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蘇陌素重重喚了一聲杜微風,她一字一頓,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甚至有些擡高,讓周圍的人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都說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我與令弟之間清清白白,這可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親自澄清了的。您在大庭廣衆之下,這般污衊於我,莫不是不相信天子所言?”
杜微風還並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蘇陌素,只想從她臉上看出心虛的表情來:“你胡說!你怎麼會有資格見天子!你不過是一個庶女!”
“我確實只是一個庶出,但我卻行得正,站得直!杜姑娘你口口聲聲說我與令弟之間有所瓜葛,請問我們何時何地,又被何人所見?”蘇陌素毫無畏色地望回去。
“馬場!你們那日在馬場!”杜微風將自己已同許多人說了無數次的話脫口而出。
蘇陌素卻沒有讓她繼續說出更多:“正是因爲馬場的謠言,陛下才親自問詢此事,以還小女子一個清白!馬場之事,已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花大人和周大人一同在皇上面前作證,他們都能證明陌素與令弟毫無瓜葛!”
蘇陌素往前逼近一步:“杜姑娘,您是認定皇子殿下他們在欺君?還是認定兩位大人在妄言?抑或是您根本不相信天子的話?”
欺君之罪何其之大,杜微風怎麼敢應下來,她緊張地望了一眼蘇陌素身後的周雲端,有些吞吐地說道:“就算、就算你與凜凜之間沒有私情,那婚事卻是真的。你父親親自應允了的。”
“杜姑娘,這樁婚事已由您的父親,杜大將軍親自向皇帝陛下請求解除,陛下亦已應允。怎麼,杜姑娘您不知道嗎?”蘇陌素回過頭,望向周雲端,“周大人那時也在場,周大人,您說是與不是?”
“確是如此。”周雲端四字落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猶豫。
杜微風望着周雲端,眼中閃過一絲傷痛:“那你與周大人又是什麼關係?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個單獨相處怕也是不妥吧?”
“是啊,光天化日之下,更是衆目睽睽之下,不知我與周大人相處有何逾越?”蘇陌素直接反問杜微風,甚至將馬場之事也毫不遮掩問出,“杜姑娘,我還記得,在馬場之中,是你用鞭子將我從馬上掃下,也是你與我最後走在一起。但卻不知爲何,馬場之後,謠言四起,都說我與令弟有什麼。”
“杜姑娘,你可知道是爲何?”
杜微風有些閃躲地將目光移開:“我怎麼知道是爲什麼。既然幾位皇子都爲你澄清了,便是一場誤會。你又何必抓着此事不放?”
“倒不知是我抓着人不放,還是人抓着我不放。杜姑娘你明明是在場人之一,幾位皇子殿下和大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陌素與杜都尉毫無瓜葛,偏你這個親姐卻是脫口而出,污衊我和令弟在馬場有什麼糾葛。大街之上,你不問青紅皁白就掌摑於我。這些可都是陌素在抓着你不放?”
蘇陌素深知自己的出身限制,她不可能將這一巴掌打回去。但杜微風三番四次咄咄逼人,她已不願意再退讓。既然不能打到杜微風的身上,那麼這一巴掌便要還到杜微風的心上去。
“周大人,杜姑娘在馬場上時曾甩了陌素的馬兩次,今日又甩了陌素一次耳光。太過巧合的是,你每次都在場。陌素斗膽,請你爲我向杜姑娘求一次情,請她對我高擡貴手,不知可是不可?”
杜微風一雙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她是懷疑蘇陌素,憎恨蘇陌素與周雲端走得太近,但蘇陌素過去從來沒有這樣當着她的面,與周雲端親近!
蘇陌素說出這樣的誅心之話,分明就是要讓周雲端二選一!
“雲端哥哥!”杜微風喚出這一聲來的時候,不自覺帶了幾分哽咽。
“杜姑娘,我與你也只是同窗一場,實在算不上過多熟悉,你以後還是喚我全名吧。”周雲端再遲鈍也已經明白杜微風是爲何針對蘇陌素。他雖不能以娶蘇陌素的方式來保護她,但總不可能因爲自己而反過來傷害蘇陌素。
“雲端哥哥!”杜微風只覺得心口被劃了一刀,她痛得不能自已,“雲端哥哥,你是因爲她與我生分嗎?”
“並不是。我與杜姑娘本就不過是麓山書院的同窗,若說你與周某交情深厚,那起碼有上百人能說與周某交情深厚。”周雲端平日說話一向寬厚,但老實人真惱了,便也能用口傷人。
“她,她也是你的同窗,而已!”杜微風不肯罷休地指着蘇陌素。
周雲端往旁走一步,讓出身後的白月戈來:“我與蘇姑娘都是奉陛下旨意,接待白國明月公主在京城遊玩。”
見到杜微風眼中一亮,周雲端望一眼身邊的蘇陌素,還是把話徹底說出口:“這是於公。於私,我與蘇家本就有婚約。無論從哪一條,我與蘇姑娘之間,都非你能比。”
非你能比!
這四個字猶如一個巨大的枷鎖從天墜下,把杜微風死死禁錮住。她無法再行動,無法再思考,就連心也似乎無法再跳動。她一個人呆呆愣愣站在街道之中,看不見四周旁人恥笑的目光,聽不到好奇的議論,就連蘇陌素她們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
“蘇陌素。”
白月戈突然喚了一聲蘇陌素的名字。
待蘇陌素望向自己,白月戈才笑道:“我喜歡方纔那樣的你!有什麼就能直接頂回去,而不是什麼都忍忍忍!我最討厭忍了!”
蘇陌素聽到白月戈這樣的直白之語,忍不住揚起一抹笑意:“公主殿下真是率性。其實這世上,誰人又不想率性,只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公主這樣資本罷了。”
“不用害怕!只要有本公主在一日,本公主就護着你!實在不行,你跟我回白國好了。”白月戈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朱國的女子。
看似柔弱,實則剛強。就像昨夜的宴會一樣,蘇陌素看上去只是一個精通琴藝的柔弱女子,但實際上她卻射術驚人。
“你騎術也和箭術一樣好麼?”白月戈問道。
蘇陌素坦白答道:“沒有。箭術從幼時學起,騎術卻是最近才學。”
白月戈聽到這個答案很是高興:“我不會琴,你就不會騎術,這樣正好!不然我不是事事落了你下乘?你們大殿下邀請我明日同去狩獵,陌素,你也一起去吧。我會教你騎馬的!”
蘇陌素笑着點點頭。這位白國公主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相處。雖然性子有些跋扈,卻是無論喜悅悲傷,所有想法都寫在臉上,讓人不必過於防備和擔憂。
與白月戈一天相處下來,蘇陌素不覺得有一種面對外使的小心翼翼之感,反倒是有種難得的放鬆。
白月戈也是十分喜歡蘇陌素,所以逛完後,她便直接讓周雲端送她,而讓蘇陌素早點回去休息。
走在回蘇府的路上,蘇陌素竟發現自己不自覺走到了她買下的小屋。
因爲杜微風這場鬧劇,蘇陌素已經許久沒有回過此處了。
她推開院子的門,那小小的院落便收入眼中。
蘇陌素走到房中,將那架六絃琴上的灰用手拂去,輕彈了一兩個音。
她本是隻試了下六絃琴色,卻聽到門有笛聲響起。
那笛聲吹的雨夜那日的平城小調。
蘇陌素微揚嘴角,雙手落於琴上,輕按撥彈起來。
誠如師父所言,彈琴演奏者的心境不同,同一首曲子也有幾種感覺。
今日蘇陌素心情頗爲明朗,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那笛聲也與自己一般,聽起來便讓人覺得輕快愉悅。
一曲既罷,蘇陌素開口相問:“公子也是平城人士?”
並沒有任何人回答。
蘇陌素站起身來,走到院中一看,根本就是空無一人。
蘇陌素又疾步走出院子,想要看是何人相和,卻是毫無收穫。
待她轉身之際,卻忽然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進入眼簾。
蘇陌素眼中閃過一抹亮色:“殿下。三皇子殿下。”
魏泓睿轉過身:“是陌素?今日與明月公主相處還好麼?”
蘇陌素點點頭:“明月公主很好相處。”
蘇陌素的目光落在魏泓睿腰間一管小玉笛上。方纔與自己合奏之人,莫非就是面前的這位師兄?
魏泓睿關切地問道:“明月公主可有說起明日的狩獵之事?”
“公主讓我一同前往。”蘇陌素答道。
魏泓睿卻是眼中關切更濃:“圍場狩獵,比在馬場上要危險許多。你明日且用我的馬匹弓箭。”
“無需推辭。這馬匹弓箭都是我心愛之物,我可是會收回的。”魏泓睿戲謔地道,“你我二人既是同門師兄妹,只有我們時,便無需那般多禮。你且叫我師兄就是。”
“謝三……”
蘇陌素話未落音,魏泓睿便一臉嚴肅地望着她。
她只得改口:“謝謝師兄。”
魏泓睿這才露出笑意:“這纔是我的好師妹。明日圍場之上,你要多加小心。圍場中有許多猛獸,若是遇上,不要貿然射之。我的馬叫電掣,你到時候喚它名字,它自會帶你到我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