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雷聲碾壓過上空。冬日的天空雖然寒風凜冽,但這樣聲勢浩大的雨水卻並不多見。
知畫擔憂自家小姐那邊,摸索着又爬了起來,往蘇陌素的房中急忙走去。
只是,當她小心翼翼推開蘇陌素的房門時,發現冬花已經在裡面了。
冬花正好纔將撐起的窗戶關合,見到知畫,她也是被嚇了一大跳。
驚嚇之後,又有些被人當場捉住的不好意思。她吶吶地說道:“知畫,你來了。我先前看天色沉沉,擔心下暴雨,便想着還是來替小姐把窗戶關了。”
知畫心裡隱隱有些說不出的失落,她勉強地笑了一下:“是,我也是擔心暴雨吹進來。不過我沒有你發現得早。”
冬花雙手互相搓了一下,把內心的不安壓下去。她主動湊近知畫,說道:“暴雨天氣會降溫,要不我們幫小姐再抱牀被子出來?”
知畫感覺到身上確實有些寒氣,便點點頭:“好。”
她說完又壓低聲音問道:“你過來的時候,小姐睡了嗎?”
冬花輕聲答道:“我沒進裡間看,想來是休息了。”
兩人躡手躡腳地拿出一牀被子,又藉着閃電的光亮,往蘇陌素牀邊走去。
因爲沒有讓人守夜的習慣,蘇陌素牀邊的帳子並沒有打起來。冬花和知畫便將被子替蘇陌素壓在腳頭。
突然加下來的東西讓蘇陌素有些感覺,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了忐忑的兩人。
“怎麼還沒睡?”蘇陌素問道。
冬花和知畫忙告罪:“驚擾小姐休息了。”
“無妨。是暴雨天呢。”蘇陌素看向窗戶。因爲窗戶被冬花已經關緊了的緣故,她只看到了印在窗戶上的閃電光亮。
冬夜寒氣重,原本正是好眠時。可瞧着面前兩個丫鬟眼睛睜得渾圓,蘇陌素就知道她們沒有什麼睡意。
“擔心那邊?”她問道。
知畫是藏不住話的,點頭答道:“小姐,大小姐會按芳草說的做嗎?”
蘇陌素笑着看了知畫一眼,問冬花:“你覺得呢?”
冬花想了一下,答道:“芳草拋出的利益夠大的話,奴婢想不到大小姐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蘇陌素贊同地看了冬花一眼,又安慰知畫:“知書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一切順順利利的。”
長期以來有意放縱天性的結果就是,知畫的算計本事遠不如一般的丫鬟。與其去費力改變,蘇陌素索性還是半縱容着她。畢竟,如今身邊這一個,也還是有些不錯的。
冬花能感覺到蘇陌素對自己的注視,便低下頭,偷偷看了一眼知畫。
而知畫已經順着她家主子的話祈禱了起來:“知書你一定要好好看着,那些謀害你的人要得到教訓了。”
比起蘇陌素這邊的被雷聲所擾,小王氏是根本就沒有入睡。她目光一會兇狠凌厲、一會哀傷綿長,入蘇府八年的種種,她都仔細回想了一遍。
也幸虧她沒有入睡。外面陡然增加的腳步聲讓她警醒地站起來。推開窗戶的一條縫隙,小王氏看到有人進了她的院子之中。
小王氏後背一涼,只當來人是想對她不利。可那人卻並沒有停留,而是徑直往院子後面去了。
那個方向?
空中閃電的亮光照亮了半邊天空,也將小王氏的疑惑豁然解開。
那裡,可是扔芳菲屍體的地方!
來尋芳菲屍體的人,肯定除了蘇蔓玖的人不做二想。
污衊芳菲偷竊是想往她王蓉兒身上潑髒水。而芳菲屍體是她和芳草一起扔的。蘇蔓玖這麼快能找到,那就只有可能是芳草背叛了自己!
小王氏慘然一笑,心裡並沒有預想的失望痛心。芳草不是芳菲,在奶孃李氏出事的時候,她就已經看清楚了。
如今這樣的情境,她已經不能再躲避!
暴雨已經徹底落了下來。臺階下不一會兒就有了積水。芳菲屍體擡出來的時候,雨水已經大到把所有人衣服都濺溼了。
蘇蔓玖捂着鼻子站到一邊,雪盞則示意芳草去找那個簪子。
芳草顫抖着手摩挲過去,她有些詫異地望向旁邊擡屍體的人:“是不是撈出來的時候撞到旁邊,弄掉了?”
那擡屍體的婆子辯道:“怎麼會,我們可小心了。小姑娘你可別污衊我們。”
“還說沒有,你看,這腰上的玉佩都只有半塊,顯然是被撞的!”芳草也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蘇蔓玖皺了下眉,雪盞便斥責道:“好了,都別爭了,再找找,下去撈!”
婆子苦着臉看了下黑黝黝的井,答道:“大小姐明鑑,不是婆子我不願意下去,只是這黑燈瞎火的,火摺子下面又打不起,怎麼都找不到啊。”
雪盞罵道:“下去,快下去!”
芳草眼睛轉了個圈,匍匐到蘇蔓玖面前:“大小姐一定要替芳菲申冤啊。芳菲就這樣被根簪子捅死了,雖然這傷看得出是根簪子,可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簪子就這樣奪命啊!”
蘇蔓玖意味深長地看向芳草:“你說得對,這簪子很值得推敲。芳菲既然是母親房中的人,總要去母親那邊看看纔好。”
芳草磕了個頭應道:“是,夫人妝臺的東西都是有數的,一查就知道了。”
雪盞也明白過來。這簪子找不到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多了什麼、少了什麼還不是任由他們說。
一羣人氣勢洶洶地推開小王氏的房門,闖了進去。一個閃電正好在上空劈開,亮光照耀在了整個房間。亮光照在房內的銅鏡上,銅鏡裡的人被照得臉色慘白,蘇蔓玖忍不住後退幾步。
初始的驚嚇過後,蘇蔓玖厲色看向牀榻之上。牀幃垂下來,但裡面卻是太過安靜了。
蘇蔓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牀的旁邊。
她掀起牀幃,裡面空空如也!
“人呢!”
被蘇蔓玖尋而不得的小王氏此時正在蘇瑞文的房中。
禁足小王氏的這些天,蘇瑞文就歇在書房裡。一直寵着的正妻居然算計自己,而家中的兩個妾室也實在讓他生不出旖旎。蘇瑞文索性清心寡慾地呆在書房裡。
小王氏闖進來的時候,他正好起身關窗戶。
原本是想訓斥小王氏出去的,可看到一身單薄衣裳的小王氏周身都被雨水打溼了。蘇瑞文終究有些不忍。
他擺擺手,冷麪說道:“夜深了,你還是回自己院子吧。”
“老爺。”小王氏含淚喊了一句。
可蘇瑞文的臉上還是冷漠不已:“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老爺,您真的認爲妾身騙了您嗎?”小王氏也知道蘇蔓玖不會給自己多久的時間,估計要不了一炷香,對方就找過來了。
她只能直奔主題,坦言辯白:“老爺!妾身嫁給您八年有餘,妾身是什麼樣子的性格您不清楚嗎?爲**,妾身豈會不渴望爲人母?老爺,妾身這些年是多麼地渴望我們孩兒的出世!”
小王氏眼淚漣漣地說道:“八年來,老爺待我如珠如寶,妾身也是受寵若驚。可妾身也害怕妾身有年老色衰、不受寵愛的一天。所以孩子那是妾身的命啊!妾身豈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如果有了孩子,就算以後老爺再有新人,即便新人有所不軌,可她又能踩得住我這一世嗎!”
“妾身爲什麼要用這下三濫的爭寵手段,去謀害我們的孩兒!那可是妾身最大的希望啊!”小王氏沒有遮掩,將內心的所有想法都剖開給蘇瑞文看。
她確實是這樣想的。爲什麼在懷疑蘇蔓玖對自己下手的第一次時,她選擇了隱瞞。爲什麼確診有了身孕,她卻步步小心。不就是爲了保住這個孩子嗎,不就是看清楚了孩子纔是爲女子這輩子最重要的倚仗嗎?
她如果有了孩子……她如果當初能生下個男孩……別說是兩個上不得檯面的妾室,就是狠心毒辣的蘇蔓玖,她還不是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她會用自己的孩子去冒險?爲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寵愛,她爲什麼要賭上自己的全部希望!
小王氏的聲音太過淒厲,蘇瑞文已經衝到嘴邊的一句“瘋婦”生生嚥了下去。話語在喉中輾轉了幾圈,待到張口時,語氣已經由怒氣變成了痛心:“到了這個時候你何必還執迷不悟?那兩個孩子明明就沒有……落下來的時候那樣的……”
想起那籃子裡的血肉,蘇瑞文忍不住閉上眼睛,話語都顫抖起來:“那明明是烈性的……藥纔會導致的後果。李大夫仁心仁術,爲我們家診脈治病了多年。與你,他更是無怨無仇,又何必要無故冤枉你!你回去吧!”
“仁心仁術?”小王氏的聲音猛然拔高,她發出幾聲尖銳的笑聲,“他若是有仁心,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被人謀害而默不作聲。他若是有仁術,就不會連我的病情都沒有看出來!他半點治人傷病的良善心腸都沒有!”
蘇瑞文睜開眼,面前的小王氏表情可怖。他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猙獰和瘋狂的樣子。
";休要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