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等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擔心蘇老夫人的傷情。只不過如今蘇府的爺們都在外面任職,她們這些守在蘇府的女人自然不能讓家中的老祖宗出什麼事。
即便出了事,也必須得做出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來,至少不擔罪責。
蘇陌素這般說了,寧氏就趁着臺階而下,招呼她這房的人往回走:“既是如此,那我們便還是先回去吧。待老祖宗醒來了,再來同她請安。”
“花娘子醫術高超,又一貫不喜歡受人質疑。那清淺,我們也先回去吧。”徐氏雖然年紀輕,但卻是平城人。對這位花娘子的性情,徐氏早有所耳聞。如今蘇陌素既然說是花娘子說的,她也就不必要強留下來惹對方不快了。
寧氏和徐氏領着各自的人走後,整個院子裡就只剩下蘇老夫人院中人,蘇陌素、花清越,還有蘇閉月三人。
蘇閉月雖然是寧氏的庶女,是無需置疑的寧氏那房人。但她如今卻是住在蘇老夫人院子的。寧氏根本懶得招呼她。
因此,此時的蘇閉月依舊站在蘇陌素的旁邊。她的眼中蘊起了一些水霧,同蘇陌素楚楚可憐地說道:“曾祖母是對閉月最好的人,如今她受了傷,閉月實在不能安心回去。要不我就在這院外守着曾祖母吧。”
蘇陌素也不知道蘇閉月這話有幾分真假,不過作爲蘇家未出嫁的女兒,又只是個庶出身份,蘇閉月應當是依附蘇老夫人而活。因此,蘇陌素倒也不需要擔心蘇閉月會對蘇老夫人有什麼不利。
既然蘇閉月要待着,蘇陌素也就不加阻攔地答道:“那就勞閉月姐姐費心了。劉媽媽也受了傷,如今曾祖母旁邊伺候的就只有王媽媽和幾個丫鬟,閉月姐姐多照看些。”
蘇閉月甚爲體貼地答道:“那是當然。妹妹和妹夫今夜也歇在曾祖母院中嗎,我吩咐丫鬟去收拾房間。”
說話間,蘇閉月目光微微往花清越身上飄了一眼。不過卻沒有停留多久,她轉過頭,一臉期待地看着蘇陌素。
雖然那女大夫說蘇老夫人無甚大問題,不過蘇陌素還是有些擔心。她答道:“那勞煩閉月姐姐了。”
花清越才任平城知府,府邸事務十分煩雜,再加上蘇家和府邸那邊又不是很遠,蘇陌素是沒有準備讓花清越也留下來陪自己的。
但這些話,她就不需要向蘇閉月交代了。
因蘇老夫人還沒有醒來的緣故,蘇陌素便領着花清越往劉媽媽那邊走去。
她低聲跟花清越解釋了劉媽媽的事情。
花清越點點頭,甚爲贊同蘇陌素的做法:“夫人你一直是個心善之人。劉媽媽這個年紀了,也確實不能疏忽了傷情。”
說完劉媽媽,花清越又想起一事。他方纔回府換衣服,正好看到自己前些日子準備的東西。如今蘇陌素心裡應當有些憂愁,他便有意拿這禮物哄一鬨蘇陌素。
“夫人,還記得前些日子爲夫說過的嗎,我想帶你一起去釀桃花酒。”花清越問道。
蘇陌素面有猶豫之色,她倒是很想同花清越一起外出。但如今蘇老夫人還躺着,她不願意離開太遠。寧氏對她曾祖母有幾分孝心,蘇陌素是看得清楚的。
“夫君,你府邸事務已經做完了嗎?要不我們……”蘇陌素委婉地想要拒絕花清越。
不過她的話尚未完全說出口,花清越就先解了她的憂心:“夫人不必擔心,如今曾祖母尚病着,我們此刻自然不適合出去。”
“只不過,正因爲此時你我都不得閒,所以爲夫準備了一個東西補償你。”花清越笑着從懷中取出一個鐲子,然後拉起蘇陌素的手。
只見花清越手中那鐲子是用木頭雕刻而成,上面的桃花姿態各異,或含苞待放、或恣意綻放、或還是個花骨朵兒,總之各朵有各朵的風情,都甚爲栩栩如生。
“鐲子很漂亮。”蘇陌素早已在回蘇府見蘇老夫人那天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心事,是以她現在對花清越的這種示好也更爲坦然。
他既滿心期待地爲她準備了,她便也毫無顧忌地回他明媚的笑容。
蘇陌素主動將袖子往上略鋝了鋝,露出自己的手腕來:“夫君同我戴上吧。”
見蘇陌素很喜歡這個鐲子,花清越也是眼中笑意更甚。他把鐲子帶到她手上,又牽住了她的手,與她一同前行:“我不在夫人身邊的時候,就有這鐲子陪着夫人。夫人見到鐲子,便可以多想想我。”
“以前曾有人贊過過面若桃花,所以我想這鐲子是最適合讓夫人睹物思人之物了。”花清越眉眼彎彎地看向蘇陌素。
蘇陌素嗔了他一眼,答道:“夫君送我個木頭做的鐲子,我還只當是寓意你自己是個榆木疙瘩呢。”
花清越聽了這話,嘴角都揚了起來。他也能感覺到,最近以來,蘇陌素對自己的態度比以前明朗了許多。
在京城時,雖然兩人漸漸沒有再同初婚時那般相處得冷漠有距,但每到這種訴情之時,蘇陌素總是有幾分躲避之感的。如今,她坦然受了他的心意,還調侃起他來,他甚爲高興。
“在夫人面前,我願意做個榆木疙瘩,夫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花清越語氣中甜意都幾分要溢出來。
蘇陌素縱使心裡做了準備,也想明白了心意,對上他那深情的目光時,還是忍不住微微低頭,有些嬌羞。
而在兩人的身後,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們。花清越的深情和蘇陌素的嬌羞落在對方眼裡,就如一把刀子般,反反覆覆地在對方心上割鋸。
女大夫已經替劉媽媽施針過。
蘇陌素和花清越走到劉媽媽處的時候,女大夫正好在落筆寫方子。
眼角餘光瞥到蘇陌素,女大夫問道:“這方子上的藥是一起抓了,還是給這媽媽自己去抓?”
劉媽媽如今需要靜養,怎麼可能自己去抓藥。蘇陌素忙答道:“自然是一起。有勞花娘子,還請花娘子每日替我曾祖母施針時,也記得替劉媽媽診治。診金都在管家那結。”
聽了蘇陌素的話,女大夫那冰塊般的臉似乎略微化開了些,她望着劉媽媽交代起來:“我已經說過,你的傷勢比你家主子的還要嚴重。你家主子,我施針五日,再後面用藥養傷十天半個月就差不多了。你卻是不行。一個月內,都要不下牀。”
“不過,瞧着你這樣子,恐怕也沒人伺候。那你儘量少下牀吧。”女大夫說道。
蘇陌素今日同女大夫這一番交道,也已經有些摸清楚這大夫的性情了。雖然這花娘子的話聽起來十分尖銳,似乎總讓人心裡不舒坦。但對方卻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
就像先前花娘子刻薄劉媽媽是不想照顧蘇老夫人,是想激將對方同意治傷一樣,方纔花娘子這番話明面上是交代劉媽媽,實際上卻是很明顯說給她蘇陌素聽的。
蘇陌素對劉媽媽也並非虛情假意,自然就立刻接腔,吩咐旁邊的丫鬟道:“你們兩個,就在這邊照顧劉媽媽吧。方纔大夫說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除了日裡疏忽不得,夜裡輪流着來劉媽媽房中吧。”
女大夫聽了蘇陌素的話後,才背起醫箱,跨步走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女大夫看到突然出現的花清越,擡頭看了對方一眼,旋即就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了。
花清越先還只是覺得這大夫說話真是十分厲害,但方纔女大夫那一眼卻讓他生出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來。
花清越沉思了一番,並不能想起什麼時候見過對方。他問道:“夫人是從哪裡請的這大夫?”
蘇陌素誤會花清越是認爲女大夫態度不好,便笑着同他解釋道:“這花娘子是平城有名的大夫。我原本也不知道她,似乎對方是我去了京城以後才遊歷到的平城。不過這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能如此聲名鵲起,可見也真是有些能耐。”
“這花娘子年紀又瞧着不大,所以想着行事作風略微厲害些,也不過是一種自保手段罷了。”蘇陌素有些赧然地笑道,“就像我,雖然見過夫君這樣年輕的好大夫,可還是曾疑慮過這花娘子醫術的呢。”
花清越聽他夫人替女大夫說話,便知道她是誤會了。他同她解釋道:“我並沒有疑慮她,只不過是覺得此人有些眼熟罷了。只不過,應當是我認錯人了。”
聽到花娘子這個稱呼的時候,花清越心中其實有一個猜想。也不知道這女大夫被稱爲花娘子是名諱中有花字,還是姓氏上?
但聽蘇陌素方纔這樣說,花清越也知道,他夫人是不清楚這花娘子的,所以他便索性不繼續問了。
花清越從蘇陌素手中,接過花娘子開給劉媽媽的藥方。看到這藥方的時候,他神色不同看蘇老夫人那張般淡然。
“是怎麼了?”蘇陌素也注意到花清越面上的神色變化。
花清越皺起的眉頭卻很快鬆開了,他說道:“果然如夫人所說,這花娘子是個通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