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這句話當然是玩笑話。錢家那是朱國第一的富貴人家,錢家的富貴根本不是這一沓兩沓的房契、地契。錢家至少是幾十沓、幾百沓的房契、地契。
但花清越給蘇陌素的這些,確實也讓她十分詫異了。
雖然不知道花清越過去做正三品鴻臚寺少卿時到底該有多少俸祿。可蘇陌素卻曾知道正一品的相爺是多少俸祿。
“夫君,你這些不是俸祿能夠攢起來了的吧。”蘇陌素說道。
花清越點了點頭,沒有準備瞞住蘇陌素。他答道:“是。我除了做官以外,還有經商。這些房契中,有半數上面開的鋪面都是我自己打理的。”
“我原本是想把所有的鋪面、明細的賬本全部交給夫人。但夫人你先前說想看看整體的所有,所以我便把這些房契、地契都拿過來了。鋪面的所在在這些位置。”
花清越又遞過一張紙:“平城這邊有二十家。夫人可以去看看。送給蘇府的東西許多都是從鋪子裡拿的。只不過爲了稀少,是從其他地方鋪子裡拿的。”
蘇陌素聽完,簡直有些目瞪口呆:“夫君你家祖上就經商?”
問完這一句,蘇陌素突然噤了聲。花清越同她說過,他全家都沒了。
“我祖上是經商的。但這些鋪面卻不是祖上留下來的。是我到了京城以後,慢慢置辦起來的。祖上的東西,人沒了的那一次,就全沒了。”花清越卻沒有避開這個話題。他原本就想過,要將一切告訴蘇陌素。所有這些東西,他都會逐步逐步全部拿給她看。
“夫君用了幾年時間?”蘇陌素心裡突然有一個感覺,花清越這個答案肯定會讓她再嚇一跳。
“不到五年吧。”花清越答道。
雖然心裡已經做了準備,可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蘇陌素依然嚇了一大跳。
她沒有經過商,可卻也不會愚昧到覺得經商就是那樣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到五年的時間裡,光是在平城這樣的城池就有二十個鋪面,這是什麼樣的情景。
花清越卻面有赧然:“因爲我每次賺了錢就拿着再置辦新的鋪面的了,所以手頭的銀子倒是不多。不過每個月三千兩銀子做家用是不成問題的。夫人若有要大錢的時候,就同我說一聲。我便暫時緩緩置辦便是。”
蘇陌素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要知道,前世她替傅堯平管內宅,全府上下一共也就不過每月五百兩銀子的開支。
她按住額頭,頓時覺得自己要緩一緩。
花清越其實還想同她再說一些。可見蘇陌素有些瞠目結舌的模樣,又怕說多了她一時接受不了。其實這三千兩銀子真不算什麼,就像錢多多作爲錢府的千金,一個月的月銀應該是萬兩白銀一樣。過去的……
那些事,再等等吧。花清越這樣想。
蘇陌素也覺得自己需要暫時先冷靜一下,理清下思緒。她在他夫君這偌大的家業背後,隱約感覺到了還有一些值得擔憂的地方。
兩個人都準備再找個時間說話,可沒有想到的是,這平城的日子一日也不得安穩平歇。
“大人來了。”蘇府的門房見到知府大人兼府上的女婿過來,忙迎上去。
花清越也是一個翻身就下馬,將手中的繩繮和鞭子徑直丟給門房,匆匆對着門前的小廝點了點頭,就快步向着蘇府院內走去。
蘇陌素身邊的冬花早就等在門口。見花清越進了院門,冬花匆匆行了一禮。她一邊領路,一邊就半刻不敢耽擱地給花清越介紹起情況來。
“老祖宗今天早晨在花園裡散步,原本都是好好的,卻是不知道怎麼的,就摔倒了。老祖宗身邊又一貫只喜帶着王媽媽和劉媽媽兩個。她們年紀都大了,老祖宗摔下那下也沒能及時拉住。”
“因爲老祖宗年事已高,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輕心,剛剛蘇大夫人已經去請了平城最有名的大夫過來。說是此刻正在爲老祖宗看看傷勢呢。”冬花飛快地說完,她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花清越步履匆匆,很快就把冬花甩再了後面。冬花只能邁着小碎步飛快地往前走,不敢輕易在平城老宅這邊失了禮數。
她如今是蘇陌素的人,若是行差錯步,丟的都是她家小姐的人。
“少夫人呢?”花清越這回心裡有數了。就是蘇府老祖宗摔了一跤,蘇府這邊的人爲了不被追究原因,於是都急着做出一副十分緊張的模樣。不論結果如何,總之要擺足了孝孫賢媳的模樣來。
只可憐他夫人才回平城,就要上趕着分罪。摔是在老宅裡摔的,其實怎麼也是這邊的人伺候不周到。花清越也知道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夫人如今在老宅記掛的就這蘇老夫人一個,還不知道急成什麼模樣了呢。
“小姐得了消息,就馬上趕了過來。如今一直伺候在老祖宗身邊。”冬花過去沒有來過平城,但她在京城蘇府待了多年。當然知道孝道爲先,她家小姐此時怎麼也必須伺候在這裡。
“少夫人不注意自己,你們要注意着點少夫人,適當時候要去提醒她不要過度操勞,知道嗎?”花清越知道,他夫人雖然嘴裡不說,但對於在乎的人卻是掏心掏肺的好。
這蘇老夫人如今還是她心頭尖上的一人,若是沒有丫鬟們提醒着些,恐怕守在牀前,自己的飯都要顧不上吃的。
“是,奴婢記下了。”冬花忙答道。她當然知道,在這平城蘇府裡,誰纔是她的真正主子。
一路上遇見的丫鬟僕人,花清越幾乎可以很輕易地就能分辨出來,哪些是各房的人,哪些是蘇老夫人院子裡本來的人。
無他,光看神色就知道了。
各房的奴僕丫鬟們,行事全都從容淡定,而蘇老夫人院子裡的奴僕們,則都有着滿臉的擔憂。
一看就是,前者跟着主子已經習慣了,根本不真正擔心蘇老夫人。而後者的擔心,恐怕也主要是與自身利益切身相關。
花清越穿過二院,一路已經大致明白了情況。等到了內院門的時候,纔看到了蘇家的那幾個婦人。
寧氏和身邊的人不知道在交頭接耳地說着些什麼。徐氏則皺着一張臉站在那裡。
見到花清越過來,寧氏和徐氏忙回過神,領着身邊的人迎上去:“知府大人。”
花清越自然明白這是他官服未來得及換下的緣故——這該有的禮數此時是省不了的,因爲官服是天子所授,這些禮節都不是對着他花清越,而是對着他身上的官服。
花清越忙伸手扶起寧氏和徐氏,說道:“伯母、嬸孃請起,是清越一時焦急,尚來不及更衣。現在曾祖母情況可好?”
前頭的寧氏和徐氏起來了,後面的那些跪到的丫鬟僕從便也都站了起來。
寧氏因爲花清越那一扶是先對着她的,便面有笑意地答道:“無礙無礙,剛纔聽大夫說了,就是扭傷了腳腕,稍微有點受到了驚嚇,只要注意休養,安安神就好了。”
花清越微微向着內屋望了一眼,但是因爲幔帳的遮掩,他看的並不真切。
“既然如此,大伯母,清越先去換一身衣服,再過來向曾祖母請安。”
聽花清越說得這般懇切,寧氏臉上也擺出一副滿滿感動的模樣來:“清越是剛剛得到消息就趕來了吧,難爲你一片孝心了,快去吧!”
其實方纔見到花清越一身官服的時候,寧氏心中是十分怨憤的。不就是一個從三品官嗎,還是才被貶職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又被貶職。
他如今主動提出來不穿官服過來,寧氏心裡纔好受一些。至於花清越的孝心,她可不在乎。
花清越向着內屋又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向外走去。
寧氏雖然心中抱怨,卻還是忙使喚身後的丫鬟跟上,去給花清越引路。
“不就是個知府嘛!至於這麼講排場嘛!”說話的這個,是蘇瑞祥新納的妾氏許氏。
許氏依附寧氏而生存,平日也聽過寧氏不少抱怨。所以花清越一轉身,她便忙給寧氏出起了氣,捧起了腿:“非要穿着官服來顯擺一圈,把咱們當家人了嘛!”
“就是,怕是覺得咱們拜他一下,他就能多驕傲似的!京城來的人真是牛氣!”許氏開口,她身後的丫鬟也忙幫着自家姨娘開腔。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說了。”寧氏聽了這話心裡雖然舒暢,但還是象徵性地擺了擺手,表明自己可不是唆使說這話的人。
一直做啞巴的徐氏卻在這個時候百年難得一遇地開口了。
她朝許氏說道:“清越是從府衙急忙趕過來的,雖然沒有換官服,讓自家人行了禮,這也是出於對天子威嚴的尊敬。許姨娘可萬不可再說些這樣大不敬的話!”
雖然徐氏不是許氏直接的主母,可徐氏地位怎麼也在許氏這個姨娘上面。徐氏這般直接開口訓斥,許氏只能連忙認錯:“是,二夫人,妾身知道錯了。”
寧氏聽了這話卻是十分不高興。她心裡的想法,本就是許氏說出的那些話。不換官服來是因爲擔憂曾祖母?別開玩笑了!不就是爲了裝裝樣子來的麼!
她又有些鄙夷地望向方纔那端莊大義的徐氏。寧氏心裡暗暗啐道:裝什麼端莊賢淑呢,這裡誰不是來裝樣子的,你不是嗎?
寧氏和徐氏身後,她們的兩個女兒也站在身後。蘇清淺還是一臉平淡如水的模樣,蘇閉月卻是死死盯着花清越離開的方向,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