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離他一步的距離,我頓住了腳,緩緩身手拍向他的肩頭。
眼見着手掌就要落在他的肩膀,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老婦蒼老的叫賣:“水豆腐!新鮮的水豆腐!”
我身體猛然一顫,四周景象再次變回原來的高樓大廈,我又回到了那個曬人的花禾廣場。
“姑娘!新鮮的水豆腐,你要來一碗嗎?”一個穿着藏青色棉布衣衫,滿頭銀髮鶴絲的老婦人挑着兩個木桶走到我的身旁。
那兩個木桶是很古老的,用木塊拼接起來的。老人身體很消瘦,身體似乎只是包了一層皮,臉上的皮膚更是溝壑橫生,擠皺在一起都要看不出五官了。
我猜不出她的年紀,只是想着應該是很老很老,至少都要七八十歲了。
“好、好啊!”我點點頭,其實也真的有些渴了。
我從袋子裡掏出十塊錢拽在手中,回頭看了眼蒼玄,忙向那老婦補充道:“來兩碗!”
“好!”老婦將扁擔從肩頭上卸下,蹲下身子去揭木桶上的蓋。
她從一個桶裡掏出兩個瓷碗和瓷勺,又打開另一個木桶,小心的從裡面舀着嫩白香潤的水豆腐。
我很詫異她竟然還是用瓷碗,不過相對於那種素食的塑料碗筷,她這樣的確健康乾淨很多,可是效率卻很低下。
因爲買她豆腐的人,必須要吃完才能走。
“給!”老婦先舀了一碗給我。我接過來,轉身又遞給了玄蒼。
玄蒼看着面前的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深邃的眸子突然定定看着我,冷淡蒼白的面容下,卻似掩蓋着千思百緒。
我不懂他眼中的深沉與涌動,只是被他這麼看着,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紮了一下。
心——突然有點兒疼,疼得讓人有些難以呼吸。
我微微擰眉,下意識的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我這是怎麼了?”我問着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小夥子!嚐嚐我這水豆腐吧!是新磨的,絕對細化爽口。”老婦人笑着又盛了一碗給我,那滿是溝壑的臉上被拉開了些,看起來更是嚇人了。
我被驚得手抖了一下,手中的碗險些沒拿住。
“嗯!”玄蒼一聲不吭的,伸手接過我手中的碗。
我又接過那老婦手中盛着水豆腐的白花瓷碗,拿着勺子舀了舀,將裡面的砂糖攪勻了,這才舀了一口進嘴裡。
那感覺的確是嫩滑香甜,有着一股豆子的清香。那是不同於現代用機器榨出來的味道,而是帶着一股最爲樸質的感覺。
具體我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老婦人的水豆腐,吃得有些讓人想落淚。
我們喝完將碗和勺子還給了那老婦人,我順勢將手中的十塊錢遞了過去。
那老婦人盯着那錢看了半晌,纔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手道:“豆腐兩塊錢一碗,你給我四塊就好了!銀票我找不散。”
“……”聽完老婦人的話,我當時有種瞬間石化的感覺。
在這物價飛漲的時代,我以爲這麼一大碗的水豆腐,至少也要五塊一碗,而她卻只收兩塊,那都是十年前的價格了!
而更讓我在意的是,她竟然將十塊錢的紙幣,說成的是銀票。老天,難不成她也是個古代人嗎?
我心中是崩潰的,可在她那緊張侷促的神情中,又只得將錢收回手提包中,從裡面翻了半晌才翻出四個一塊的硬幣出來。
老婦人喜滋滋的收了是個硬幣,從懷裡掏出一個極爲破舊,滿是補丁的荷包出來。
她將硬幣丟入荷包中,然後將一切復原,挑着那兩個木桶又吆喝着離開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是那麼的嬌弱不顯眼。
而就在那一剎,我整個人有再次如墜冰窖。因爲……在那麼大的陽光之下,我竟然沒有看到那老婦的影子。
“天——”我驚呼一聲,面色蒼白得快要趕上玄蒼那死人臉。
“噓!”玄蒼伸手捂住我的嘴,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我瞪大着眼珠,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玄蒼,顫抖着嘴脣好半晌才抖出一句話。
“她……她也不是人!”
“嗯!”玄蒼淡淡應了一聲,直至已經看不到那個老婦人的身影,他才緩緩鬆了捂住我嘴的手。
“爲……”我向後退了一步,擡頭看着玄蒼,想要問他爲什麼剛剛要捂住我的嘴。
“姚語!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的鬼都是恐怖、邪惡的!”玄蒼打斷我的問話,雙眼空洞的看着那老婦人離去的方向。
我不懂,這些鬼魂存在於人世,不是大多都不甘離開,想要以人的身份繼續生存麼?或許他們並不是所有人都心懷怨恨,可這個世界畢竟是屬於活人的,他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想要聽一個故事嗎?”玄蒼突然問我。
我看着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
於是那天下午,我和玄蒼站在花禾廣場的噴水池旁。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我聽着他用着平淡的語調,講述着一個並不平淡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沒讀過書,甚至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村婦。
她並不漂亮,也不聰明。只是一個非常普通平凡的姑娘,從小受着三從四德的教育封建思想,從沒有過半分的非分妄想。
就好像所有的故事一樣,並不漂亮也不聰明的姑娘,在媒人和父母的挑選下,嫁個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只會之乎者也的書生。
那時候讀書人是很受人尊重的,即使只是個貧瘠撂倒的秀才,身份卻是比有錢的商人還要高貴的。
姑娘家裡因爲說了個秀才而非常歡喜,於是貼着嫁妝,就將她嫁了過去。
秀才人雖然窮酸,卻並不迂腐。姑娘嫁過去之後,也算對她愛護疼惜。本沒什麼感情的兩個人,漸漸的也都愛上了彼此。
窮酸秀才爲了讓姑娘不跟着自己捱餓,於是拿了自己的字畫賣了,換了一個石磨。
平日只知詩詞歌賦的他,過上了起早貪黑,磨豆腐賣豆花的日子。
那時很多好事的人,因爲這個而沒少嘲笑他。姑娘也很心疼他,多次叫他不要再去賣豆花,在家好生讀書,做個文人就好。
秀才但笑不語,卻一直都堅持着賣豆花。
直到後來全國科舉,姑娘爲了讓秀才能進京赴考,能夠安心讀書。於是一肩挑下了家裡的生計,替那秀才出去賣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