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眼中,青禾方丈就是受了大皇子恩惠的人。是大皇子助他青禾獻力於聖前,是大皇子助他無名寺廟再次揚名。
而且這個名聲,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已經背上了。
陳嬤嬤聽了這些,臉上滿是與有榮焉的神情:“大皇子真是長大了,娘娘可以放心了。”
皇后臉上的笑意卻並不明顯,她繼續問孫嬤嬤:“皇兒是今日纔將青禾方丈引薦給皇上的?”
孫嬤嬤答道:“當然不是。大皇子在陳嬪出事之時就已經給皇上引薦過青禾方丈。只不過爲了避免其餘幾位皇子的注意,大皇子用的是送藥的名義。”
皇后聽完,臉色當即便有些不好看了。
她知道的,也只是大皇子給皇帝獻藥了。
孫嬤嬤一直觀察着皇后的神色,見到皇后臉色不太好,當即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孫嬤嬤是大皇子魏泓圖的奶孃,她待魏泓圖之心,猶如皇后。將心比心,若魏泓圖行事瞞着她這個奶孃,孫嬤嬤一定會心中難抑傷心。
更何況皇后還是大皇子的生母。
但大皇子沒有瞞她這個奶孃。
在這種忐忑卻又欣喜的情緒中,孫嬤嬤解釋道:“娘娘勿怪大皇子,殿下也不知道皇上的計劃。”
這句話卻是有着大大的疏忽。誰也沒有明言皇后和林貴妃的暈倒是皇帝的謀劃試探,孫嬤嬤這句話不就應證了嗎。
“好了,等皇兒見完皇上,讓他來本宮這一趟。”皇后按住額頭,她感覺自己很是疲憊了。
同牀共枕的夫君需要揣度,從自己腹中出來的血肉孩兒也需要揣度。
“是。奴婢會回稟大皇子殿下的。”孫嬤嬤只能應道。
同對大皇子有爲母之心的孫嬤嬤能體會皇后的想法,但大皇子魏泓圖卻未必能。
一直以來,五位皇子都性情極爲壓抑,魏泓圖也甚少有得意忘形之舉。但今日,他卻是真正開懷了。
他父皇贊他不說,還留他一起用膳,甚至留宿在宮中。
這是魏泓圖弱冠之後再也沒有過的事情。這種欣喜,足以讓魏泓圖忽視很多事情。
其中之一,就包括皇后的這個交代。
翌日出宮的時候,魏泓圖纔想起來。
孫嬤嬤還是頗爲盡心地提醒了一句:“殿下忘了去與皇后娘娘辭行了。”
“與母后那般客套作甚。青禾方丈本就不太樂意本殿下相送,本殿下可不能耽誤了時間。指不定那和尚什麼時候就自己走了呢。”魏泓圖提到青禾方丈,又感激地看向孫嬤嬤,“嬤嬤,多虧了你。”
“殿下好,老奴就好。”孫嬤嬤答道。
魏泓圖聽了便笑起來:“我知道,嬤嬤是對我最好的。”
這明顯是一句撒嬌的話,聽得孫嬤嬤眉開眼笑。
宮中的皇后並不知道大皇子與孫嬤嬤的這番談話,她知道的,只是大皇子已經出宮了。
陳嬤嬤端着藥碗勸慰皇后:“娘娘莫要放在心上,殿下不是那樣的人。肯定是他一時疏忽大意忘記來提醒娘娘了。”
“說起來,這種事原本就應該是女人做的。那白國公主還是有些靠不住,這等重要的事情都不提前稟給娘娘知道。”
解決母子矛盾的辦法之一,當然就是把錯誤都推到兒媳身上去。左右婆媳這一對關係,哪朝哪代、哪家哪戶都不能好到哪裡去。
皇后其實也知道白月戈一個人做不了這些決定,但想着兒媳婦與自己不貼心,總比想着兒子不貼心要好。
她點了點頭,說道:“是,本宮也覺得這孩子還需要磨練磨練。花夫人是她說不行的,可本宮瞧着,也還算是個好女子。”
提到蘇陌素,皇后又說道:“蘇家的事,就這樣放着吧。本宮不去求,也不去阻。且看那蘇家女兒還能做出怎樣的動靜來。”
陳嬤嬤有些不明白:“二皇子得了蘇蔓玖那樣的助力,豈不是對大皇子有了更大的威脅。”
皇后臉上的不悅倒淡去了一些,眼角眉梢還有了一絲喜氣:“可花大人不是四皇子的人嗎?本宮瞧着,花夫人也是個聰明的。”
陳嬤嬤這纔想明白過來,她笑道:“娘娘說的是。若真成了,這倆姐妹遲早得內鬥起來。”
令皇后想不到的是,蘇家姐妹的內鬥比她想象的要早得多。
蘇家內宅中,此時正被一種格外緊張的氣氛籠罩着。
“逆女!”
伴隨着蘇瑞文的一聲怒喝,金鑲藍瓷的茶碗帶着一整杯的熱茶飛出了書房的窗口,差點砸在院子裡灑掃的丫鬟的頭上。
院子裡的兩個丫鬟一臉倉皇地退到院門邊,有些瑟縮的看着書房的方向。
“這說的是幾小姐?”一個綠衣丫鬟對着另外一個梳着雙環髻頭的丫鬟連連努嘴,做着口型詢問着。
能讓最注重臉面的老爺這麼震怒,實在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啊。
“這方纔進去的,不只有大小姐一個嗎?”差點被茶盞砸到腦袋的雙環髻丫鬟一臉惶恐,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書房的方向,貼在那個綠衣丫鬟的耳邊輕聲細語,“剛剛你不在,大小姐進了書房,這還沒半柱香的時間呢,裡面就這樣了!”
“大小姐……”綠衣丫鬟不解地搖了搖頭,大小姐不一直是老爺的掌上明珠嗎?撇開大小姐本身格外出衆不說,對比已經出嫁的二小姐,舉止言辭都有些慢於常人的三小姐和四小姐,大小姐可是府上最能哄老爺開心的人了。
“大小姐怎麼會這樣惹老爺生氣?”綠衣丫鬟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見到蘇蔓玖進去的雙環髻丫鬟卻是打斷道:“還是別管主子的事情了。芳菲先前借了這院裡的掃帚和簸箕出去,茶碗碎的這麼散,你去幫我要回來,我收拾收拾,萬一主子出來,我們可要遭殃了!”
“芳菲?她怎麼來前院了?”前面說話的綠衣丫鬟感覺自己今日的疑惑太多了,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自從夫人……以後,芳菲就一直自願待在外院嗎?”
“你可真是消息不靈通,夫人前幾日出來,見到芳菲瘦得不成人形,就把她領回去了。”雙環髻丫鬟伸手推了一下還在發愣的綠衣丫鬟,催促道,“可別管主子們的事情了。今天書房當值可就是我們兩個,又趕上了老爺心情不好。若不趕緊打掃乾淨,咱倆可少不了一頓處罰!”
“好好好,我馬上去!你先用手把這些碎瓷片撿到一邊去,我很快就回來!”想到有可能會被懲罰,綠衣丫鬟急急地指了指她腳下碎瓷片,提着裙子就跑出了書房小院。
“夫人也出來了,那可真是要更小心了……”想起過去小王氏懲戒下人的手段,綠衣丫鬟一邊嘟囔,一邊跑得更快了。
剩下的那個梳着雙環髻頭的丫鬟,卻是重重地嘆了氣,並沒有任何地自言自語,就低頭去收拾摔破的杯子了。
書房裡面,氣氛也確實一點都不輕鬆。
蘇瑞文一張臉鐵青地坐在書案前面,根本看都不看面前跪着的蘇蔓玖一眼。
蘇蔓玖被蘇瑞文方纔那一扔確實有些驚到。但她見那杯盞直接扔到了窗外,根本沒有傷到自己,甚至沒丟在自己身邊,就知道蘇瑞文依舊對自己這個女兒是感情甚篤的。
醞釀了一下眼中的淚水,蘇蔓玖匍匐到地上,哽咽着說道:“父親,女兒知道女兒不孝。但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女兒從來沒有求過您任何事情,您就依了女兒這一次吧。”
“你、你、你竟然還不死心!”蘇瑞文沒有想到自己這樣的發怒了,面前的嫡女竟然還不心死。
他方纔扔杯盞的行爲一則是生氣,另一則也是爲了恐嚇蘇蔓玖,不讓她繼續固執己見。
可如今看來,這個行爲並無任何成效。
“蔓玖,你自小聰慧,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應該清楚。二皇子雖然如今只是皇子,但恰恰是如今這種儲位未定的情況,哪位皇子身邊都不是一個順遂安穩的好去處啊!”既然硬來無效,蘇瑞文只能試試軟的。
畢竟蘇蔓玖是他唯一的嫡女,更是他髮妻大王氏留下的唯一血脈。
“父親說的,蔓玖都知道。”蘇蔓玖仰面擡頭,將自己那一臉的淚水展露給蘇瑞文看,“蔓玖並不是貪圖富貴,蔓玖只是恰恰好就喜歡上了二皇子啊!”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是母親小像上父親親題的詩句。父親待母親之心,正是女兒待二皇子之心啊!”蘇蔓玖也走起了懷柔政策。
提到髮妻,蘇瑞文的心頓時又軟又疼,他捂住胸口,頗有幾分痛心疾首地問道:“白首不離也需藥兩情相願啊!我兒可確定二皇子對你同有此心?”
“他有!他都向皇后娘娘請求過了。父親若是不信,完全可以找二妹妹回來問問。”蘇蔓玖是絕對不願意當側妃的。她在五位皇子中也是挑選了一番才擇定魏泓章的。
千挑萬選,豈能爲了一個側妃位置?
只是蘇陌素,待這件事了了,我且來慢慢收拾你。蘇蔓玖心中惱恨,面上卻只是淚水漣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