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的浴室建的非常大,水是後山一處溫泉引進來的,裡頭薄紗層疊霧氣繚繞。
陸北冥洗了兩個多時辰,擡手一聞,那醺人的味兒似還縈繞在鼻間。
夏時也去外頭街上晃了一圈回來,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蘆,兩個腮幫子脹得圓鼓鼓的,路過前院時,管家手裡拿着不少請柬,見了她,躬身行了個禮:“少夫人。”
夏時也一時忘了咀嚼,舉着兩串糖葫蘆傻兮兮的盯着對方。
管家道:“少夫人,我去送請柬了。”
夏時也脖子僵硬的點了點頭。
直到管家走了很遠,夏時也嘎巴嚼碎了嘴裡的山楂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的她一個激靈,方纔管家叫她什麼來着?
少夫人?
“少夫人。”
一名下人見着她,恭敬的喚了聲,擦肩而過。
夏時也一邊吃一邊前行,有些呆呆的。繼管家之後,陸府下人們個個喚她夫人,他們明明都知道,她是隻鬼呀!
可他們接受事實的能力,比她這個當事人還強。
她尚不能習慣‘少夫人’這人稱呼,陸府衆人似早習以爲常。
夏時也逮住了一個朝她行禮後好奇偷偷打量她的小丫頭,問:“陸少爺呢?”
小丫頭縮了縮肩膀,陸府裡的下人對這個女鬼還是有所忌憚的。小丫頭髮現她手掌溫度只是比常人涼人些,並不像傳說中鬼怪那樣冰冷,就不怎麼害怕了,不確定的道:“好像、好像在浴房。”
“多謝。”夏時也放開小丫頭,問清了浴室方向,便腳步如飛的過去了。
身後小丫頭不知腦補出什麼,臉紅紅的跑開。
不經意回了一下頭的夏時也:“……”
爲何要臉紅?
害得她也想歪了!
來到浴房外,兩個下人見着她愣了下,旁若無人的對視了一眼,露出一副你懂我懂的神色。
夏時也:“……”陸府的下人……想像力有點豐富。
“陸少爺還沒洗好?”這都好久了吧?都該吃午飯了。
其中一名下人道:“還沒有,少爺說午飯時間會出來,已經吩咐小的讓廚子去給您做飯了。”
夏時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着屋頂上熱氣蒸騰的,不免有些擔憂,雖說現在還是春天,可這樣一直封閉在浴室裡,不會窒息麼?
又不像她不必呼吸。
下人見她佇着沒打算離開,也不說話,幽幽的盯着屋頂,狐疑的喚了聲:“少夫人?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夏時也思忖片刻,道:“我進去看看。”
“什麼?您……”那下人將將開口,夏時也已消失在面前。
二人齊齊打了個冷顫!
浴室既寬且熱,熱氣氤氳如霧,薄紗飛動間,隱約可見那十來平的池子,水流汩汩注入,一道人影在升騰的霧氣中若隱若現。從窗口吹進來的風吹動薄紗,糊了夏時也一臉。
她好不容易從薄紗裡出來,耳邊傳來水聲,隨即陸北冥的聲音響起:“小六?”
小六興許是門外其中一個下人,夏時也粗着嗓子嗯了聲,放輕了腳步,想偷偷摸摸過去嚇他一嚇,全然將自己做爲鬼的本事忘了乾淨。
陸北冥擡手聞了聞,那味兒總算是消失了。他以爲進來的是小六,便道:“小九,將我衣服拿來。”
夏時也四下一看,在不遠處的桌几上看到他衣裳,手一招,衣服便落入她手裡。
她噙着笑走過去,心裡是沒有半絲旖旎的念想,託着衣物緩緩靠近,見着陸北冥擡起手臂嗅個不停,她不由跟着嗅了嗅。
挺香。
陸北冥自水裡起身,夏時也正湊過去嗅他身上的味道,就這般撞上了。
陸北冥:“……”
夏時也:“……陸少爺,衣服給你。”
譁!
陸北冥猛地坐回去,水花晃盪也掩不住那緋的臉,連至脖頸,盡如火燒般紅通通的。
他往水裡沒了沒,不自然的崩着臉:“你、你何時進來的?”
夏時也本來心裡坦蕩蕩,冥界時在地獄裡見的許多罪人光着身受刑,着實不存在什麼男女之別。倒叫陸北冥這一驚一乍,她才後知後覺想起這是人間。
人與人之間,講究個男女授受不親。
她清了清喉嚨,說:“你放心,我什麼也沒看見。”
陸北冥扯了扯嘴角,咳了聲,“你把衣服放旁邊,先出去等我。”
夏時也要嚇他的本意早忘了個乾淨,放下衣服時瞅見陸北冥連耳根子都染上緋紅,心裡好笑。冥王的裸身,若是畫下來拿去冥界販賣,想來能賺上一筆。
思及此,她起身時道:“你看着挺瘦,沒想到還有腹肌。”
說完哪裡不對勁,氣氛變得詭異。
夏時也呵呵乾笑:“啊,其實我並沒怎麼看清,就是白白的一塊,嗯……”
陸北冥無力撫額,聲音裡似在壓抑着什麼,“時也,你先出去。”
夏時也打開門,外面那兩個下人想看又不敢看她,齊齊喚了聲‘少夫人’,便如石雕般佇着不動。
夏時也同兩人站了會兒,陸北冥還未出來,她甚覺無聊,拉着兩下人聊天:“你們誰叫小九?”
右手邊那個道:“少夫人,我是。”
小六是個身形瘦小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一看就很機靈的那種。忽然被少夫人點名,有些受寵若驚:“不知夫人有什麼吩咐?”
“吩咐倒是沒有,就是想和你打聽點事兒。”夏時也湊過去,“你們少爺,從前有喜歡的人麼?他去過妓院沒?有無什麼紅顏知己?”
小六爲難的道:“少夫人,小的不知。”
夏時也作沉思狀,片刻後,轉頭問另一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小十。”那人暗暗抹了把額角的汗,與小九對視一眼,心道這少夫人真不是省油的燈,尚未入門,已開始打聽少爺過往了。
“小十啊,你們大少爺平日裡喜歡到哪些地方打發時間?”
小十戰兢兢道:“小的,小的也不知。”
夏時也點了點頭,陸府的下人們素質都還不錯,竟都不愛打聽主子的私事麼?相比之下,冥界鬼衆便有趣多了,不喜歡打聽主子私事的下人不是好下人。
她語重心長的勸道:“你們知道管家爲何能當上管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