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一死,周圍野人女真盡皆大譁,他們也不敢相信,不可戰勝的阿林,被神眷顧的阿林,甚至能打敗神的阿林,怎麼會敗?
白佳玉走到阿林身前,欲將重劍拔出,卻發現重劍彷彿嵌在了阿林身體裡一般,隨後阿林身體肌肉不住開裂,大量黑血從裂口中涌出,滲入到了雪地中。
重劍上靠近劍柄的圓規和直尺符文,不斷閃爍着紅光,下面的月亮和太陽符文,不住閃爍着藍光,而沒入阿林胸口的,眼睛的符文,透過肌肉,也可以察覺到,隱隱的閃爍着綠光。
隨着黑血的滲入,周圍的松樹不住搖晃,吱呀**,似乎經歷着巨大的痛苦。
周圍的野生女真盡皆跪倒,連連叩首,道:“大地母親息怒,大地母親息怒!”
白佳玉也傻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整片山要塌?
“讓開!魔鬼!”劾裡不衝上前去,一把將白佳玉推開,握住了符文劍的劍柄。
他手一打上去,彷彿握上了燒紅的烙鐵一般,發出了慘烈的號叫,他大聲道:“所有薩滿,快幫我,絕不能讓魔鬼玷污這片土地!”
完顏塔娜見狀大驚,叫道:“師父,你……”她跑到劾裡不的對面,卻發現這薩滿眼中的光華,竟在飛速的逝去!
劾裡不很快就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慘號道:“這個人,耗盡了魔劍的力量,它正在瘋狂的吸收着周圍生命,趕快阻止他!否則整個山林,將會寸草不生!”
她也不管之前劾裡不的殺意,握住劾裡不的手腕,吟唱道:“流水之神,保佑薩滿,神力不竭!”
周圍剩下的十名野人女真薩滿也紛紛你幹了過來,搭上了劾裡不的雙手,高聲吟唱咒語。
別的薩滿一來,劾裡不立馬將完顏塔娜推開,隨即一股風牆將十人圍住,完顏塔娜要闖進去,還沒到近前,就被颶風吹倒在地,她掙扎地爬起來,又被風牆甩出,她轉頭看向白佳玉,語氣幾近嘶吼:谷梵,他們要用自己生命,淨化這片森林!你救救他們!
白佳玉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可就算是他,也無法衝破圍在十名薩滿周圍的狂風!
師父!師父!不!完顏塔娜跪倒在地,不住叩首。
但回答他的,之後周圍的狂風,以及從狂風中,傳出的蒼涼而悲壯的祭歌:
風之優雅,水之溫存,火之熾烈,山之堅韌,
恆久不變,日月星辰,聚精會氣,乃化爲人。
水自思源,樹自有根,此番遠行,有負神恩,
以我之肉,化爲土塵,以我之骨,化爲山林,
枝繁葉茂,庇護後人,枝繁葉茂,庇護後人!
隨着祭歌的吟唱,重劍的符文,閃爍的頻率越來越低,阿林傷口中流出的血,也漸漸有黑色,變成紅色,大地和樹木,也重新歸於安靜。
十名年輕的薩滿,一頭黑髮盡數蒼白,垂首跪倒在地,再也沒了呼吸。
圍繞在他們周圍的狂風,也隨之止歇。
周圍的野人女真見此情形,號哭不止,就連白佳玉帶來的生女真人,伊麗琪帶來的蒙古人,也被劾裡不捨身救林的行爲感動,紛紛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完顏塔娜快步奔上前去,握住劾裡不的手。他手已經成了皮包骨頭,青筋顯露,被吸乾了所有精力。
完顏塔娜感覺手中還有一絲熱度,心中一寬,把他扶這坐起,吟唱咒語,水之道使出,希望將他救回來。
“沒用了,徒兒。”劾裡不緩緩睜開雙眼,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不,不會的……”完顏塔娜抹了抹眼淚,大聲祈禱:“水之女神,救救薩滿,救救您最虔誠的子民……”
劾裡不擺了擺柴火棒一樣的手臂,制止了完顏塔娜,又向白佳玉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
白佳玉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這符文重劍對周圍造成這麼嚴重的影響?他內心十分抱歉愧疚,對劾裡不也增了許多敬重,他快步走過去,單膝跪在劾裡不身前,低聲道:“薩滿,我聽着呢。”
劾裡不顫抖着擡起手臂,握住白佳玉的手腕,說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怎麼役使……劍裡魔鬼的,但……但……我相信,你能帶領他們,走向……走向一個更好的生活……這是我一生……也是最後的心願……我……在這裡……求你了……”
“我會的,薩滿。”白佳玉點頭答應。
“不,不,我要看……看着你拿起蠻尼戰斧,他們拜你爲大酋長……”
白佳玉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拿過地上的蠻尼戰斧,大聲道:“所有女真人,聽我號令!”
“是!大酋長!”野人女真、生女真齊聲呼應。
“好,好,好……”劾裡不說了三個好字,已經面色青紫,入的氣多,出了氣少了。
“師父,師父,您……您別走……水之女神啊,求求你,迴應我的呼喚……”完顏塔娜淚流滿面,叩首不止。
“死亡是門,靈魂是窗……我……終於拯救了……自……己,拯救了自己……”劾裡不說到這,眼睛一閉,溘然長逝。
這一次,他真是耗幹了神力,死的透透的了。
“不!您救了我們所有人!啊啊啊啊!”完顏塔娜抱着師父的遺體,仰天長嘯。
周圍所有女真人,不管野人女真,還是生女真,盡皆失聲痛哭。
神的時代,終於結束了。
完顏塔娜擦乾了眼淚,說道:“大酋長,按照女真的規矩,大薩滿以及諸位薩滿,應該葬在山林之中,讓他們魂歸塵土。而阿林和大薩滿的遺體,應該葬在最粗壯的那棵樹下。”
白佳玉看着一抔抔土灑在阿林的身上,漸漸把他身體掩蓋,心中也是諸般念頭混雜。要說阿林和劾裡不,其所作所爲,無所謂對與錯。
如果阿林做錯了,他爲什麼會得到熊神的力量?
劾裡不至死,都認爲自己在拯救族人,最後也真的爲了拯救山林而獻出生命,這種人,不能不謂之執着。
野人女真騷擾韃靼,甚至是同宗同祖的生女真,契丹之前則去欺負弱小的韃靼,而現在,在狄奧多拉的帶領下,去挑戰強大的宋,而宋則通過建立城砦,擠壓契丹的生存空間,所有之原因,都是一個,讓自己的種族過上一個美好的生活。這個美好包安定、富足、健康,但爲了達到目的,都不惜給其他種族帶來恐懼、貧窮和疾病。
當然,發動戰爭着同樣面臨着恐懼、貧窮、和疾病,可爲了明天,依舊會這樣做,因爲不做,也會坐地困死。而接受戰爭者,被侵略者,也是不得不應戰,如果不應戰,就會失去自己已經擁有的。
“不得不”,這纔是戰爭最大的悲劇。
然而,有一些事情,又讓你必須“不得不”,比如說現在的,天氣轉冷,食物緊缺。
這就是上天授意的“不得不”,在人能改變天之前,只能打下去了。
等阿林和諸位薩滿入土爲安後,白佳玉舉起蠻尼戰斧,大聲道:“大薩滿爲了保護森林,獻出了生命!我谷梵今日,在薩滿及山神面前發誓,從今日起,我將帶着所有女真人,包括野人女真,生女真,熟女真,奔向一個美好的未來!”
伊克站了出來,大聲問道:“你說的美好未來,是帶領我們投奔契丹麼?”
“不,是加盟契丹!”白佳玉頓了一頓,大聲道:“對,就是加盟,我們將擁有足夠的自由!我們亦將爲我們足夠的自由而奮鬥!”
“契丹?”伊克仰天大笑,問道:“我且問一句,契丹並未統一,而我們爲之奮鬥的契丹,又是一個什麼國家?”
白佳玉微微一怔,是啊,大家爲之奮鬥的契丹,是個什麼樣的國家?或者說,在狄奧多拉心中,未來的契丹,是個什麼樣子?
或許兩人真的有些感應,想到這,他忽然明白了,大聲答道:“我們爲之奮鬥的契丹,是站在海岸,遙望海中,已經看到桅杆尖頭的一艘航船,是立於高山之巔,遠看東方已見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一輪紅日,是躁動於母腹中,快要成熟了的胎兒。”
伊克點了點頭,說道:“但願,但願你沒有騙我。”
“你放心,只要我在,女真就在。”白佳玉撿起魔劍,放回背上,又揮動大斧,大聲道:“大家跟我一起,下山!”
走出深山,是阿林對野人女真許下的承諾,而白佳玉現在得到了象徵大酋長權力的蠻尼戰斧,又得到了薩滿劾裡不的首肯,衆野人女真信奉神明,也大聲歡呼,跟他一同下山。
下山的路上,伊麗琪火氣混着醋勁,一氣兒涌了上來,薅住白佳玉的耳朵,就往隊伍旁邊拉。
旁邊的完顏塔娜大怒,一把推開伊麗琪,喝問道:“你幹嘛?”
“我幹嘛?我打我老公,還需要你管?”伊麗琪也不示弱,伸手在完顏塔娜肩膀一推,她臂力強勁,又加上一肚子氣,這一推直接把完顏塔娜推了個趔趄,倒在地上。
完顏塔娜在女真人面前丟了面子,十分委屈,又想這白佳玉有了媳婦,爲啥還答應娶自己?小嘴一扁,立馬哭了起來。
白佳玉忙把完顏塔娜扶起,此舉更激惹了伊麗琪的火氣,她一把將白佳玉的手拍開,吼道:“放手!”
二女這一鬧,周圍女真人都停住腳步,圍了上來。女真人很是淳樸,像這二女爭夫,在動物界裡也是司空見慣,一個個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還有一些年輕人在旁起鬨:大酋長,咱女真人不嫌棄媳婦多,娶一個是娶,睡倆也是睡!還有的年輕人拍起了馬屁:咱大酋長是蠻尼大神選的英雄,媳婦多了,也能生小英雄!
白佳玉上不去炕下不來臺,很是尷尬,他一瞪眼睛,大斧指向前方大樹,大聲道:“杵這兒幹啥啊?那啥,天都要黑了,還不走?”
“走走走!”伊克嘿嘿一笑,大聲道:“大酋長要用家法了,你們還看啥看啊?走走走,先下山!”
等大家再啓程後,白佳玉低聲對完顏塔娜道:“那啥,你先跟他們走,這野丫頭我處理。”
完顏塔娜瞪了伊麗琪一眼,小聲道:“你之前說的話,算數,是麼?”
白佳玉點了點頭,正色道:“你放心,我記着呢。我白佳玉,今生今世,都會保護你。”
完顏塔娜聽到這話,破涕爲笑,朝伊麗琪一仰頭,連蹦帶跳的,走到了隊伍前面。
完顏塔娜走後,伊麗琪扭過頭來,在白佳玉胳膊上狠狠一掐,恨恨地說道:“你是不是見到個女的,就要保護人家周全?對姐姐是這樣,對我是這樣,對這個狐狸精也這樣?”
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白佳玉說着,挽起袖子,把右臂伸到伊麗琪身前,道:“你看看,我命都沒了,你也不問問?”
伊麗琪低頭看時,白佳玉手臂上,血痂密密麻麻,連成了一大片,有些地方血痂脫落,露出白色的疤痕,和旁邊古銅色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看樣子,應該是在地面上拖行或者高處滑下,摩擦而成。一想到從高處墜下,她就想起了伊克跟自己說的,白佳玉從山崖上掉下去的事,滿腔妒火都化作了擔心,但嘴上還是不饒:“你到底怎麼回事?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