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搖搖頭,她咬着嘴脣道:“師兄,你能與我到旁邊嗎,我同你說一些事情。”
魏泓睿正要點頭,卻是聽到有馬蹄聲傳來。
只見一個侍衛縱馬疾馳而來,馬才站穩,侍衛就翻身而下,到魏泓睿面前附耳幾句。
魏泓睿面色一變,將身後的另一個侍衛喚上來:“知秋你拿着我的腰牌陪在蘇姑娘身邊,蘇姑娘的話有如我的話,蘇姑娘的吩咐你無需再問過我的意思。若有人冒犯蘇姑娘,也同冒犯我一般。”
“師妹,我現在有些急事,你先讓知秋幫你解決。”魏泓睿將手中的帕子放入蘇陌素手中。
蘇陌素見已經無法同魏泓睿細說,只能強行拉了魏泓睿往旁走了幾步,將懷中那本真正的鐵匠札記遞給魏泓睿:“師兄,你今日宴上,千萬不要開口求娶明月公主。一定要相信我,各中緣由,等你散宴後,我再同你細說。”
魏泓睿接過蘇陌素遞來的東西,眉宇間亦添了幾分疑惑:“到底是何事?”
“四皇弟和五皇弟都已到了宮中,三皇弟卻還有心思在此紅袖滿懷,看來今日這宴會,三皇弟去與不去都沒有什麼不同了。”
蘇陌素和魏泓睿一齊轉身望去,只見大皇子魏鴻圖和二皇子魏鴻章並肩騎在馬上。
蘇陌素下意識將手中的帕子蓋在方纔那書上:“師兄,莫被你任何一個皇兄、皇弟見到此書。一定要記住師妹方纔說的。”
她福下身去,刻意揚高聲音:“多謝三殿下方纔扶了小女子一把。”
魏泓睿心知蘇陌素是有心助自己撇清關係,他將那書藏於袖中,面上做出一番淡薄模樣:“無妨。”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只是上車之前,魏泓睿望了一眼侍衛知秋。
知秋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便留在原地,並未一同進宮。
見到三位皇子的馬車都一同進了宮,蘇陌素這才卸了力一般,靠在牆上。
方纔也不知道二皇子有沒有見到那本書。想清楚其中的關鍵,蘇陌素才覺得後怕。
五龍奪嫡,蘇陌素前世亦只是聽傅堯平轉述,並未親歷。可如今她卻是真真切切見到了其中幾龍的互相算計。
二皇子魏泓章和四皇子魏泓涵都與蘇蔓玖有所接觸。兩個人一個得到了利器,一個得到的是良技。無疑今日的婚事,這兩位皇子都不會涉入其中。
可蘇蔓玖卻還精心安排了一場和二皇子撇清關係的相會。整場相會中,二皇子一往情深的是明月公主,精心爲明月公主打造禮物,京城第一才女、落塵仙子在面前也是止乎於禮。
這明顯就是給其餘皇子看的。大皇子和五皇子,蘇陌素不知道他們是否是被算計的。但她師兄三皇子絕對是其中一個。
更讓蘇陌素覺得後背發涼的是,今日她的所作所爲,也許從頭到尾就被算計進了皇子們的計劃之中。
她發揮的不過是一枚棋子的作用而已。
是誰讓她最早疑心蘇蔓玖的?
是魏泓涵。是四皇子魏泓涵和蘇蔓玖出遊,她纔會擔心蘇蔓玖拉扯兩位皇子,進而跟蹤他們。
她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端倪的?
是花清越。是四皇子身邊最形影不離的那個花清越。如果花清越沒有坦誠魏泓涵得到了養馬技藝之事,蘇陌素想不到魏鴻章得到的是兵器,更不會因此想到今日的宴會,三皇子開口就是一場浩劫。
如果年紀最大的魏鴻圖都沒有開口,最擅武的魏鴻章也沒有開口,剩下的四皇子魏泓涵和五皇子魏鴻澤都不曾開口求娶明月公主,只有三皇子魏泓睿站了出來。那麼,三皇子的奪嫡之心就會昭然若揭。
即使明知自己這場阻止,是充當了別人的棋子,重來一次,蘇陌素依然會這樣做。
魏泓睿幫過她良多,她與他更是彼此唯一的師兄妹,她何忍他這般輕易落敗、被人傷害?
也不知道立了多久,才聽到知畫的聲音傳來:“小姐,小姐你真的在這兒。”
蘇陌素回過頭,有些訝然:“我以爲你回府了。知畫,你如何尋到我的?”
知畫的眼睛都有些發紅:“我幫着撿完東西,小姐你就已經不見蹤影了。我到處尋了好久都找不到你的身影,幸虧遇到了花大人,是花大人告訴我小姐您在這兒的。”
“花大人?”蘇陌素下意識望向周圍,並沒有那抹墨綠色的身影。
知畫答道:“花大人好像是從這個地方離開的,我跟他迎面對上,他指給我路之後,就徑自走了。”
“這人是誰,怎麼跟個柱子似的?”知畫後知後覺才發現蘇陌素旁邊的侍衛知秋。
知秋抱了柄劍站得筆直,他見蘇陌素沒有吩咐,一直就一言不發地站在她旁邊。
蘇陌素想了下,還是決定先繞過這個話題,免得一時半會和知畫解釋不清楚:“知畫,你還是先回府吧。我等下再回去。”
知畫搖了搖頭:“我就想呆在小姐身邊。小姐你在等人嗎,我陪着你等。”
她對着自己的手吹了口氣,又把蘇陌素的手握在手中:“小姐你冷不冷?”
蘇陌素擡頭看看天色,這才驚覺自己已在這裡站了一個多時辰了。
“小姐,你看了周大人的信嗎?”知畫提醒道。
“還沒有。”蘇陌素這纔想起自己懷中還揣着一封信,她將那信拆開。
“戌時!”知畫跟蘇陌素站得很近,信上的話一眼便看到了,“小姐,如今戌時都快結束了。你還要過去嗎?”
蘇陌素沒有想到,周雲端這封信是約自己今日戌時相見。可她先前一直在思慮前世今生的五龍奪嫡之事,根本沒能及時打開這信。
如今戌時即將過去,恐怕周雲端已經走了罷。她嘆了口氣,答道:“算了,我明日再去周府解釋吧。如今這個時辰,恐怕他也已經走了。”
“小姐。”知畫是個嘴巴停不住地,她挪了挪腳步,將自家小姐也拉得離木柱子知秋遠了些,小聲地問道,“小姐,如今追月小姐也已經嫁了。大小姐是肯定不會在意周家親事的,小姐,你說周大人是不是要和你求親?”
說完以後,知畫連忙偷窺了一眼知秋。見對方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完全沒聽到的模樣,知畫才舒了一口氣。
蘇陌素沒有想到知畫會在外面直接這樣問自己。不過她望望四周,目光所及之處,真的除了一個侍衛知秋再無其他人,倒也就不好再指責知畫了。
比之現在這個環境,蘇府那個丫鬟小廝皆算是蘇蔓玖耳目的環境,恐怕還真是如今適合說一些私密話。
想到此處,蘇陌素有些黯然。她輕嘆一口氣,回答知畫:“應該不是。周大人尋我,想必是爲了明月公主的婚事。畢竟我與他都同是陛下指定的使節。”
“小姐,你很難過吧?”蘇陌素的那聲嘆息在知畫耳中完全變了味,知畫擔憂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身份不如大小姐,長相不如清淺小姐,連親生姨娘都不如閉月小姐的姨娘爭氣。”
“除了周家這樁指腹爲婚的婚事,你真的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知畫滿是憂色地嘆道。
一個幾乎輕不可聞地笑聲傳來。
蘇陌素和知畫一同擡頭望向知秋。
那木柱子般的侍衛似乎還是如同一個木柱子般站着,並沒有什麼不同。
蘇陌素收回目光,伸出手指輕推了一些知畫的頭:“太滅自家小姐威風了。”
知畫連忙吐了吐舌頭告罪。
侍衛知秋依舊是抱着懷中的劍,就連目光的方向也沒有變過一絲半毫。但其實,他卻是忍笑得不行。
習武之人,耳目本就十分聰慧。莫說是知畫只將蘇陌素拖離了十步左右,就是百步,他都有信心挺清楚這對主僕的對話。
不過其實他一點都不想窺探這位蘇姑娘的隱私。只是自家主子既然叫他保護這位蘇姑娘,蘇姑娘的議親之事,他聽聽也是無妨的罷。
可全然沒有想到的是,沒有聽到那樁周家婚事的下文,竟聽到了蘇姑娘丫鬟一番滅自家小姐志氣的話。從出身到長相、再到姨娘,這丫頭可半點也沒有給自家小姐留面子啊。
知秋的手指略微歡快地動了動。這位蘇姑娘是個沒有架子的。如果當了自己的女主人,想來他也可以常見到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鬟了?
就在蘇陌素和知畫兩個人被夜風吹得不行的時候,魏泓睿終於出來了。
“原來有美人等在外面,怪不得三皇兄這般着急離宴。”
五位皇子應該都是一同出宮的。說話的這一個雖然是五皇子,但四皇子也在魏泓睿的另一邊。
“五皇弟這是什麼眼光,這也叫美人?”魏泓涵打了哈欠,將話題引開,“今日的主角可是大哥,不若我們去大哥府上歡飲一夜,慶祝他抱得美人歸?”
“大哥,你覺得如何?”魏泓涵調轉馬頭,向身後喊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陌素只覺得皇子中有一道目光看着自己。
她隔着夜色望過去,明月公主和魏鴻圖正並肩而立。明月公主低着頭正在聽魏泓圖說話,臉上浮現出嬌羞的神情。
那股銳利的目光似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