什麼是女主命,就是能屈能伸!”終於站到了外面,徐丹兒暢快地舒了一口氣。
“徐姑娘?”
一個意外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徐丹兒警惕地望過去:“是陌素妹妹呀。”
徐丹兒熱絡地上前拉住蘇陌素的手:“陌素妹妹怎麼沒在府中?”
蘇陌素將手中的糕點拎到徐丹兒面前:“方纔去給承表哥買糕點了。徐姑娘怎麼這樣……狼狽?”
被蘇陌素直接點穿現在的窘狀,徐丹兒面色有些訕訕。她望了一眼蘇陌素手中的糕點,上面是福氣齋的字樣。福氣齋離蘇府有些距離,蘇陌素恐怕還不知道蘇府發生的事情。
既然是送上門的好處,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徐丹兒定了主意,笑得愈發明媚:“自從村中出來後,就少有與陌素妹妹相處的機會。難得今日有如此的機會,陌素妹妹不如與姐姐在外走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蘇陌素有些猶豫地看着手中的糕點:“可承表哥還等着的呢!”
“陌素妹妹忘了我們在羅鬆村的情誼嗎?而且,關於你嫡姐,我還有幾句話想對你說。”徐丹兒耐心勸着蘇陌素。
蘇陌素面色有些猶豫,卻還是點點頭:“那請徐姑娘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