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狄奧多拉有些疑惑,又問道:“可我看那鋼印上,寫的是鏡如日升,這不就是鐵鏡部族麼?”
“那當然啦,大皇帝就來自與鐵鏡部族,鋼印當然要來自於鐵鏡部族啦!”
狄奧多拉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當是金剛部族瘋狂的追殺鐵鏡部族,就是爲了得到這個象徵皇帝法統的大印,換句話說,金剛部族耶律遜寧的法統,就一直不正!
可是,爲什麼大皇帝的鋼印上,只刻上了鐵鏡部族的“鏡如日升”呢?其他七部,爲什麼沒有體現?或許這件事裡面更有蹊蹺,但也應該不是耶律興哥這個平民能夠知道的了,還是回去繼續問問蕭曇觀蕭迪烈吧。
到了晚上,狄奧多拉繼續派出大量斥候,重點向西南方打探。根據地圖上的記載,從寧遠砦往南,有“白露”“淩河”“思歸”三個屯子,從名字一聽,這三個屯子應該漢人比較多,自己只有三千人,是一個都不能打的。
以估算的速度看,大賀默咄的商隊現在應該還在自己的南方,應該今晚能趕到最南面的思歸屯。而己方部隊,全速行進,應該能在明天午時,到達淩河屯。
大漠的夜晚,是絕不能停下睡覺的,要不然寒風會把你凍死。只有在早上太陽出來後,才能下馬歇息。
白佳玉則對奚若興趣盎然,他找個理由,離開了狄奧多拉身邊,來到奚若身邊,一拍他肩膀,笑道:“牀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
這句歪詩,是當年王家西教給他的,當時白佳玉巡夜的時候,碰到一個書生,大概喝了兩杯,從妓院裡搖搖晃晃出來,因爲過了戌時有宵禁,他就把書生攔下來了。哪想到這書生有功名,還刁難起了白佳玉:你一個丘八,沒看到我的長衫麼?你的千總是誰,我去見他!
有道是天子重英豪我,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南朝,同級別的武將,見到文官,都要下馬避讓,更何況白佳玉一個啥也不是的百夫長?白佳玉再渾,他也不敢去打這書生,一旦沒打死,回去報告了,自己吃飯的傢伙也沒了。
這時候王家西看不過去了,就問,你不是讀書人麼?咱就應個景,對個詩,你聽好了,牀前明月光,下一句啥?
書生一想,這是撞槍口上了,不假思索,疑是地上霜啊!
王家西哈哈大笑,說現在他媽六七月,你上個屁霜啊,牀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你不是剛從妓院出來麼,多他媽應景?咋着,瞅你這雞皮酸臉的,還輸急眼了,想告我們上司啊!我告訴你,現在有宵禁,再說了,你一個讀書人,沒事逛妓院,仁義道德怎麼講的?告你家裡,看你咋整?
這書生被王家西一陣數落,主要是怕逛窯子事情傳回家,就灰溜溜的走了。
經歷了這事,倆人就約定個暗號,牀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一旦要出去搶劫,就說這十個字。
你一個人容貌變了,記憶畢竟不會清除,尤其這十個字,已經印在兩人腦袋裡,聽到之後,就算你強作鎮定,也不可能全掩蓋下來。
可奚若真是目不斜視,嘴角不動,大氣不喘,笑道:“白爺又開玩笑了,這牀前明月光,下面是疑是地上霜啊!您這……”他見白佳玉還盯着自己,連連作揖哀求:“我說,白爺,求求你啦,我這跟您真的不認識,您就別……您說,我這也有老婆孩子,求求您,您放過我,行吧!”
“什麼?你有老婆?你有孩子?”白佳玉一怔,這王家西被自己踢壞了命根子,是生不出來孩子的啊!難道他真的不是?他還是不放心,強裝鎮定,問道:“沒看出來啊!你孩子多大了?”
王家西聽他提到孩子,神情也緩和了下來,笑道:“哎,我家那丫頭,才十歲,調皮得很,沒有一天省心的。”
“十歲?”白佳玉有些不信,自己不記得王家西有過孩子啊,十歲,那應該是十年前,難道他真的不是王家西?可他爲什麼一舉一動,都那麼像呢?難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和死去的王家西一樣的人?
“白爺,要沒什麼事,您就忙您的去?”奚若見白佳玉愣神,笑着問道。
“有事啊!”白佳玉哈哈一笑,道:“看來咱倆也是有緣分,我就感覺,您特像我當年那朋友,咱不是說模樣,就是說精氣神,一模一樣。”
奚若咳嗽一聲,探過身子,問道:“恕我多嘴,多問一句,您那朋友,現在……”
“如果你不是他,那他一定就死了。”白佳玉自嘲的一笑,說道:“說不定,這魂兒不散,附到你身上了。”
奚若一聽這話,臉色一變,又問道:“這……雖然您傷心,但我還想多句嘴,您這兄弟是什麼時候走的?”
“六年前吧。”
“六年?”奚若大叫一聲,又問道:“那在啥子地方啊?”
白佳玉見他這麼大的反應,很是不解,道:“大概就在雲州城外,應該是大黑山往東,一百五十里的小鎮子,那個鎮,叫做黑山鎮。”他見奚若瞠目結舌,顯然是知道了什麼繼續說道:“當時是七月初六,我兄弟中了埋伏,背後中箭,死了。”
奚若聽到這,嘆了口氣,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白佳玉問道。
奚若說,六年前的七月,自己也負責給南朝押運糧草,路過的大黑山。當時是七月初七,自己押着車隊,走的就是大黑山的路,給雲州城北面的官軍送糧食。可進山沒多遠,就看到一個鎮子,他本想進鎮子要一碗水喝,可哪成想,鎮子裡面滿地屍體,不少屍體上插着羽箭,一個活人沒有。
他都快嚇尿了,趕緊帶着車隊,要衝出鎮子,免得沾晦氣。可車走到半途,他忽然發現右面的溝裡,有人喊救命,低頭一看,離自己兩步的地方,一個人,渾身是血,背後插了支箭,伏在地上。
他心想這人也夠厲害的,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着,他連忙下溝,想把那人搭上來,可一碰那人的手,早就冰涼了,而那人身上,不知道被捅了多少窟窿,根本沒個活。
他心裡咯噔一下,這時候正值白天,難不成鬧鬼?可這麼一回頭,正好和那人對上!
那人原本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一口血噴在自己臉上,自己就暈過去了。
等他醒來,再一問隨行的人,人家都說,就看見你神神叨叨的,下溝救人,再後面叫你,你也不聽,人家早都死了啊,你救啥啊?他說那不對啊,他噴我一臉血,這總是真的吧!別人又說了,啥噴你一臉血啊,你剛纔好像中暑了,臉上全是汗,栽在地上了,哪有血啊!趕緊的,喝水!
他自己還是不信,拿過水碗,一看倒影,自己臉上別說血,連點紅色都沒有,顯然中暑的表現啊!難道剛纔自己癔症了?
但他後來發現,不對啊,自己以前是個比較木訥勤快的,憑着努力,在冥教熬上了七面長老,也就是一條商路的小主管。可哪想到,經過這事兒之後,自己思維也敏捷了,說話也利索了,往往上司一想到什麼,自己就做好了,不到兩年,就被提拔成了四方軍師,管一大片商路了。
他也知道是當時的“鬼上身”,給自己帶來的福報,所以每年七月初七,就帶了大量的紙錢,到黑山鎮祭祀,只是黑山鎮早已有了新的鎮民,之前的屍體,也已經化作黃土了吧。今天聽到白佳玉說起,才明白過來,原來那個鬼,就是白佳玉死去的兄弟。
他這一番說辭,白佳玉三分信七分不信,的確,王家西“生前”,能說會道,死人能給說活了,投機鑽營,有點小便宜就沾,但這種鬼上身,還是很牽強。
漢家常說敬鬼神而遠之,白佳玉就說,媽的天下有鬼神的話,哪個貪官污吏是被鬼神殺的?哪個行善積德的人,被鬼神賜給了錢財?別人就說,南朝人多,鬼怕陽氣,所以鬼就少,你找個人少的地方,比如說深山老林,鬼就多了。結果他到了大漠,人是真少了,但還是一個鬼沒見到,到時見到不少裝鬼的薩滿,人裝鬼,鬼嚇人,弄到最後,還他媽人嚇人,嚇死人。
可是,如果不是鬼上身,又怎麼解釋這個奚若容貌,和王家西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又何以解釋,他有老婆和孩子?
白佳玉感覺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一時間想不出什麼破綻,也沒法反駁,畢竟,你說你不信鬼,別人信,賭咒發誓自己親身經歷,那也沒辦法。他嘆了口氣,說道:“行,我說不過你,但是呢,我這次找你,還有大於越的事情,這是正事,你得給我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