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方天空,終被血染。
當黑暗隱去,東方升起的朝陽,映紅了整片天地。
這一片天地早已被鮮血浸染。
當第一縷晨光落在屍山上那道身影上時,她身後涌起巨大的靈力風暴,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兇獸,無聲的咆哮着,向衆人展示着其強大駭人的力量。
所有生靈駭然的望着這一幕,無人能看清她的眉目,只覺那衣發翻飛的人,彷彿九天之上的神靈,那般遙不可及……不可戰勝!
鳳流雲望着這一幕,只覺得心驚肉跳,瞳孔猛地緊縮,他慌張的衝四周的人大吼:“都離開!”
喊破了嗓子,透出他的不安。
已不必他提醒,那靈力風暴帶來的壓迫感令在場之衆惶然失色,再顧不上廝殺,惶惶然四下逃離!
朝辭白跑了一段距離,卻發現最先反應過來的鳳流雲仍站在原地,渾身發抖的望着那屍山之上的鳳三,她想回頭拉他一把,鳳流雲卻逆着倉皇逃離的羣衆,向着鳳三而去!
朝辭白大驚失色,用早已嘶啞的聲音大吼:“鳳族長!不要過去!”
這樣衝過去,只會被那狂暴的靈力風暴撕成碎片!·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自殺。”
疾風夾帶着鳳流雲的聲音,她聽見他這樣說,向來感情淡薄的她,霎時溼了眼眶。
耳邊疾風劃過,徐天也衝了過去,另一邊,墨軻亦衝向屍山上的鳳三!
一切不過轉瞬之間,那些在這場廝殺中,爲數不多的存活下來的修煉者與妖怪,全都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擋住,眼睜睜看着那靈力風暴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朝辭白仰頭望着鳳三,那人的眸子裡一片冷漠的殺意,像是要把這十里八方的所有生靈誅殺殆盡!
那強橫的靈力風暴將獸影被風暴撕裂,將空間撕裂,如同沙塵暴襲捲而來!
朝辭白小臉蒼白,幾乎要在這強大的力量下站立不穩!
這是一種怎樣的力量啊!
驀地聽到響起,她回頭看去,已有大妖跪倒在地,瑟瑟發抖着,卑微的臣服。
連距離那麼遠的大妖都扛不住這威壓,更況距離她極近的鳳流雲等人……
朝辭白看着那幾個艱難朝鳳三靠近的身影,抵抗着這股威壓,咬牙邁步,朝鳳三而去……
卻在這時,那風暴倏然停下,彷彿一幕被按下暫停的電影,連周遭的風聲也似凝固在這一刻,一股巨大的壓迫之力,使得朝辭白一口血噴了出來,身體如遭擠壓般彷彿下一刻便會爆裂……
就在她以爲自己會爆體而亡之時,所有的壓力陡然消失,疾風不再,風暴消失。
只有屍山上那人,靜靜佇立。
鳳流雲身上被靈氣割出不少傷口,他的不死身隨着墨離的沉寂而消失,他望着平靜下來的風三,不覺鬆了口氣。
徐天站在他身邊,仰望着鳳三,艱難卻清晰的喚了聲:“三丫頭。”
墨軻冷汗浸溼了衣服,憤怒的看着她,似乎想罵人,卻又生生忍了下來。
剛纔……他們都以爲,她想和這裡的所有人同歸於盡。
四周靜的可怕,惟餘風聲嘯嘯。
天空盡頭,有霞光如浪潮般捲來。
數道身影在霞光裡出現,朝着這方逼近,無論是鳳流雲等人,還是那些倖存者,全都露出驚色!
墨離這一次幾乎將所有的勢力聚集此處,屍王已死,惡鬼幾乎被鳳三屠盡,流沙不知所蹤,大妖羣龍無首死的死殘的殘,修煉者們也已是強弩之末……
若是暗中還有一直未浮出水面的勢力想在這時候坐收漁翁之利將他們一網打盡,簡直易如反掌!
呼吸間,那些身影便到了近前,領頭一人,是個衣着樸素的老人,身邊跟着一個水靈的小女孩,身後妖衆千百,無視狼狽的他們,徑自到了鳳三面前。
南柯老人激動的望着鳳三,老淚縱橫間,他曲膝俯首,蒼老的聲音響徹四方:“老奴……恭迎主人回家。”
他這一跪,他身後妖衆盡數臣服。
鴉雀無聲!
鳳三面無表情的看着南柯半晌,視線緩緩移到鳳流雲等人身上,忽的一笑:“抱歉,剛纔讓你們擔心了。”她的笑容與往常沒什麼不同,像是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衆人的幻境,她一步步走下屍山,染血的喜袍紅似火焰,落在衆人眼中,彷彿能燒灼靈魂的真火,令衆人退卻。
她來到鳳流雲面前,將伏魔劍交到他手裡,說道:“這把劍還給你,剩下的事情,你和南柯處理,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墨軻一把攥住她手腕:“小鳳!你想做什麼?”
徐天也望過來,木訥的眸子裡滿是擔憂之色。
鳳三望向墨軻,笑道:“真好,你沒死。”
她輕輕拂開他的手,“我沒想做什麼,就是累了。”
她轉身,走向另一邊的九層高臺,“我去把他葬了。”
衆人讓出一條通道,血染的地面便是她腳下紅毯,她背脊挺直的朝高臺上那人走去,腦海裡,那些曾經光怪陸離的夢境,漸漸清晰。
她緩慢的,一層一層走上高臺,站定在墨離面前。
眼淚滑落,順着下巴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我想起來了。”
想起九天之上,與他的第一次相遇。
想起了過往的一切——
那一日,他問她,你的願望是什麼?
她說,願將來靈山崩塌,我不入魔亦能爲靈山妖族爭得一席之地;願大千世界,人鬼妖魔同行。
如此,她便不會被困在那九天之上。
如此,她便可與他攜手,共賞世間繁華。
可他,卻不在了。
我不怕入魔,不懼消亡,只懼怕這世間,再無墨離。
她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指尖堪堪觸碰到那修長的眉,面前的人霎那間變作一抹輕煙,自指間淌過,帶着冰冷的氣息,隨風消失……
鳳三呼吸倏止!
天空裡,飛花又起。
高臺之上,不知何時已空無一人。
小鮫人伸手接住一片白若冰晶般的花瓣,難過的道:“爺爺,姐姐哭了。”
南柯輕聲嘆息。
他望向鳳流雲,矜持而客氣:“這人間,能否衆族同存?”
鳳流雲嘆了口氣。
這個結局,早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