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個什麼花清越沒能扳倒林賤人嗎?
蘇陌素說過的話又重新在皇后耳邊回想起來。
“夫君正去稟告皇上,夫君讓我過來請皇后娘娘從旁作證。”
“臣婦想請皇后娘娘出面作證,證明臣婦夫君的診斷沒有錯。”
皇后此時真的是後悔極了。
她當時候回答蘇陌素,自己雖然是皇后,但畢竟不懂藥理,作證皇上也未必會信。
可是,沒有她這個皇后的重量,一個三品官員就想絆倒後宮的一品貴妃,確實太難了啊!
太難了!
早知道,她就該答應蘇陌素了。一個蘇蔓玖算什麼,一個蘇家算什麼,她多的是時間慢慢收拾。
皇后感覺到自己的頭風又發作了。她按着額頭,往旁邊的凳子上坐去。
皇帝的視線也望過來:“皇后是老毛病又犯了?”
夫妻幾十年,皇后的頭風症,皇帝是知道的。
可此時皇后卻並不希望皇帝注意到自己的頭風。她害怕皇帝誤會自己在行緩兵之計。
“皇上,已經午時了,要不先擺膳吧。”李公公體貼地上前說道。
若是李公公這句話在翠盞被定罪之前,皇后肯定是感激的。但如今,她卻並不希望這樣。
這樣一打岔,一停歇,她的罪也落實了。
可是不停歇,不打岔,她又能說什麼呢?說翠盞不是她指使的?
翠盞該說的都說了。方纔那個舉動,皇后看得清楚,翠盞是抱了必死之心的。
若是翠盞方纔真死了,也未嘗不算一個解局之法。
可關鍵在於翠盞沒死成。不管是不是劉宣平救了翠盞,翠盞沒死,這就是結果。
就像不管是她皇后有沒有給陳嬪下毒,如今陳嬪危矣,就是結果。
“嗯,那就擺膳吧。”皇帝應道。
“太醫和諸位大夫,都先回去吧。”皇帝對陳嬪這邊也下定了決心,“陳嬪的藥方,就依照諸位先前說的熬。不管怎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是捨棄龍子的意思了。
皇后手指顫了兩下,感覺自己的頭更疼了。
皇帝也體貼地望過來,關切地問道:“皇后可還好,能一起去用膳嗎?”
“臣妾無礙,這都是老毛病了。”皇后勉強笑了笑。
皇帝便朝林貴妃說道:“那就有勞愛妃了。”
林貴妃一臉受寵若驚地站起來:“謝皇上。”
瞧着林貴妃步履輕盈地出去吩咐膳食,皇后就覺得自己的頭要炸開了一樣。她忍不住敲了兩下的額頭。
陳嬤嬤無時無刻不關注着皇后的動作。她見到皇后這般痛苦,心也當即揪了起來:“娘娘,老奴回去給你煮天歸雕鴞湯過來。”
皇后擺擺手,她寧願自己頭痛死算了。
皇帝卻聽到了陳嬤嬤的話。他轉身應道:“那李公公就陪陳嬤嬤去趟吧。”
此時一直陪着的都是大李公公。
大李公公應了聲是後,便當即隨着陳嬤嬤去了。
皇后身邊沒了貼身嬤嬤,皇帝身邊沒了大太監。皇帝便慢下腳步,有意帝后同行。
“有段時間沒有與皇后同用膳了。”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溫和。不僅沒有流露出不快來,而且那話語中還帶着對皇后的關切。
“皇上政務繁忙,臣妾理解。”皇后如今說句話都十分痛苦,可她只能咬着牙答道。
皇帝又問:“近來皇后都這樣頭疼?每日發作得多嗎,可找了太醫瞧?”
這每一句都飽含着對皇后的關切,可皇后卻只覺得後背發涼。
她與皇帝相處這麼多年,知道他越是瀕臨發怒就越是平靜。這是要懲戒自己了?
皇后用長長的甲套掐了一下自己,答道:“臣妾這是老毛病了,太醫們也來瞧過,並沒有其他辦法。”
“那天歸雕鴞有用嗎?”皇上問道。
皇后答道:“還算有些作用,多謝皇上的關心。”
皇后頭風發作之時,既不想說話,也不想思考。可如今皇帝開口相詢了,她不僅每一句要答,而且每一句都要小心謹慎着答。
皇后簡直快瘋了。
就在她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只聽到皇帝的話終於不再是問句了:“上次李公公從你那得來的天歸去苦味方子很好,朕試過,果真不錯。後面陳嬪一直胃口不佳,太醫也開過天歸,朕就吩咐人這樣做的。”
不是問話了,可卻牽扯到陳嬪了。
皇后覺得自己的頭簡直在被一把大刀劈。
“多謝皇上讚賞,這是臣妾應該做的。”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答道。
皇上笑着看皇后:“今日真的很頭痛,要不要回去歇着?”
皇后的步子都有些踉蹌了。
令她鬆了一口氣的是,林貴妃過來了。
“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臣妾已經在花廳備好了膳食,請皇上和皇后娘娘移駕過去。”
皇后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林貴妃滿面春風走過來的樣子會讓她感受到猶如神邸的慶幸。
但她無法否認,就在方纔,她被皇帝的關切和笑意已經架到了烈火上烤,見到林貴妃的時候,她當真是鬆了一口氣。
“那就擺膳吧。”皇帝也轉移了注意力,並沒有只盯着皇后問話了。
因爲林貴妃的主動,皇帝甚至和林貴妃說得更多。
皇后難得一次地沒有生起妒忌之心。她真是頭太疼了。
坐到桌前,皇后看着那些精美的膳食,也仍舊是半點食慾都沒有。
可大抵是覺得自己冷落了皇后,皇帝主動說道:“皇后,你嚐嚐這個。”
皇后只能依皇上所指,將那塊蝦餅放入口中。
原本蝦餅也確實是皇后鍾愛的吃食之一,可如今嚼在口中,她卻什麼味道都感覺不到。
“皇后,再嚐嚐這個。”皇上又指了一盤。
皇后回了個笑容,再次舉筷子。
“皇后……”
皇上第三次開口之後,皇后壯士斷腕般地下了一個決定。
她主動地、十年難得一見地對皇帝笑着說道:“皇上也照顧些貴妃妹妹,如今我們吃的可都是妹妹宮裡的東西。”
林貴妃含情脈脈地看向皇帝:“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
皇后強忍着面對林貴妃發嗲就不由自主生出來的噁心,繼續說道:“那也是妹妹自己的本事。”
“你們這般和睦,實在讓朕很是欣慰。”皇帝也笑起來。
帝后與貴妃同坐一餐,用膳起來卻是十分其樂融融,旁邊的宮女、太監也心中鬆開了一口氣。
豔絕後宮數十年的林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平日可未必會這般和睦。
在皇后娘娘被扶上後位的數十年裡,在林貴妃被升爲貴妃的數十年裡,後、妃和睦的時候有,但絕對不多。
不過似乎這頓飯註定就是吃不好的一樣。用膳到一半的時候,只聽到外面有太監稟告的聲音。
“回稟皇上,陳嬪娘娘醒了。”
皇帝當即站起來。
皇后和林貴妃也忙放下筷子站起來。
“醒了就好。”皇帝自己又先鎮定下來,他坐回位置,問道,“太醫們可過去了?”
“秦院使親自守在那邊,許太醫過來回話了。”門外的太監答道。
“讓許太醫進來說話。”皇帝說道。
既然是讓許太醫進來,皇帝便是不準備馬上過去看陳嬪的意思。皇后和林貴妃便也坐了回去。
許太醫進來的時候,鼻翼上的汗水都還未來得及擦去,就又落了下來。
只怕不是個好消息。
皇后心裡的話還沒有說完,便應驗了。
“回稟皇上,微臣有罪。陳嬪娘娘服下藥後,燒已經逐漸退下,人也清醒過來了。但、但龍子……”
“龍子沒了。”許太醫終於擠了出來。
皇后忙看向皇帝。
只見皇帝臉色略微有些灰暗,儘管在刻意壓制,可傷心還是流露出來。
皇帝將筷子放到桌子上,說道:“此事你們之前就已經說過。如今這般結果,也只能說是天意如此。好了,你回去告訴秦院使,只要好好照看着陳嬪,朕不怪罪你們。”
“謝皇上,謝皇上!”許太醫連連磕了幾個頭,人幾乎匍匐到地上去。
“陳嬪精神可還好,有什麼想吃的嗎?”皇帝對枕邊人還是有些瞭解的。陳嬪素來愛吃,他便想到要用吃食安慰她,“這樣,撿些她近來愛吃的送過去。”
這吩咐的其實就不是病情了。許太醫一個太醫自然不知道後宮嬪妃娘娘愛吃什麼。
因爲不知道如何回答皇帝這句吩咐,許太醫便滿臉踟躇,不敢離去。
倒是皇后身後的小李公公突然靈機一動,說道:“奴才斗膽提議一句,那日見陳嬪娘娘甚愛貴妃娘娘宮裡的糕點吃食,都吃完了好幾輪。不如勞貴妃娘娘割愛,再送些過去?”
“是這樣嗎?”皇帝望向皇后和林貴妃。
自己宮裡人說的,皇后當然要點頭。再說,實情也是如此。
“確實如此。只是臣妾瞧得不仔細,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幾盤糕點。”皇后答道。
皇帝便望了一眼小李公公。
小李公公忙上前答道:“奴才瞧着好像梅霜糕、杏仁糕、紅雲糕,陳嬪娘娘都用的多。”
皇帝點點頭,當即吩咐下去:“那就每樣一盤給陳嬪送過去。”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陳嬪愛吃,給朕這邊也一樣來一盤同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