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宣仲安不置可否,這時,他看到了她的手,眼睛不由一眯。
“誰勒的?”他道,聲音泛着冷氣。
“明日就好了。”許雙婉把頭埋在了他的肩頭,深吸了口氣。
不能再哭了,等會還要拜見杜大人。
她不想說,連臉都躲開了,宣仲安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讓她靠的舒服一點,把她的手握着拉到他的袖中取暖。
一路,夫妻倆都沒說話,直到離杜府不遠,外面傳來了阿莫說快要到杜府的聲音,許雙婉才坐了起來。
她伸手整理衣裳,髮飾,剛撫了額頭的發,就見他伸了手,幫她撥釵。
“杜大人是我的叔伯,等會,你隨我叫他杜伯伯。”宣仲安開口道,在她耳後碰了一下,輕觸即止。
“是。”許雙婉輕聲回了一句,看了他一眼。
“眼不紅了。”宣仲安摸了下她的眼睛。
許雙婉不由地朝他感激一笑,多謝他沒有多問。
“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宣仲安又道。
她搖了頭。
宣仲安的臉不由溫和了下來,他不再說話,只是下車時,他先行下車,親手扶了她下來。
杜夫人等在一邊,看着也是笑而不語。
這位許家姑娘,性情現在看來還行,但願以後可不要像了她那家纔是。
歸德侯府的這位大公子,可不是他父親那種當斷不斷的人,宣大公子狠起來,自己的臂膀都斬,命都敢拿上去賭,何況是一個與他有仇的人家的女兒。
“夫人。”許雙婉一下來,就朝杜夫人輕福了福身。
杜夫人嘴角笑容更濃,朝她伸手,“賢侄女,隨我進去罷。”
“是。”
杜叢之身爲朝廷大學士,頗有來歷,他父親是二十多年前被先皇御賜的天下八賢之一,他自身也是學識淵博,現爲國子學博士,座下學生多爲三品以上官員及國公子孫,當年,他父親杜賢士也曾是聖上的老師之一。
杜賢士與宣仲安的外祖姜太史姜子浩交情甚篤,杜叢之年幼就拜了姜太史爲師,師徒結緣年渝三十餘載,早已情同父子,遂老師請他出面爲外孫的婚事爲媒,杜叢之毫無避諱,就請夫人代了他出面。
杜叢之爲官多年,但沉醉學問,一心教學,身上書生氣不減,且他是磊落之人,爲人狂放,聽下人道宣仲安帶妻子過來與請安,當下就出了書房過來迎客,不等子侄與他見禮,就笑道:“你來得好巧,不多時我就要回國子學了,你若是來謝禮,得跑那去給我煮茶陪我下棋才成。”
“那是仲安來得巧了。”宣仲安便笑道。
“但也免不了,快快去給我煮茶,夫人,夫人,請你快叫人備好爐壺。”
杜夫人白了他一眼,但是她滿臉笑意,朝許雙婉笑着點頭示意了下,就去叫人去準備了。
“好夫人!”杜大學士還在她背後贊她。
杜夫人笑着搖頭而去。
許雙婉只耳聞過這對夫婦琴瑟調和,卻沒見過真人,這下親眼見到,微有點訝異。
這下不容她多想,杜叢之又與宣仲安開口道:“去茶廬坐罷。”
宣仲安笑着點頭,朝許雙婉看了一眼,與他道:“我今日帶婉姬來見您,多謝您與伯母撮合我們之恩。”
杜叢之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的大美人拍了腦門一下,“瞧我,見到仲安就把你給忘了,賢侄媳,可莫要見怪。”
許雙婉沒見過這等狂放不羈的學問之人,當下窘迫一笑,與他施禮,“小輩許氏見過伯父。”
“好,好,是個知禮的……”杜叢之連連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對外面的牽牽扯扯不是不知,但現下更多的,是想趁機跟宣仲安喝杯茶,談一下燕地的事。
賢侄從燕地回來,帶回了不少消息,之前他們聊過一點,但仲安與他說了個皮毛就去忙着他成婚之事了,現下終於等到他來,他可不想再多等幾天。
誰知過幾天,仲安還會不會有那個空來見他。
“來,隨我來。”杜叢之說着,回過了神,又看向了宣仲安,“等會我想與你談一下燕地那……”
宣仲安頷首,“如您之意。”
杜叢之見他不避諱許氏在場,當下也不在意了,哈哈一笑,就帶着他們往茶廬而去。
茶廬溫暖如春,他們一到,爐火就已燒上了,杜夫人親自端了筆墨來,丫鬟們跟在她身後,端的都是茶盤棋子,見許雙婉留下了,她便也沒有離去,叫了丫鬟去端些新鮮果子來,與許雙婉笑道:“我們吃我們的,讓他們聊他們的。”
“是。”許雙婉笑着頷首。
杜董氏也是一笑,對她的安靜乖順還是有些滿意的。
這廂宣仲安已洗手烹茶,杜叢之也已開始問起了燕地子懷那個狂生的事。
“你上次說道子懷要去金淮?”杜叢之撫須,“這金淮也不是個好去處啊,他被燕王攆出來這消息,可是瞞不了多久,他去了金淮,誰敢收他?”
“那依伯伯之見?”
“來京城啊!”杜叢之拍桌,“沒人收他,我收他!”
杜夫人一聽,翻了個大白眼。
這老傢伙,自從上次聽到那個叫子懷的掀了燕王家的書桌,就恨不得把人叫到京裡來,跟人痛飲三千杯。
杜叢之早年跟燕王交惡,等燕王去了封地都十多年了也沒忘卻,這叫子懷的書生能掀了燕王的桌子,那就是他杜叢之的朋友。
這廂知曉舊事的宣仲安淡笑了一下,往茶壺裡撒着茶葉道:“他已起程去金淮,不過,有個事,伯伯可能更感興趣。”
“何事?”杜叢之撫須。
“燕王要來京了。”
杜叢之撫到一半的須,手僵了。
過了一會,他又拍了桌子,“他還有臉回來!”
說着他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揹着手在屋裡亂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嘴裡唸叨着“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這時,杜董氏也是愣了一下,朝宣仲安望去,“燕王要回京?”
“嗯。”宣仲安看向在旁桌的她們。
“聖上傳的召?”
“早上。”宣仲安頷首。
他說這,許雙婉不由看了他一眼。
早上?
她都不知他什麼時候得的這消息。
“爲何?”杜董氏又問了,這時候杜叢之也走了回來,她就站起了身,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安撫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臂。
當年她家小姑子被燕王退婚,樑上自縊後,她家老爺一直不能忘記那悲痛,耿耿於懷至今。
而燕王自去了封地,都十多年沒回來了。
“帶藥王回京。”宣仲安道。
“是罷?”杜董氏一聽,心想也是。
聖上的藥是宣賢侄從燕地藥王那帶回來的,聖上想把人請到宮裡也是難免。
杜叢之聞言卻是輕皺了下眉,他看向宣仲安,手在桌上敲了敲,過了一會,他道:“你上次離京,說是南淮有友,想請去你幫着查一下去年十萬萬稅糧在官途上丟失之事?”
他一說,就說了出來,杜董氏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樣,“啊”了一聲,站了起來,跟許雙婉笑道:“雙婉,伯母可能這般叫你?我突然間想起,我房裡有一盒別人給我送來的珍珠,之前我還想着給你挑幾顆帶去,哪想進門就忘了,你現在可能跟伯母去房裡挑一挑?”
說着她就走向了許雙婉,不容她拒絕地朝她伸出了手。
許雙婉往長公子看去。
宣仲安知道他這伯母防她之意,也是失笑,見她看來,朝她點頭,見她在他點頭後,溫馴地跟着杜伯母走了,等她們離去,房門再被關上,他這才收回了眼。
一收回眼,就看到了杜大人那若有所思的臉。
杜家跟姜家是一條船上的,而姜家跟歸德侯府也早被人視作了一體,三家可說是被牢牢地綁在了一起,杜叢之這下也是正了容色,道:“你是真心悅她?”
宣仲安搖搖頭,“要不然呢?”
此事就是他母親,也是半信半疑,也就他外祖,還真把這當成了回事看。
“嗯,”杜叢之沉吟,“不要怪你伯母多心……”
“怎會?”宣仲安搖頭,給他倒茶,“就是下次,就無需這般防着她了,仲安用人不疑。”
“是罷?”杜叢之畢竟是瞭解他的人,聞言道:“你這是?”
“是,過幾天,仲安還要帶她去見太子和太子妃。”
“這麼快?”杜叢之也是沒料到,衝口而出,“她才嫁進來幾天?”
“急。”宣仲安道,“燕王擁兵自重,我這次回來帶回了不少證據,聖上這才稍有了點防範之意……”
“可是證據確鑿?”
“嗯。”
“如此,纔是稍有?”
宣仲安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上面的霧氣,“這些年,燕王沒少給聖上送美人。”
美人的枕邊風,可不是證據就能推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