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雪大。
我無法形容現在的感受，因爲我的身體麻木到讓我沒有任何感受。
這些年逐天大陸的天災愈發嚴重，今年一場大雪持續近一個月，我認識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凍死，城北的老叫花子，城南那整天翻破爛的小賴子，與我一同在城東區域討飯乞食的餘小叫花子……
我都快忘了這一個月裡死在我眼前的人到底有多少，反正數也數不清，每每看到那跟冰棍一樣僵硬在街邊的屍體，我就愈發害怕死亡。
我想方設法的尋找存活的方法，卻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哈……”
我艱難的呼出一口氣，卻連個白霧都沒有，這證明我吐出來的氣也跟外邊的氣一樣冷了。
我真慘。
我真可憐。
我真要死了。
我委屈的想着這些，都快哭出來了，但眼淚剛剛溼了眼眶，就感覺那裡結了一層薄冰。
感受到那層薄冰凍得我眼角生疼，我實在是太委屈了，以至於都不敢哭了。
誰還有我慘啊？
我真是天底下最慘的人了。
我心中不斷重複着這幾句話，思維沒有一刻停止轉動，因爲我知道，我的身體已經不能動了，要是連腦子都動不了，我就是真的要玩了。
“沙沙……”
已經疲憊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有個影子在晃動，此時此刻我並沒有在期待是有人過來救我了，正好相反，我此時很怕——
很怕這來的不是人，眼前的影子都是幻覺，因爲我感覺是我快要死了，所以之前死掉的那些“朋友”都過來帶我走了。
我好想哭，但我不敢哭出眼淚，畢竟眼角還疼着呢。
“別過來……”
我費盡力氣的張嘴，每翕動一次嘴脣，就有一口冷風灌進來讓我的身體更加冰涼。
你們這些早就走了的人，就不能好好走遠點嗎？非得這時候過來禍害我，真是太壞了！
別帶走我，我不想死！
我心中大聲叫道，然而嘴上也只能像蚊子嗡嗡一樣的喃喃，“我不想死……”
“你這小叫花子還真是奇怪。”
忽然，前方傳來了一道少女的聲音。
我心想這聲音可真好聽啊，比上次我路過討飯的客棧裡唱歌的姐兒還好聽，那姐兒還是刻意柔着嗓子唱着歌，但這少女單單是說話就讓我覺得她的聲音比那姐兒還要好聽無數倍。
我認識的人裡面，有聲音這麼好聽的人嗎？
聲音這麼好聽的小妹妹，想必長得也好看吧？
大概是爲了不讓腦子停止轉動，我的思維一度發散，我並不會承認這是我的內心戲多，我堅信我這是爲了自救。
這時候，那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說讓我別靠近你，可你又說你不想死，我站着這裡不動，不把你帶走，你不一樣還是死了？”
啊，這小妹妹真的是女鬼啊？她要帶走我嗎？
她說的可真對啊，她不帶走我我也得死，那不如讓她帶走我，死後能跟着這樣一個聲音好聽的小妹妹到處走，聽她說話也是一種享受啊。
“好吧……”我此時說話已經很勉強了，“那你帶走我吧……但是不要丟下我啊，我可喜歡小妹妹你的聲音了……”
勉勉強強說完這話，我的意識已經混沌過去了，只是在恍惚間，聽到了一陣很好聽的笑聲。
讓人身處絕境也心情愉悅。
……
四周一片溫暖，鼻尖還有淡淡的香氣，只是身子太重了，眼皮也太重了，無法動彈也看不見東西，這讓我很難受。
掙扎了好一會兒，我才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我還以爲我這是活過來了，但轉念一想，這周圍的一切，哪裡是活着的我能享受的？
軟牀棉被，香爐火盆，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精緻擺件，以及這房間的種種陳列……
即便是沒見識的我，也能知道這分明是大戶人家的主子才能享有東西啊！
果然，那小妹妹真把我帶走了，還把我帶到了這麼個好地方享受，真是個好人啊……
我心中想着，然後撐起沉重的身體從牀上坐了起來，這時候我發現我的頭有些昏沉，我很疑惑，難道鬼也會感覺到身體不適嗎？
下了牀，我感覺不到寒意，大概是這房間的火盆生得很旺。
剛剛下牀，我便聽到房間外的客廳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腳步聲從遠到近，直接到達了房間門口，那人推開了門。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都靜止了。
我活了十五年，第一次那麼討厭自己的目不識丁，粗魯愚鈍。
沒有一點文化的我，在看到這少女的時候，找不到一個能配得上她的詞語來形容她的美好。
我唯一知道的是，看到她的那一眼，我覺得我就是死在這一秒，我覺得我在人世間走的這一遭也很值了！
這人眼裡彷彿有星海，流轉着光，帶着專注的神情將我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這讓我很不好意思，因爲我下牀的時候就發現了我只穿着單衣，用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面對這樣一位美好的女孩子，我真覺得自慚形穢。
“嗯，恢復得不錯，還能下牀走路，比那些吃白飯的傢伙判斷的什麼癱瘓要好多了。”
少女看着我說道，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她說話間走向了我，而我則是覺得自慚形愧而倒退，但因爲身體的昏沉，還是很快被少女靠近。
少女一靠近我，她直接伸出了手，將我——
推倒在牀上？！
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羞紅了臉，儘管我知道這不是個男孩子該有的反應，但我實在是忍不住臉紅心跳。
這時候，我忽然也反應了過來，剛剛這少女說話的聲音，跟我死之前聽到的那聲音一模一樣！
就是她帶走了我嗎？
帶走我的女孩子，竟然是這樣一位美好的存在嗎？
我躺在牀上，看着朝我靠近的少女，一瞬間怔怔了，我道：“謝謝你。”
“謝我什麼？”少女脣角一勾，美好的容顏上竟然出現了一絲邪肆之意，卻也帶了一分別樣的美好，擊中了我的心臟。
“謝謝你帶走了我……雖然我已經死了，但我覺得很值。”我說道。
然而，我這話剛剛說完，便看到那少女再次笑了。
笑出了眼淚。
好像真的很開心。
是被我……
逗樂了嗎？
是因爲我……才這麼開心的嗎？
又一次，我怔住了。
———
補上月欠更，還差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