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大漠,酉時未到,就已被黑暗籠罩。四千名契丹勇士,乘着八千匹戰馬,向西北一路疾馳。寒風呼嘯,刮臉生疼,戰馬奔馳,汗氣蒸騰,轉眼間就結成了冰花,在寂靜的夜色下,除了寒風呼嘯,馬蹄滴答,只剩下鐵甲刀劍相撞,叮噹悅耳。
一人雙馬,一路向西,每過六十里一換,當啓明星剛從地面升起時,前面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哦,安遠。大宋北方之閘。”狄奧多拉深深吸了一口氣,遠處一估摸,安遠砦方圓至少有五里,比平原砦還要大。她轉頭看向身後衆兵士,問道:“都沒凍僵吧!”
“大於越,我沒問題,只是弓弦受不了。”蕭圖古從背上取下長弓,緩緩向後拉開,弓弦吱呀呀**,但往復兩次一樣,就明顯爽利多了。
“很好。”狄奧多拉點了點頭,下令道:“蕭圖古,你帶着五百弓手,到他們南門放火,剩下五百弓手,跟我去北門!”
“明白!”蕭圖古一揮手,大聲道:“路上鬆動弓弦,跟我走!”帶着弓弩手趁着夜色掩護向南門馳去。
“白、餘離演、你們帶兩千輕騎兵,見西面火起,全力衝擊東門!”
“蕭撒不宛,你帶着剩下的一千人,繞到西門,絕不能讓任何一人突圍!”
風薩滿蕭圖古看了看時辰,啓明星升起,不過一個時辰,天就大亮,爲了節省時間,他於馬上輕輕吟唱:
天地神靈,聽我呼喚,風之女神,阿丁博爾,
神力附體,馬蹄輕盈,飛溝過塹,追月摘星……
伴着他的唱詞,他身後的五百戰馬忽然加速,不道一炷香的時分,就推進十里路,繞到了安遠砦南門外五十步處。
“點火!”蕭圖古拿過一根滿浸火油的長繩,掏出燃香,一碰線頭,油線登時成了一條火龍。契丹士兵將火油箭在火苗上一觸,打上了弓弦。
“放!”一聲令下,五百火星紛紛向箭樓上飛去!
安遠砦守軍做夢沒想到夜晚會遭到襲擊,箭樓上得哨兵見到火光,再去拿弓箭還擊時,卻發現弓弦早已凍得僵硬,驚慌之下,連滾帶爬下了樓,一邊敲鑼,一邊扯着嗓子叫喊:“南門有警,南門有警!”
鎮守安遠砦的正是金剛部族的蕭嗣先,他聽到敵人來的消息,都不敢相信,畢竟不到一個月前,鐵鏡部族能戰之兵已不過兩百人,怎麼這麼快就打到自己大門口了?他忙去拿旁邊的甲冑,卻發現鐵板冰涼,根本沒法套在身上。
他完全不知道鐵鏡部族來了多少人,也無暇去弄熱甲冑,套着一件皮袍子,拎着單刀就衝了出來,看到南面的煙塵和從天而降的火箭,倒吸一口涼氣,南面是糧倉所在,一旦失火,後果不堪設想,大吼道:“防禦,防禦,滅火!”
可他剛要鬆口氣,忽見北面天空也降下一陣火箭,北面是士兵宿營之處,火箭降下,士兵驚慌失措,紛紛出營房滅火,原本混亂的砦子,直接成了一鍋粥。
“不要慌!不要慌!他們沒有多少人!”蕭嗣先揮動大刀,連聲呼喝,他從羽箭的數量判斷,這很有可能是鐵鏡部族一次普通的騷擾,可砦子內部喧囂之際,他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
“不……不好了,東門,東門被突破!”一名士兵渾身是血的跑了過來,道:“是鐵鏡部族、雷神部族的主力!我們被偷襲了!”
“那你愣着幹什麼!快拿兵器抵擋!”蕭嗣先知道安遠砦內糧草的重要性,自己雖然極度被動,但鐵鏡部族聯軍人數絕不對多,只要自己這面消耗得多一點,到時金剛部族反攻,遇到的阻力就會小一點。
“敵方主將在哪裡!你們這羣小嘍囉,都別擋道!”聽得一聲炸雷版怒吼,白佳玉一馬當先,大斧舞動,疾衝向蕭嗣先。
“就是他,就是他!”那士兵驚叫連連,拉着蕭嗣先就往北門跑。
蕭嗣先擡頭一看,眼前的白佳玉渾身是血,馬鞍上掛着好幾個人頭,心想這是鐵鏡部族從哪裡找的野蠻人,難道漠北蒙古女真一起南下了?跟這種野蠻人犯不上較勁,趕緊回去報告皇帝,發兵再剿便是,當即也不做聲,混在人羣裡就往西門逃。
他穿着普通皮襖,白佳玉自然也認不出來,只是掄動大斧,在士兵中縱橫馳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可他跑了沒兩步,西門又有士兵回報:“雷神部族步兵,雷神部族步兵堵住了北門!我們衝不出去,我們被包圍了,被包圍了!”
這句話彷彿一盆涼水,直澆在蕭嗣先頭上。雷神部族步兵享譽契丹,一旦形成陣型,自己手下不到三千人,根本衝不出去。他這下才明白對手的可怕,顯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突襲,對方的統帥,將一切變數都已算好,自己已是插翅難逃。
“你們的主將呢?死了麼?出來說話!”白佳玉的喊聲傳到蕭嗣先耳朵裡,他卻知道鐵鏡金剛兩族之仇,自己一旦暴露,基本就是有死無生,只是躲在人羣裡,並不答話。
可他不答話,給了白佳玉一個信號,他以爲對面主將已經棄砦而逃了,大聲喊道:“你們主將走了,都放下武器,契丹人不殺契丹人!”
安遠砦的守軍本不相信白佳玉的話,但這一陣的確沒見到己方主將,疑慮之下,軍心大動,紛紛放下了武器,不再抵抗。
“封鎖糧倉,清點俘虜!”白佳玉口中呼喝,將俘虜往北面驅趕。可他心中始終有個疑惑,對方主將去哪了?難道蕭撒不宛沒守住?還是他媽插翅膀飛了?
他大概清點了人數,俘虜應該有三千人,己方几乎沒有傷亡,該說不說,狄奧多拉對於戰場的把控,真是妙到巔毫。
“軍官站左面,士兵站中間,漢人、閒雜人員站右面,快!”可儘管白佳玉呼喝的帶勁,這三千人就是沒人動地方。
狄奧多拉此時也從北門進來,到了校場周圍,大聲道:“都不要愣着了,我們說過,契丹人不殺契丹人,不管你是金剛部族的,還是別的部族的,只要是契丹人,都免死!”
“蕭……蕭哈兒?”校場中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緩步走了出來,來到狄奧多拉身後的蕭哈兒面前,拉住了蕭哈兒的馬繮,問道。
“我是,您是……啊哈,您是恰吉大叔!”蕭哈兒見到這男子,也大是興奮,躍下馬來,拉住他的手,問道:“恰吉大叔,您怎麼在這裡?”他見狄奧多拉看着自己,解釋道:“大於越,這位是我們遙輦部族的恰吉大叔,手很巧,木匠活做得很好!”
恰吉嘆了口氣,告訴蕭哈兒,自己也是被蕭嗣先強行徵來的,這裡面士兵,得有一半,是遙輦部族的,大家都不想幫金剛部族賣命,您就放我們一馬。
蕭哈兒哈哈大笑,用力握了握恰吉的手,大聲道:“遙輦部族的兄弟們,大家別慌,我就是遙輦部族的蕭哈兒!你們一定有認識我的!我現在告訴你們,我們來這裡,不是殺你們的,而是給你們自由的!讓你們不再受漢人的奴役,不再受金剛部族的奴役!”
他這話說完,人羣中就有些騷動,狄奧多拉趁勢說道:“如果你們不相信,那你們裡面應該有金剛部族的,你們可以回去問問,哦,對了,前一陣釋放的俘虜中,還有一個叫蕭仲恭的軍官,你們應該有人認識他吧!”
蕭哈兒也道:“遙輦部族的兄弟們,我們不是讓你們幫我作戰,你們只要告訴我們,這裡面誰是軍官,你們就可以走,明白了麼?”
恰吉搖了搖頭,道:“哈兒,你是遙輦部族的,還不知道?他們要說了,恐怕就回不去了。”
蕭哈兒默然,這三年來,金剛部族牢牢控制着遙輦部族,一旦遙輦部族有人投降,其家人遭到牽累,必然淪爲奴隸,是故遙輦部族對於金剛部族,敢怒不敢言。
想到這,他走到狄奧多拉身邊,低聲說道:“大於越,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狄奧多拉點了點頭。
蕭哈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先解救遙輦部族?”他神色互轉鄭重,正色道:“大於越,如果您能給他們自由,他們一定爲您而戰!”
“蕭哈兒,你別添亂!我們應該是拿下北方三砦的,時間緊急,哪有功夫跟你蘑菇?”蕭撒不宛大事不耐,對他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狄奧多拉也陷入沉思,蕭撒不宛說的不錯,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分心,可如果自己不救,那麼自己則會失去蕭哈兒,甚至整個遙輦部族的人心。對,人心,人心要比戰機重要得多,雖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但是有了人,就能創造出戰機!
她拍了拍蕭哈兒肩膀,正色道:“你放心,我答應你。”
蕭哈兒萬沒想到她會犧牲戰機,答應自己的條件,高興得跳了起來,隨後跪倒在地,大聲道:“若大於越真能還遙輦部族,蕭哈兒願追隨大於越左右,直到獻出生命!”
狄奧多拉將他扶起,又轉向俘虜,大聲道:“遙輦部族的百姓們,我以契丹大於越的身份告訴你們,我們奮鬥的目標,就是讓你們免於飢餓和寒冷,遠離奴役和恐懼!遙輦部族的解放, 迫在眉睫!”
戰俘中的遙輦部族士兵,聽了之後的,大聲歡呼,恰吉大叔走回人羣,將一名穿皮袍子的男子揪了出來,大聲呼喊道:“這就是蕭嗣先,這就是蕭嗣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