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爲了這麼點小事,置什麼氣。”蘇老夫人開口說道。
她摸了摸蘇陌素的手背,安撫她道:“你閉月姐姐是個口無遮攔的,素丫頭不要因爲她氣到了自己。”
“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待在曾祖母身邊。誰要把你帶走,曾祖母都是不會同意的。”蘇老夫人笑着說道。
聽了蘇老夫人的話,蘇閉月那掐得深的指甲更加用力了。她只覺得心口都要恨出一把刀來。這老不死的,自己低聲下氣地哄了那麼久,可蘇陌素一回來,心還是完全偏向她那邊了。
蘇陌素卻不這樣認爲。方纔的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在這個家裡,除了沒說話的蘇老夫人和蘇清淺態度不明,顯然兩個堂弟蘇志吉和蘇志祥都談不上多喜歡這個庶姐。
蘇老夫人不說話,尷尬、難爲情的不是她蘇陌素,而會是蘇閉月。
她曾祖母這番開口,表面是護着蘇陌素,實際上卻是在護着蘇閉月。
蘇陌素也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如今不能侍孝於她曾祖母牀前,蘇閉月能哄得老人家開心,她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曾祖母說的是,陌素也只想待在曾祖母身邊。”蘇陌素把話題揭了過去。
只有蘇志吉和蘇志祥兩個還記掛着自己的事情。
“閉月姐姐的錦盒打開給我看看。”蘇志祥一直盯着蘇閉月手中的錦盒。
蘇閉月此時恨不得直接把蘇陌素送的這東西給扔了。可在這般衆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又做出一副笑臉,把那錦盒打開給蘇志祥看:“志祥來看看,若是喜歡,姐姐就送給你。”
蘇志吉也走過來看錦盒裡的東西。
待看清楚裡面放的首飾時,兩個男孩頓時齊刷刷翻了個白眼:“原來是這些東西。漂亮是漂亮,算了!”
蘇閉月也有些詫異錦盒裡的東西。倒不是與蘇志吉、蘇志祥想的一樣,詫異這是首飾。畢竟女人家的禮物,簪子手鐲這類反而才最正常,不是才奇怪了。
蘇閉月詫異的是首飾的做工。這套首飾不僅做工精緻,就連玉石用料也都是極好的。
蘇閉月雖然自己沒有這樣精細雕琢的好東西,可待在蘇老夫人身邊,她也不是沒有見過真正好的玉石簪子、步搖。只不過那些款式都老氣的很罷了。
錦盒裡這一套首飾,不僅用材珍貴、做工細緻,而且款式也十分別致好看。看來不是用剩的舊款,而是眼下時興的新款。
蘇閉月頓時有些目光復雜地看向坐在蘇老夫人旁邊的蘇陌素。
同樣是庶女,憑什麼蘇陌素就這樣命好?嫁給了一個三品官員做正妻不說,而且顯然是比較受夫君喜愛。不然怎麼會讓她出手這樣闊綽?
蘇閉月死死盯着蘇陌素的臉,恨不得在她臉上盯出一個洞來。這眉眼、這鼻樑、這嘴脣,哪裡比得過自己。憑什麼,這到底憑什麼!
蘇清淺一直是靜靜坐在旁邊。她對於蘇陌素和蘇閉月的爭執毫無興趣,也無心去幫任何一方。只不過在蘇閉月打開那錦盒的時候,她也不自覺看向了那裡面的東西。
竟是這樣貴重的禮物。
蘇清淺作爲嫡女,不需要在蘇老夫人面前看,就對首飾質地有些瞭解。
她如今已是議親的年紀,雖然沒有個生母記掛,但蘇老夫人總歸是她的親曾祖母。在蘇老夫人的示意下,寧氏和徐氏也會帶蘇清淺出席一些宴會。宴會上,眼下最時興的款式、最追捧的飾品,都會聊到。
所以,蘇清淺也認出來——這套首飾實在價值不菲。
原本只當蘇陌素是隨意送的一份禮物,蘇清淺都沒有準備立刻打開看。如今見了蘇閉月的禮物,蘇清淺也把自己的錦盒打開了。
果然是同樣貴重的首飾。
沒有寧氏那樣的欣喜,蘇清淺反而覺得有些燙手。太過貴重,她都不知道如何回禮了。
可退回去,也是非常不合適的。蘇清淺也望向蘇陌素。
來自兩位堂姐的目光,蘇陌素自然都感受到了。她根本懶理蘇閉月眼中的恨意,即便不是今日這樣的情景,蘇閉月也未必有友好看她的時候。
蘇清淺的目光,卻讓蘇陌素有些不明白了。她有些疑惑地回望過去。
蘇清淺卻是在碰觸到蘇陌素目光的時候,立即收回了視線。
甚至,她有些坐立不安了。蘇清淺站起身,同蘇老夫人說道:“也許是受了涼的緣故,清淺今日有些頭疼。還請曾祖母恕罪,清淺想先回去休息。”
蘇老夫人也未作挽留,她說道:“既是如此,清淺你便回去好好休息吧。閉月、志吉、志祥,你們也儘管回去休息。我這邊有陌素陪着就可以了。”
蘇志吉和蘇志祥留下來的唯一目的就是眼饞蘇閉月要得的這份禮物。就連蘇清淺手中的,方纔他們兄弟也都看到了——還是女人家的首飾。
既然是他們沒有興趣的東西,兩兄弟自然不準備繼續留在這老曾祖母的院子裡。
“曾孫告退。”望了眼弟弟,蘇志吉便行了個禮轉身離去了。
蘇志祥也忙學着哥哥的模樣行禮離開。
蘇閉月今日的恨意已經是要從她的身體裡完全漫出來了。她也不想再待在這廳裡了。如果讓她再待下去,她覺得自己會不知道對蘇陌素做出什麼事情來。
“閉月也先退下了。”蘇閉月行禮說道。
而蘇清淺,卻在蘇老夫人應允的時候,就第一時間轉身離開了。
待這幾個堂姐堂弟都完全離開後,蘇陌素便望向她曾祖母。
老祖宗應該是有話要同自己說吧。
“陌素,你今年十七了吧。”蘇老夫人看着面前的曾孫女,有些不知道從何開口。
蘇陌素點了點頭,答道:“是。”
蘇老夫人的目光落到花清越帶過來的錦盒上,她問道:“嫁入花府,我知道非你本意。但如今看着,曾孫女婿是待你不錯的。你自己呢,如何想?可覺得那府待得,又覺得他人如何?”
蘇陌素兩世嫁人,卻是第一次有這樣與孃家女眷聊心的時候。她前世雖是嫡女,但生母早逝,與繼母又不和。那時候回門見親,只有父親蘇瑞文等了良久。
父女之間,說話總不像同是女子間說話直白。那時候,她父親只是同她說,嫁人了定要孝順公婆、服侍夫婿,盡好賢妻良婦的本分。
直到死,也沒有人問過她一句,府上如何,你夫君如何?畢竟嫁了人,那就該是她的天。既是天,便沒有其他好說的,不能怨、不能怪、不能不愛、不能不順。
“曾祖母以前一直想,我的素丫頭要嫁個什麼樣的人。”蘇老夫人並沒有逼着蘇陌素馬上回答,而是追憶起了過去。
“你拜李先生爲師的時候,曾祖母很高興。不僅是因爲蘇家有了這樣一個相交,更是因爲李允的弟子,能爲你庶女的身份加上不分量。”
蘇老夫人說到這裡,望向蘇陌素,她同蘇陌素耐心地解釋:“在曾祖母心裡,你是庶出嫡出都不重要,你是我最貼心的那個曾孫女這一點不會改變。但世人不皆是你曾祖母,更不皆是你曾祖母的目光看你。”
“所以,我一直沒有想過給你定下婚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借助你師父的名聲,給你選一個足夠好的人。”蘇老夫人心中確實這樣想過。
“可惜的是,你師父並沒有一直陪着你。他最初離開的時候,曾祖母還有奢望,希望他在你及笄之後,進入論親的時候能夠回來。”蘇老夫人頓了頓,伸出手拍了拍蘇陌素的手背。
“我試探過一次。周家的婚約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但那其實只是我對你師父的一次試探。”蘇老夫人說道,“因爲曾祖母知道,沒有他的支持,你嫁入周家也未必過得好。我原想,他若是中意周家,便一定會出來爲你撐腰。若是他不中意周家,也勢必要出來親自爲你選一個合適的夫婿。”
“但是他並沒有。後面你嫁給侄女婿的時候,我一半是無能爲力,我不能改變這樁婚事。一半也是存了賭一把的心理,既然你師父不出來,那麼侄女婿未必不能成爲你的良配。”
“素丫頭,你怨曾祖母嗎?”蘇老夫人問道。
蘇陌素搖了搖頭,她與花清越最初成婚確實並非心甘情願,但那怎麼也不是她曾祖母的錯。
“曾祖母,陌素從來沒有怨過您。這些年,您對陌素的庇護已經很多,陌素十分感激。至於清越,我與他……”蘇陌素停下話,想了想纔回答道,“陌素與他如今兩情相願,我希望能與他長長久久、一生一世。”
蘇老夫人激動得聲音都有些改變,她拉住蘇陌素的手,問道:“素丫頭,你不是安慰曾祖母?”
“不是。曾祖母,我是真心的。”蘇陌素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她先前未這樣說過,對自己的心意似乎也還處於一個模模糊糊,總是不那麼確定的階段。
她知道她喜歡他,卻不知道經歷了前世的傷痛,還有沒有勇氣希冀一生一世。
可現在她知道,她仍期待、仍希冀這種一生一世一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