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萱坐在出租車上,把玩着手心裡的那枚黑色“小方磚”,只見這物事做工精細,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外表雕刻着一條條細細的紋路,仔細看去似乎是道家的某些符咒。她左右看了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就悶悶地把它守到隨身的包裡,側頭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緊緊地皺着眉頭,滿心的心事,卻沒注意到那小方磚表面泛起點點紅光,竟然輕微地自己動了動。
此時正值早晨八、九點的上班高峰期,車載電臺裡一直在播放着早班檔的節目。深冬季節,陽光雖然柔弱,卻依然很賣力地照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那一張張陌生而充滿活力的臉上,洋溢着對新的一天的期盼,期盼着在這一天裡,自己的願望可以成真。
然而有陽光的地方,就必然有陰影。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下,一片片隨風而逝的枯葉緩緩地飄落在滾滾人流之中,被路過的人們毫不在意地踩在腳下,粉身碎骨,甚至連最後發出的那聲哀嘆都被轟鳴的車流聲所淹沒,無力地就此消失在塵世間。等到來年開春,此時枯敗的梧桐樹又會綻放出新枝,潔白似雪的柳絮將再次光臨人間,如此一年又一年地往復不休。
生老病死,新事物代替舊事物,這是世間普遍的規律,一如人類的生命。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人類經歷了種種磨難,纔有了今日高度發達的文明,這是何其堅強的物種!然而與此相對,個體的生命卻又脆弱不堪。就連小小的病毒也可以輕易奪取。更不用說在人生的旅途中,諸多的不如意、諸多的坎坷。有的人。窮其一生也沒有實現自己的願望,往往帶着這樣的不圓滿抱憾而去;更有甚者。執念不散,死後變成鬼來繼續完成生前的願望。這樣看來,人類的力量又是多麼的渺小不堪,只有當變成鬼之後,纔敢枉言所謂的“願望”。
就好像這個叫刁青青的女孩。她的生前到底有些什麼願望呢,她是否也像很多同齡的女孩一樣,渴望着享受桃李年華里本應享受的激情歲月?可是生命卻就這樣戛然而止,不管曾經有多麼美好的願景,都在屍骨入土的那一刻煙消雲散。只剩下陰毒的“報仇”二字雲繞在腦中,至此變成人見人怕的惡鬼,等待着進入萬劫不復的阿鼻地獄。
想到這,小萱似乎有些理解了捉鬼的道士們。所謂的執念,一定是前生放不下的什麼東西。帶着這樣的執念而形成的鬼們,默默守護着生前親近的人、靜靜凝視着生前熟悉的景,心裡又何嘗不是一種痛苦?與其這樣,還不如打散其身形,送它去完成那萬物皆不可逃脫的轉世輪迴。也算是對死者的一種敬畏吧?
那麼你,蕭凌墨,你又是因爲什麼樣的執念而留在這個世間幾百年,至今不肯離去呢?是爲了那個叫“靈芸”的女子嗎?在這幾百年的滄桑鉅變中。你的心是何其的孤獨與痛苦;在經歷了種種失落之後,你的心是否還像當初一樣堅定而不可動搖呢?
從私心上說,小萱真希望蕭凌墨永遠也不要實現他的願望。就這樣一直追尋着、卻又一次次失望,至少這樣的蕭凌墨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靈芸的蹤跡。或者是知道了靈芸的歸宿,那個時候的他會何去何從呢?是不是會從此消失在世間。再也找不到了呢?每每想到這裡,小萱的心就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好似有一個巨大的黑洞在她心口位置把所有絕望、無助的情緒都席捲進去,讓她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可是,想到這些年蕭凌墨孤獨一人走過來的傷痛,小萱又是滿心的心疼和不忍。這個神秘的男人,就和他沉靜如水一般的黑色眼眸一樣,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心事。如果因爲自己的一點點私心,就要他繼續過着這樣的暗無天日的生活,她心裡卻又似刀扎一般疼痛。
那麼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不對,辦法也許是有的。如果,如果蕭凌墨也喜歡着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成爲他留在這個世間的理由?給他溫暖,給他幸福,讓他不再孤獨,如果是這樣該有多好呢……
小萱這樣輕輕地問自己,全然沒有注意到車已經到了酒店門口。直到司機不耐煩地催促了幾遍以後,她才從連綿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一路小跑着鑽進了電梯。
我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我不知道你還可以陪我多久。但是我只希望,在你可以陪我的時候不要離開我,我也希望用我自己的方式給你快樂!
電梯停在酒店的高層。小萱對着鏡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迫不及待地找到自己的房間打開了門。
房間里拉着厚厚的窗簾,一片漆黑,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見。因爲蕭凌墨不需要用電,小萱走的時候果斷地帶走了房卡。這時候,這不同尋常的安靜卻讓她產生了一絲隱隱的不安,小聲地喚道:“蕭凌墨,我回來了,你在哪?”
沒有人回答,只有牆上掛鐘的“滴答”聲告訴她時間不是靜止的。小萱慌了,一時間竟忘了把房卡卡槽取電,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後更加大聲地喚道:“蕭凌墨,你不在嗎?”
依舊沒有人回答,然而這一步,卻好像踩在了什麼碎片上,發出了“咔嚓”的脆響。小萱急忙把房卡卡槽打開燈,陡然出現的光明刺得她差點沒睜開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之後才發現一個讓她瞠目結舌的房間。
鏡子!沒錯,就是鏡子。房間裡的鏡子,無論是門口的穿衣鏡,還是書桌前的臺鏡,甚至是牀對面那面大大的用來增添“情趣”的鏡子,都已經碎成了細密的玻璃渣,滿滿地鋪了一地。而小萱剛纔進門時踩到的那發出“咔嚓”聲音的,就是其中的一片碎玻璃。
小萱的小心臟此時“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強烈的害怕情緒涌進她的心頭,撞得她的小嘴不住地輕輕哆嗦着。爲了穩定心神,她又試探着喊了一聲道:“蕭凌墨?”
沒有人回答。而就在這時,她發現那張大大的書桌上似乎正有什麼白色的東西。壯着膽子走過去,卻發現竟然是一小撮白色的貓毛,更讓她觸目驚心的是,這貓毛上居然沾着一絲血跡!
不,不會是真的!小萱一把抓過貓毛,瘋了一般開始在房間裡到處尋找,從客廳到衛生間,再從衛生間到臥室,一邊尋找,一邊流着眼淚呼喊着蕭凌墨的名字。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自己帶着哭腔的、越來越沙啞的聲音。“咚”地一聲,一個不小心,她結結實實地撞在牀的角落上,緊接着失去重心,狠狠地摔倒在地。鏡子的碎片迅速劃破了她嬌嫩的雙手,可是她顧不得手心裡劇烈的疼痛,仍舊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卻一個踉蹌徹底坐到了地上。
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間,在低頭看看手裡的那搓白色貓毛,她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蕭凌墨,你在哪,你出什麼事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