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只注意到那個孩子忽然的爆發,但是赫連明月清楚的看見了,當有人提及‘繼母’這個字眼的時候,那個男孩豁然變色的面孔。
男孩像瀕臨死亡又試圖挽回尊嚴的困獸一樣,他不知道在這麼多人的圍觀下,自己心裡最痛的地方被人揭開他要怎麼保護自己,他只想讓他們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那些他試圖自己忘記,也讓他人永遠都不要再想起的往事,爲什麼有人如此熱衷的提及,他覺得太痛了。
“小心!”人羣中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尖叫,只見那個孩子已經脫離的保鏢的控制,整個人先是跌跌撞撞的從輪椅上走下來。
因爲他的動作幅度太大,幾乎他剛離開,那個失重所以不平衡的輪椅就‘當’的一聲栽倒在地上,隨後他直奔手持麥克風的孫姓記者走去。
他高高的揚起自己的手,眼睛瞪的溜圓,面帶兇光的一步步的逼近孫姓記者,不過他走着走着,忽然意識到自己單純舉着手對一個長得膀大腰圓的孫姓記者沒有什麼恫嚇的資本。
於是,他就手抄起身邊的一個椅子,本來還有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人跟在他的後面想看着清楚,但是因爲他做了這麼一個高危險的動作,生怕他一個不小心誤傷了自己,於是都紛紛後退,離他遠遠的,人羣推着人羣后退,倒真像是武俠小說裡大俠使用內功的時候逼退身邊的蝦兵蟹將一樣。
餐廳裡的女人不約而同,就像有塊磁鐵吸引一樣,紛紛聚在了一起,他們躲在人羣的最後方,互相依偎着,還有幾個膽小的已經嚶嚶嚶的哭了出來,她們不得不互相安慰。
男孩抄起了椅子之後,顯得攻擊指數比以前更強,之前被他掀翻在地上的保安不知道磕在了哪,臉色唰白,臉上都開始有冷汗了,疼的在地上不住的翻滾。
“你閉嘴!”男孩兒嗷嗚的一聲大喊,但是因爲他叫喊的聲音太大,所以牽扯着嘴脣的形狀張開的太大,以至於牽扯到了整張臉。
孫姓記者本來已經躲在西裝男的身後了,饒是整張椅子丟過來正打在他們這裡,也砸不着他,但是他還是本能的向後躲了一下,但是沒想到,就是這麼一躲,正正好好的就被那張椅子砸中了。
男孩兒不顧剛纔被牽扯傷口而撕心裂肺的疼痛,看見孫姓記者抱着頭疼的嗷嗷叫的樣子,他就像一個在小朋友的鬥爭中佔了便宜的一樣,就差手舞足蹈起來了。
“他這麼笑,傷口肯定會裂開的。”赫連明月一臉擔憂的說,隨後她拽了拽褚一刀的胳膊,褚一刀此刻正定定的看着面無表情的西裝男,他收回自己的視線,將自己的手搭在赫連明月的手上,算是安慰,但是也什麼都沒表示,赫連明月有點想衝到前面去,但是被褚一刀給拽住了。
赫連明月的表情有點不解,她不明白爲甚麼褚一刀不去管一下,只要褚一刀插手,那麼不僅制住了這麼即將瘋狂的孩子,還可以消除整個屋子裡的人的恐慌,簡直是兩全其美。
沒有達成心願的赫連明月顯然不太開心,想起褚一刀之前竟然敢懷疑自己,這點不開心很快就發酵起來,就像一鍋慢慢沸騰的泡泡。
赫連明月泄憤的扭過自己的身子,同時,她奮力的掙脫自己的手,不想被褚一刀牽。就在她埋頭鬧彆扭的這麼一瞬間,她就錯過了西裝男猛地衝上前去死死的扼住男孩兒脖子的動作。
知道聽見大家猛地一下子吸氣,然後略微驚訝的呼聲,赫連明月才扭過頭來,但是就在那短短的功夫內,西裝男已經鬆開了手,而剛纔被扣住命門的男孩就像被嚇呆了一樣,呆呆的立在那裡,手持電棍的保安此時也趕到了,西裝男做了一個手勢,保安就將那男孩兒重新‘請’回了輪椅上。
之前那個男孩那麼兇,還能手持兇器把做主持的孫姓記者的腦袋也打出血了,那麼兇,那麼生龍活虎要坐什麼輪椅呀?大家都表示疑惑,但是在男孩兒在被拖回去的路上,大家也發現了端倪,孩子被拖拽的過程中,一隻腳和地面摩擦,而另一隻腳則是有意識的擡起來,和地面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我們小的時候大部分都玩過這樣的一個遊戲。
家長提着我們的胳膊,孩子在下面擡起自己的腳,有時候只是在原地做做動作,有的時候則是向前走上那麼一小段路,聽起來比較幼稚,但是想起來卻也是童年裡很溫馨的回憶。
然而,男孩兒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呢?
褚一刀眼睛一眯,嚴肅和微寒的氣息漏了出來。
那個男孩的腿骨斷了!
剛纔他趔趄着走向孫姓記者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那個孩子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對勁,但是看見他臉上並沒有顯而易見的痛苦的時候,他有一瞬間以爲自己是想多了,但是現在看來,那個孩子明顯是骨折了。
俗話說的好,十指連心,也就是說,手指頭的筋脈是連着心臟的,這是一個不太科學的比喻,主要是爲了突出當人的手指頭受傷時那種疼痛的級數。故而也就可以明白大腿骨骨折的疼痛該是有多麼強烈了,但是那個孩子卻可以撐着在地上走那麼一大段距離…………
褚一刀臉色又是一邊,他們很可能有對他用藥了!
如果是麻醉劑的話,男孩的精神不會這麼的集中,那麼這麼大藥效的止痛劑又是誰給他提供的呢?是西裝男?還是…………師兄?
如果你真的遭遇過這種情況,你就是知道當你不得不懷疑一個在你的生命裡佔據很高地位或者說在你最難的一段遭遇裡陪你一起走過的人有多麼的難,每當一些蛛絲馬跡暴露的時候,往日的那些情分就會像呼吸一樣自然而然的涌進你的身體裡。然後,情與理的掙扎,不論這個審判的時間有多長,對於當事人來說,都不會是一個很好的體驗。
褚一刀第一次見到師兄的時候,那時候他還在上高中。爲了給着急出門的父親送落在家裡的東西,褚一刀即使不情願也不得不來到了醫院,當時師兄正是父親所在科室裡新來的實習生。
做過實習的人可以瞭解其中的辛酸苦辣,尤其是醫院那麼一個地方,醫生手拿柳葉刀,奔波於救死扶傷的第一線上,大家都已經磨的差不多快成仙了,有的老教授還好,有的醫生則是眼高於頂,恨不得把實習生用一個底兜,然後再在自己心情不順的時候罵一個狗血噴頭。
當然,倒不是說所有的醫生都是這個樣子的,不過很不幸的是,師兄攤上的就是那樣的導師。
他的導師是本院肝膽科的‘權威’,他的醫術和他的脾氣一樣都是一等一的,所以很多有門路的實習生,寧可去跟別的不是那麼有名的老師在一起,也不願意去趟這趟渾水,畢竟,你的肚子裡是有東西,但是願意交給我多少,藏私多少,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於是,那年,肝膽屆的權威就攤上了這麼一個尷尬的情況,他收不到實習生,要死不死的是,當時醫院的人數已經接近飽和,招過來的不是家裡特別有門路的就是成績特別優秀的。
有的老師惜才,早早就和學校碰了一下,將那些潛力股收於自己的麾下。
而家裡有權有勢的,更早早就將醫院裡的這些個關節疏通了一遍,裡面關係的彎彎繞早就爛熟於心,更不會去選擇肝膽權威做自己的導師。
於是,最後的這個尷尬的情況就這麼落實了。
當實習的名單還沒派發下來的時候,醫院的內部就已經山雨欲來的態勢了,權威的態度十分的強硬,而且將責任全都推在了醫院的身上。正好有一個私人醫院想要翹這個權威的牆角,他就更加有底氣了。
最後,醫院的領導不得不將褚一刀的師兄分給了這個肝膽屆的權威。
褚一刀見到師兄的第一面的時候,師兄就在捱罵。
褚一刀從美見過一個男人張嘴就來各種不帶髒字但又讓人極其難堪的話。
當時大家也都是一邊當面看笑話背後裡在安慰師兄。
師兄懷着壯志來到醫院,卻沒想到攤上這樣一個不負責任卻有脾氣巨大的老師,一時間除了抱怨自己倒黴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夾着尾巴做人。
但是就是這樣低調,有一天也出了婁子。
那是一次外科手術,師兄跟着老師進入手術室做觀摩,但是當時權威的狀態不好,拿起看起來很常規的手術卻大跌眼鏡的有了一個不小的失誤。
權威的事業蒸蒸日上,即使是自己的失誤,卻也不願意背這個黑鍋。
大家也都一徑的閉嘴,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師兄傻掰掰的,不知道一個頂包的罪名馬上就要落在他的頭上。
褚一刀見到的那次就是師兄不願意爲導師背這個黑鍋,然後怒極的權威導師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把師兄的眼睛都扇飛了好幾米,玻璃的鏡片從中間碎了,成爲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