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侯府中午要祭祖,姜家也一樣,說過話,姜垠坐了一會就要走,宣仲安抱着望康送了他一段路,也沒到前院,姜垠攔了他,與他笑道:“那等過年見了。”

過年還有幾天,等兩家拜年,他們還可以小喝幾盅。

“嗯。”宣仲安微笑。

他臉上的笑容要比以前多了,他以前也笑,不過臉色淡淡的時候較多,姜垠自打這個表弟長大後,就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緒,現在見他笑的時候,那向來沒感情的眼已有波緒漾開,那笑意比起以往的要來得深多了,也不知要真切幾何,他這樣,姜垠作爲他的兄長,心裡也是慰切的。

他的這位侯府表弟,這些年過的不止是不容易那麼簡單,而是相當艱難,說他每一日都是踩在刀口上求生也不爲過。

他向來幫不了太多,而現在看來是有人能幫上了,對於許家二姑娘那個侯府兒媳婦,姜垠也慶幸當初祖父力排衆議,幫着表弟娶了她。

“別送了,弟媳婦那我就不見了,過幾天我給少夫人請安。”姜垠笑道。

他這話,引得宣仲安也笑了起來,“行,我會幫你給少夫人帶話的。”

他這還得意上了,姜垠失笑搖頭而去,心裡想道美妻嬌兒在懷,仲安只會比他們想的走得更小心,既然以往都信了他,這次,何不如也跟在他身後。

宣姜兩家早在一條船上,仲安之前有意思是想把他們放在聖上下面依附,與侯府割絕,但這哪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姜家以往沒與侯府劃清界限,這時候再來劃清,那是不可能了。

姜垠也很明白,聖上喜歡姜家,喜歡的只是姜家這些年對侯府的那份不離不棄下面的忠義,這份忠義有朝一日變了,聖上還會不會一如以往看待姜家,那就不可知了。

姜垠身爲姜家這一代的長孫,比起他父親的忠厚,他更多了一份豁達。

既然早在一條船上,何不繼續乘風破浪,就算沉船了,也可攜手縱歌長笑,何需分道揚鑣,再單手各自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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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中午祭完祖,侯府難得一家人一起用膳,只是許雙婉身爲當家媳婦,侯府就算主子少,這祭祖之事當中她要收拾後尾的事也多,過年了,更是有些要她作主的事要當下解決才行,容不得她推遲,等桌子上吃過一半了,她這才上桌。

冬日菜冷得快,宣仲安攔了她夾冷菜的手,親手給她打了一碗熱在小銅爐上的豬蹄黃豆湯,“喝點這個。”

侍候的虞娘看到,忙道:“奴婢這就去端些熱的上來。”

“嗯。”

許雙婉本要攔,但見他朝她搖了下頭,便不說話了。

宣宏道看到,也沒作沒看到。

這個媳婦,已夠盡心盡力了,長子對她好點,也是應該的。

宣姜氏也是連忙道:“下次不要忙完再來,等一家人吃完了再去料理那些小事也不遲。”

這些家中小事,宣姜氏以前都是交給管家和管家婆子、娘子去辦的,她只管吩咐就是,兒媳卻喜歡親歷親爲,過問不算,還要盯着,也是不放心。

宣姜氏勸過好幾次,見勸不聽,也就不勸了。

這次兒子在,她便又多勸了一次。

婆母也是好意,許雙婉心裡是知道的,便朝她笑道:“兒媳知道了。”

這個她應着就是,就是不能真不去做了。

這家務之事哪有什麼隨心所欲的餘地,主子懶散,再好的下人也會學着偷奸耍滑,她嫁進來整頓了好幾次,才讓侯府上下井井有條,各司其職,不像以前一樣,一個人能做的事,要養着兩三個人,還做不好。

侯府現在清清爽爽,牆瓦整潔鮮明,路上乾淨,園林也錯落有致,那不是她光坐在暖屋裡吩咐下人兩句就能辦到的,她不親眼盯着,這府裡的規矩立不起來。

“知道就好,多吃點。”宣姜氏給她夾了一筷菜。

“嫂嫂,你吃。”洵林也來了。

許雙婉朝他們笑了起來,“多謝母親,多謝洵林。”

洵林不好意思了起來,臉還紅了一下,低頭扒完碗裡的飯,伸出碗道:“我還要。”

這廂福娘過來接過碗,跟他有些擔憂地說:“吃飽了罷?”

洵林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僅是完全不讓下人餵飯,連幫他佈菜都可以省卻了,一切皆由他自己來,只是他這已是吃了兩小碗飯了,這是第三碗了,以往他哪會吃的了這般多,以前他吃的少,她們這些侍候的憂心,現在吃的多了,福娘也是擔心撐壞了他的肚子。

“還未,再吃一碗就好了。”洵林道,又說:“我陪嫂嫂慢慢吃,她還沒用呢。”

許雙婉一聽,笑着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肚子,跟福娘說:“莫要擔心,洵林是比以往吃的多了,你問姜娘就是。”

姜娘是洵林去姜家讀書,侯府派去照顧他的管事娘子。

她現下不家,她剛隨洵林回來,許雙婉之前便打發她回自己的小家去了,畢竟她也是有好幾天沒回她自己的小家,便沒讓她在跟前侍候了。

“是罷?”福娘拿着碗讓小丫鬟去添飯,笑了起來。

“是的。”洵林很肯定地道,聲音響亮。

歸德侯不禁重重地摸了下他的頭,大笑了起來:“我兒這是勇猛了。”

洵林回頭看他,紅韻的小臉有一點羞色,還有喜悅:“父親!”

“那多吃一點。”宣姜氏也是喜滋滋地給兒子夾了筷菜。

“多謝母親,母親你也用。”

“誒!”

等熱菜上來,侯府的人也陪着許雙婉又用了一輪,直到一家人接連擱了筷子。

宣仲安桌上未有什麼言語,但嘴邊一間有着點笑,看着小婉姬忙來忙去,偶爾給她夾兩筷菜,這一頓飯他也是用的身心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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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這段時日,許雙婉着實是忙。

長公子託病不出門,也不迎客,但擋不住有上門的,見不到人也要放下年禮,她擇人收取,但免不了也要回禮。

她母親那邊,居然也派人送了禮物來,好在侯府的門子是許雙婉從長公子那要來的人,這三個門子皆是以前在邊境行過軍的人,說一不二,來人不管是什麼人,都要道明家世來歷,才許他們攜禮進門,要不一概攔下,許曾氏派來的人被攔下了,門子之前得過吩咐,便連通報一聲都未曾,就把人請走了。

許雙婉還是傍晚,在門子跟她相報今日侯府門前情況的時候知曉的。

一般官宦人家,門子是個很吃香的位子,來往之人皆要通過他們通報主子,所以這些人一般由主子的親信擔任,他們在其中收取銀錢,小的自然就收歸己用了,數額稍大一點的,就要跟管家分了,給管家上貢。要是再有更多的,那就必須把大額獻給主子了,自己拿一點邊邊角角。

但這邊邊角角,比當個簡單的奴僕強多了去了。

侯府沒沿用此法,先前是因爲侯府位輕禮重,侯府不敢收,怕收了燙手,後來,也就是現在就更不好說了,都是來說情的,收點禮就免死罪,宣仲安這兩部尚書之位還不牢,就吩咐了他家婉姬不要收取這送上門來的銀子,許雙婉更管得更嚴了,門子接連換了三撥,等用到長公子找來的人才算是固定了下來。

這幾個特意尋來的門子比之前的要嚴謹得多了,主子吩咐一就是一,從不投機取巧,這於許雙婉來說,正是好事。

她不需要太聰明太會投機的下人,能聽從吩咐,聽懂吩咐的就好。

下人心思太多的,侯府也用不起。侯府這當主子的,有心思的常不在家,而沒心思的那個,隨便說點話就能把她哄住,一鬧點事,到頭來麻煩的是她。

這初五過去,這新來的幾個門子幫許雙婉擋了不少事,許雙婉這頭也跟丈夫說了,讓他把這幾家人的家人遷到京城來。

宣仲安一聽,朝她揚眉:“看來婉婉甚喜爲夫這次給你挑的人?”

對他的戲謔,許雙婉已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了,很是淡定地頷首:“自是。”

“那可有賞?可有爲夫喜歡的大賞?”

許雙婉沒料他還有此舉,這下淡定不成了,睜着眼瞪了他好一會,見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嘴邊的笑越來越深,那小臉,驀然又紅了起來。

又是好一番人面豔如桃李,勝過三月桃花的動人景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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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韋正月十五開朝,離開朝之日尚有幾天,霍家來了帖子,請宣仲安請去喝宴酒,宣仲安眼看就要上朝了,拿着霍家的帖子看了看,便去了。

這一去,清晨帶了滿身的酒味和脂粉味回來,回來就倒在了牀上。

許雙婉站在牀邊打量了他一番,這次沒自己動手,而是請虞娘她們帶着小丫鬟替他收拾去了。

她則抱起了望康,去旁邊的繡房跟管事娘子吩咐事情去了。

她面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喜怒皆不顯,看起來就跟平時一樣。

跟着主子的阿莫站在外屋還沒撤,見此,卻替長公子捏了把汗。

他一個長隨也不好進女主人的屋子,這時也是站在外屋急得撓腮撧耳,過了好一會,才鼓足勇氣往少夫人的繡房門邊探去。

等到府裡的大小管事和管事娘子相繼離開了繡房,連老管家屠管家也從門裡出來了,見他堵在門口不走,屠申不解:“這是有事?怎麼不進去?”

又道:“進去吧,少夫人身邊有人。”

採荷和姜娘她們在着,有娘子丫鬟陪着,他進去也能說話。

“誒……”阿莫苦着臉,高出屠管家一大截的壯漢低頭,在屠管家說了幾句話。

“這,”屠申猶豫了,“這是那什麼纔回來的?”

從牀上爬起纔回來的?不至於啊,長公子不是那般不謹慎的人,且看他平時寶貝着少夫人呢,哪至於這般不講究。

“哪啊哪啊,”阿莫替他的長公子冤枉得慌,“哪什麼那什麼纔回來的,長公子陪那羣人說話到天亮,他們不散場,長公子有什麼法子?那中間有那歌姬喝多了發酒瘋,直往長公子懷裡撞,把酒都灑長公子身上了,長公子都發脾氣了,可霍小將軍替人賠了罪,我們哪能去跟一個歌姬計較啊……”

“所以長公子身上的味就是這般來的……”阿莫伸長脖子,往還沒關上的門裡喊。

屠申被他喊得都笑了起來,拍了下他的腦門:“瞧你乾的好事,讓你跟着長公子,怎麼這點眼力勁都沒有,不知道替長公子,替少夫人攔攔啊?”

阿莫摸着腦門,嗓門依舊很大,很委屈地道:“我也想攔啊,可他們不是大官就是將軍尚書侍郎的,我一個下人,怎麼攔啊?長公子都沒法攔,都生氣了你知不知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