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望向白月戈。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白月戈低着頭,只能看到細滑的脖頸和臉部的曲線。
比之初見時候,白月戈兩側有些肉乎乎的可愛,如今這個低着頭的女子已經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氣質了。
白月戈想攥拳頭,又怕泄露自己的情緒。她沒有想到周雲端會判斷到這一步。
那紙張根本不是她露出的馬腳。那本是更爲天衣無縫的一環!
她今日算計的對象,根本不是四皇子魏泓涵,更不是周雲端!
魏泓睿,那個傷了她、騙了她的男人。白月戈已經決定徹底放棄他。她想通過這一次的主動出手,讓自己心裡那控制不住的情絲自己揮斷。
可是,可是沒有想到的是,進入圈套的是周雲端!白月戈的手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扭曲形狀。她心裡好恨啊!
蘇陌素能想象出白月戈此時被掩住的表情有多難看,都說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白月戈此次就是如此。蘇陌素當然知道那紙張代表什麼,代表白月戈就是要算計一位皇子,代表白月戈要借紙張坐實是皇子與她蘇陌素幽會!
但讓白月戈想不到的是,這紙張反而弄巧成拙了。
衆人的目光都一齊看向跪着的秋凝。
秋凝身子有些打哆嗦,顯然她在無比的糾結。
魏泓圖皺了皺眉,準備開口再訓斥一次秋凝的時候,旁邊的錢多多突然開口了:“夫君,妾身能否插一句言?”
錢多多的忽然開口,讓緊張無比的白月戈頓時鬆了一口氣。以錢家這蠢貨的性情,肯定是要繼續抨擊蘇陌素了。到時候,即便不能讓秋凝洗脫嫌疑,至少事情不會牽扯到她這個大皇子正妃身上來。
其實魏泓圖此時已經十分惱怒了。他看秋凝這般猶豫,再加上先挑起這事的就是錢多多。如今錢多多的開口,只會讓魏泓圖覺得她是想阻止秋凝的坦白。
可今天日子特殊,魏泓圖怎麼也不能在衆人面前駁了錢多多的面子。更何況,如今魏泓圖也看清楚了,他這側妃是個嘴上沒門的。若他貿然阻止,還不知道錢多多會鬧出什麼事來呢!
“多多有話便說,不必拘泥。”魏泓圖強迫自己把心底的震怒緩了下來,對着錢多多語氣溫和地說道。
錢多多四處張望了一下,眼神中都露出幾分小女子的靈動可愛來。她明明是在看向蘇陌素的方向,可又似在猶豫一般地眨了眨眼睛。
錢多多這個舉動頓時讓她一旁的白月戈心中忽然打了個突。
這蠢貨,應該不會弄巧成拙,惹出其他麻煩來吧?
白月戈看着錢多多的表情,心底忽然不確定起來。
“她剛纔一直在盯着我看,我還有些納悶。但方纔我突然就想起來了一件事。”錢多多手一指,衆人立刻順着她手指去的方向看去。
是秋凝。
這一指,衆人並無詫異。不過錢多多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我的丫鬟在相禮堂撿了一對鈴鐺墜,我看着可愛,所以剛剛就隨手掛在腰間了。”錢多多用手拍了拍她腰間的琅嬛玉珏,旁邊果然掛着一對淺翠色的小小鈴鐺墜子,“可是剛剛月戈姐姐的丫鬟特意提醒我,這對墜子,好像是秋凝的呀。”
難道這位側妃娘娘不是應該趁機洗刷秋凝身上的錯誤,順帶把自己摘出來嗎?難道她也是要指證這丫鬟?
旁人也有些看不明白了。與魏泓圖一般,認爲始作俑者就是錢多多的人有之。但認爲錢多多不過也是一枚棋子的人,更是有之。
畢竟在場這些夫人,誰不是在勾心鬥角中過來,並且尚在磨練着的。
白月戈也有些不解錢多多的話。因爲這種不受掌控的感覺,她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大,總覺得事情會跳脫出自己的掌控了。
“你剛剛進府,不知道也是不奇怪的……可是你到底想說什麼?”魏泓圖雖然已經知道了這錢多多是沒什麼腦子的,但還是沒有想到,她特意插進來的話,根本就是跟今天的事情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胡言亂語啊!
因爲如今這事拖得越久,日後對大皇子府不利的傳言也許就越多。魏泓圖的語氣有些不耐地催了句:“多多,你揀緊要的說。這裡都還有事沒結束呢。”
“我就是想着,既然是秋凝的東西,我就還給她嘛……”錢多多略微委屈地嘟了嘟嘴,從腰間接下了那對鈴鐺墜子遞給魏泓圖。
魏泓圖此時已經十分無語了。他知道錢多多沒腦子,可沒想到蠢成這樣!難道她以爲拖延了這一會的時間就可以讓衆人不追究秋凝的污衊蘇陌素了?
或者,她是認爲這耳環可以收買秋凝?魏泓圖低頭看了看錢多多遞過來的耳環,實在不覺得是個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
魏泓圖正想將耳環扔給秋凝,花清越卻忽然開口了:“大皇子殿下!”
從魏泓圖他們這幾位皇子涉入其中後,花清越就再也沒有開口插言過。他既沒有因爲錢多多開口閉口稱呼自己“姓花的”和稱呼蘇陌素“姓蘇的”而再跟先前樣惱怒地回擊。也沒有因爲這場鬧劇完全是由一個丫鬟陷害而忿忿不平。
但是就在錢多多做這件毫無關係的事時,花清越的表情卻突然有了變化。溫潤公子忽然凌厲了氣勢,雖然雙眼微垂,他那一聲隱忍的呼喊卻讓魏泓圖瞬間察覺了,花清越似乎動了怒。
花清越俯身一拜,竟是對魏泓圖行了大禮。
不僅魏泓圖有些猝不及防,就是一直站在花清越身邊的魏泓涵和蘇陌素都立刻變了臉色,一臉詫異地看向花清越。
蘇陌素的詫異之後,心裡有些難受,還有內疚。
無論如何,今天的事,花清越都是因爲她才受到牽連,因爲她,花清越才一直在爭執追究。
魏泓圖也是面有驚色,方纔錢多多說話無端也好,周雲端連連追擊也好,花清越都似乎沒有什麼反應。
如今,他爲何突然行這樣的大禮?
魏泓圖心裡有些打鼓地去扶花清越:“花大人快快請起,豈能對泓圖行此禮!”
“大皇子殿下,”花清越擡起頭,問道,“敢問,相禮堂是何地?”
秋凝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蒼白。
相禮堂,是錢多多和魏泓圖的新房。
因爲錢多多是側妃,而且也沒有到夜間。故而今日來拜訪的女眷也好,還是男客也罷,都不曾到過相禮堂。
錢多多自己的丫鬟去相禮堂,是正常的。丫鬟定是爲了提前準備好錢多多的一應事務。
但這個丫鬟能撿到秋凝的耳墜子,也就是說,秋凝是在錢多多進府之前掉了耳墜子。
而秋凝此時的裝束,表明了她是今日一直在前廳、服侍各府的女眷的丫鬟之一。她如何有時間去相禮堂,她爲何又要去相禮堂?
前者,還只是再次驗證了秋凝身上有詭,她定是離開了宴會,去算計蘇陌素也是不無可能。
而後者,卻間接表明了錢多多也很有可能是被算計的人之一!
怪不得錢多多要提出此事!
也怪不得花清越突然發難!
感情是在這裡等着。錢多多自然是爲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花清越顯然則是想把事情越鬧越大,以還了今日之辱!
魏泓圖所料並沒有錯,花清越確實不希望蘇陌素今日被辱的事只是單單得了一個清白。犯他的人,他定不會讓對方好過!
單憑秋凝突然變白的臉色,還有白月戈那只是一瞬擡頭露出來的恨意,花清越就知道,自己已經賭對了。
大皇子妃白月戈顯然就是這場算計的真正指使人!只要魏泓圖往下查,白月戈就不可能清白!白月戈的身份,註定了魏泓圖查出白月戈只能是自傷的行爲。
花清越不僅要洗刷蘇陌素的冤,更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揭穿白月戈的假。
“秋凝既然是大皇子書房的人,不知道爲何會去相禮堂,又不知道何人才能換的動她?”
花清越這話問得十分誅心。
秋凝是魏泓圖書房的大丫鬟,又掌管書房的鑰匙。這樣身份的丫鬟,在一般官宦之間,還會有一個身份。
那就是魏泓圖的暖牀丫鬟。
這樣的身份,又是放在書房這樣的地方,按照道理,即便是正妃白月戈也應當是使喚秋凝不動的。
可秋凝偏偏就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冒着風險,去了相禮堂。當然不僅是相禮堂,還有算計花夫人蘇陌素的事,一個書房丫鬟豈會做這樣多的事?
如果她不是爲了自己,又是爲了誰做這些?
答案只有一個。
如果不是另外一個足夠分量的人,這個指使秋凝的人,就只有一個——魏泓圖。
堂堂大皇子,算計蘇陌素一個女眷,還將秋凝的耳環留在自己側妃那兒。
這一齣戲,連起來,就是大皇子借蘇陌素打擊四皇子,並且利用側妃直接除掉做事的秋凝的狠心戲碼!
魏泓圖的整張臉都陰沉了下來。
好個花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