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清感受着自己體內的力量，跟之前怒火截然不同。
如今這一團怒火，便是法門本身。
稍稍思忖，他便不禁一笑。
他將其剛悟出的法門當引子丟進了迷濛之海，自身就沒了。
所有人之後都能有希望悟出法門。
要說沒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其實也是想看看，先丟下個引子之後，自己能不能再悟出其他的法門。
要是能再悟出一兩門最好，不行了就算了，反正已經開了頭。
等待這以後修士裡再出幾個掛逼，總能給湊齊的。
但那時候，他還真的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他本身也是所有人之一。
他已經悟透了怒火這一門，哪怕將其作爲引子丟掉了，此刻作爲所有人之一，他也理所當然的重新獲得這一個法門。
同樣一個法門，來源有了一丁點區別而已。
法門本身卻沒有任何區別。
餘子清伸出一隻手，掌中浮現出一團熊熊燃燒的怒火，其中蘊含着極爲純粹的心緒力量。
強大到這種程度之後，才能被感知不到心緒力量的人感知到。
但這時，這個東西，就已經不是一般修士能應付。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起碼九階之下，誰被點燃了都別想再熄滅了。
至於九階之上，有不確定性，純粹是因爲能到這個階段的，出現掛逼的概率有點高。
餘子清收起怒火，心滿意足了。
接下來就看能不能再參悟一門了。
判定的力量消失了，領悟卻還不會消失，失去了那種近乎多紊亂的毛線球，都能找到線頭的能力，讓餘子清着迷。
但此刻沒有了，心裡反而輕鬆了下來。
追尋真理和未知，這個過程纔是最大的動力，真找到了，反而會進入賢者時間。
餘子清躺在地上，接觸着大地，他大概有些明白，爲什麼有些感知敏銳的普通人，只是站在地上都會感覺到安心，雙腳離地之後，就會有一種不安升起。
可能是跟個人有關，但有一些人有這種感覺，肯定也是跟大地本身有關。
周圍一切都很安靜，果汁依然保持着原樣，垂落點點光華。
餘子清神情一動，雙目之中窺視到的無光無暗的一片虛無裡，隱約浮現出果汁的光華。
他立刻拿出了黑布，將自己的雙眼蒙了起來。
他的雙目，似乎終於過了那段緩衝期，從自行瞎了，開始有點恢復的跡象了。
不過現在還不適合恢復，至少在真正解決最大的威脅之前，他必須保持着瞎了的狀態。
這會讓深海古神知道，他有一個無法彌補的巨大缺憾。
甭管有沒有影響，只要有缺憾，就註定了很多事沒法完美。
餘子清伸出手，觸摸了一下果汁，笑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果汁輕輕搖曳枝條，沒有勉強。
餘子清在錦嵐山待了一個月，便離開錦嵐山，這一次，他準備踏遍四神朝這片陸地上的每個角落，嘗試着吸納最後一部分坤字的力量。
他首先去的是四神朝疆域之外的地盤。
整個荒原，再從荒原北上，進入曾經的極寒禁地，再入大震，從大震一路南下，最後到大幹。
再最後，則是去環大陸的海洋。
路線計劃是這樣的。
荒原上進行的也很順利，跟在錦嵐山沒什麼區別，也不需要引子。
一路到了大震，就能感覺到差距。
在大震疆域裡，汲取的速度，明顯就慢了不一些，但撿塊石頭和一捧土作爲引子之後，整體上卻也不慢，沒什麼阻礙。
餘子清知道，這是跟一地對他的認同有直接關係。
大震整體上對他也很是友好，就大震往錦嵐山塞人塞的最勤快，三歲的小屁孩都敢往錦嵐山送。
餘子清四處遊歷，心裡大概有了判斷。
哪怕是同在大震，不同地方，吸納速度也會有差別。
他都可以預料到，後面到了大離會更慢，到了大幹之後，恐怕會特別慢。
慢慢來吧，就算是沒走正常路線，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他有預感，在道庭內匯聚出完整的坤字力量之後，完成下一步演化，他的鑄道庭修行，便會進入十階。
想明白了這點之後，他便覺得，自己這般走了捷徑的修行，都如此艱難，說不定就會被卡在最後一點點過不去。
那些能靠自身修行和領悟，入十階的，那是真的各種意義上的天花板本板。
十階路開之前，入九階都已經很是艱難了。
此刻，入十階，可比曾經要難得多。
十階路開之後，所有入十階的人加起來，還是那個三兩隻，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思索了一下之後，餘子清覺得，自己還是得關注下大幹目前的情況。
別真的最後差那點坤字的力量，卡在了大幹，千八百年都過不去。
餘子清在這邊忙碌的時候，另一邊。
那獨特的視角下，深海古神，還在努力的篡改各式各樣的東西。
他要爲以後挖坑，選擇的便是從大幹下手。
在一朵浪花之中，大幹的書庫裡，一個記錄存放記載的小官，在記錄一冊記錄編號的時候，一不小心將其中一個編號多加了一筆。
編號變了，這一冊記錄便會被放在了另外一個區域。
而那個區域，都是些放進去可能就再也不會被拿出來看的記錄。
這一冊記錄着餘子清相關信息的記錄，沒有被抹去，只是被錯誤的放在了另外的地方。
等到歲月流逝，再過千年，數千年，這一冊記錄便會徹底沉入故紙堆裡，成爲茫茫雜亂書海里一個極不起眼的一冊。
可能再過一些日子，大幹的下一任皇帝登基。
開始重新整理的時候，這一冊早已經破損，被歲月腐蝕，成爲一些久遠年代，不重要記錄的一部分。
到時候因爲殘破，失去了價值，被直接銷燬。
那時候，可能這裡最初記錄下來的，有關餘子清的一部分東西，便會徹底湮滅在歲月裡。
這個過程，可能會消耗數千年，數萬年。
但深海古神並不在意，他最不缺的便是時間。
跟他曾經做的事情一樣，放棄了一個時代之後，便開始爲下個時代做準備。
鋪墊抹去曾經的東西，一點一點的，藉助歲月的力量，抹去其存在過的痕跡。
再借助漫長歲月，抹去其留下的東西。
這一套，深海古神早已經輕車熟路。
曾經的上古時代，更遠的諸神時代，更遠的古神時代，連同每個時代之間過渡的部分，都已經被他抹去了太多太多。
便是餘子清這個異類，不斷的挖掘，最後挖掘出來的，也僅僅只是始君之流的名字。
更多曾經的大佬，曾經做過貢獻，留下過傳承的大佬，他們的名字，都已經湮滅在歲月裡，再也找不到。
如今還流傳着的很多典籍，都找不到其最初的創始人名號。
能流傳的跨時代的典籍，其創始人，在當初，肯定都是名動一方的大佬。
如今卻都只剩下一個共同的名字，佚名。
可能久遠的歲月之後，餘子清也好，卿子玉也好，可能也會變成佚名的一員。
深海古神不斷的篡改，他內心的不安，和對未知的恐懼，都稍稍減緩了一些。
因爲他最近感覺到，篡改的成功率有了明顯的提升。
哪怕他篡改的並不是什麼大事的結局，只是在爲下個時代做鋪墊。
明顯提高的成功率，讓他安心了不少，他不明白其中有什麼原因在。
因爲這篡改本就跟開箱子差不多的東西，甚至還不如開箱子。
他的篡改連保底都沒有的。
能不能成功，純屬看臉。
因爲未知實在是太多，能有影響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他也不可能完全把握。
他最終能確定的，便是他現在的選擇肯定是正確的。
篡改成功率有了明顯提高就是證明。
深海古神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始的存在。
他也不會知道，他最近篡改成功率有了明顯提升，不是他運氣變好了，而是始最近沒跟着去拖他後腿。
始無形無相，飄在那獨特的視角之下。
他感覺到了一種獨特的東西，從他化作如今這幅模樣之後，唯一能感覺到的，可以參悟的新東西。
那裡面有一種極爲契合他的力量。
他本能的感覺到了吸引，而讓他放心去感悟的主要原因。
則是因爲他能感覺到，這是餘子清留下的。
甚至，餘子清已經留下了一門已經參悟成功的法門。
始可以感覺到，他不知道餘子清是如何做的，卻知道，這是餘子清捨棄了這個法門爲引子。
以這個引子，給所有人開了一個大課題，所有人都可以去參悟。
甚至，此刻的始，都能被囊括在這個所有人裡。
這讓始極爲震撼，他終於有了完全看不懂的東西。
當他開始參悟之後，腦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他曾經跟修道者開道人的唯一一次接觸。
那時候，他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而那個名爲修道者的傢伙，已經準備逐道而去。
那時候，修道者告訴他，修士也好，人族也好，其實並不是缺一個修道者，卻一個開道人。
修道者看到了更高層次，他說，缺的是一個引道人。
但那時候，始其實有些理解不了，因爲他已經是如今這幅樣子，而修道者已經快要合道了。
現在，始開始理解了。
餘子清肯定就是那個引道人。
不一定擅長，甚至不一定踏入一道。
他只需要會提出問題，會開課題就已經足夠了。
那便是在引導出一個方向。
有了方向之後，靠的便不再是一個人的力量。
只要有一個人，能在這個方向上開道，那便是多了一個開道人。
一個人，可能只是機緣巧合，加上天賦努力，加上一點運氣之後，能成功開道。
但基本開一道就是極限了。
像邪君那般亙古未有的天縱奇才，在始的印象裡，都只有這個一個。
而這一個的代價，便是邪君不斷的墜落，失去了曾經的道，失去了不少智慧，失去了大量記憶，失去了大量意識，最終跌落到今日這幅樣子。
而引道人，不需要去開道，只要能開出來最重要的課題就行。
那便有了無數的可能。
他可以開無數的課題。
始想起了餘子清曾經的所作所爲，忽然就悟了。
餘子清肯定就是修道者說的那個引道人。
這傢伙酷愛開課題，卻從來不自己研究，大多數時候，都是隻寫個標題，就扔給別人了。
甚至有時候，更是喪心病狂的連標題都不寫，就開大課題。
這種事，餘子清已經幹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從最初錦嵐山的體修，到後來去禍禍兩院院首，引誘了大量院首賴在大島，還搞出來了化靈大陣這種能噁心死深海古神的東西。
如今，終於開出來了最大的一個課題。
大到此刻，沒有肉身，沒有神魂，沒有真名，沒有力量，只剩下純粹意識的始，都可以去參悟的大課題。
始這才終於理解了，修道者最後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餘子清開的這個大課題，似乎根本不止一種解，也沒有標準答案。
而他在這裡也能感覺到，能參悟，就必然會滿足一個條件。
深海古神永遠也別想去篡改這個東西。
始不可抑制的開始了參悟，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爲什麼。
在此之前，出來類似四神朝索要承載的字，本身就已經被錨定死了。
其他所有的可以傳承給所有人的法門，在深海古神這裡，其實都是有太多的破綻，太多的方法可以去嘗試着篡改。
有時候，甚至不需要去篡改一個字，哪怕只是篡改了人們對總綱裡某個詞的理解，一個法門便會面目全非。
縱然有天縱奇才修成了，那也跟原來的本意是南轅北轍。
有一些魔道法門，就是這麼出現的。
始太想知道，太想弄明白，爲什麼對所有人都開放，沒有門檻的法門，卻能擁有不被深海古神篡改的特性。
他已經顧不得去給深海古神拖後腿了。
現在參悟這個法門，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始明白，這是他額外得到的唯一一次，能做出大改變的機會。
放過了，就再也不可能有了。
他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到餘子清新開的大課題裡，成爲這個大課題開題之後第一個參與者。
始的進度非常快，很順利的便直接開始了參悟。
他感知到了一片茫茫無際的世界，他在這裡，彷彿感知到了曾經太多故人，太多老友曾經留下的痕跡。
他彷彿感覺到曾經的一位位故人，如今已經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的故人。
“留名有什麼用，早晚也會沒有，不如不留，說不定這卷典籍還有機會傳下去。”
“今天宰了個神祇，當痛飲一缸，誰也別攔我。”
“始，你說，如今這樣卡着，我們還有真正勝利的那天麼？”
“我怕我們都死了，甚至什麼都沒有留下之後，以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諸神二字。”
“我留下了傳承，我還沒留我的名，便寫了佚名。”
“這個好，我也寫佚名得了，就當是我們寫出來的時候，就是不知道哪位先輩所創。”
“始君啊，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瞎放屁的毛病啊？”
除了始曾經熟悉故人們，似乎都留下了痕跡，都被始找到了。
而後還有更多更多，始完全不熟悉人，留下的痕跡。
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留下這個痕跡時的感受，感受着那種極爲深邃綿長，似乎永遠都無法消散的心緒力量。
“北方戰事，不知如何了，陛下閉關，不聞不問，着實讓人不安。”
“妖魔又衝出來了，不知這次，我們能不能擋得住，已經死了一半人了。”
“天越來越冷了，今年倒春寒，已經白苗了，怕是要糟……”
慢慢的，始察覺到了，他自己留下的痕跡。
“我去之後，唯恐後繼無人啊。”
“若是都忘了，那會死的無聲無息。”
“我最怕我們後面的人，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可是，那古神的記載，怕是也沒法流傳下去的。”
“也不知明日，能否奪道成功，成了便有一線生機，敗了，便一敗塗地。”
只是感受到，始便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當時的感受，在自己心底默唸的聲音，那些痕跡都被留了下來。
此刻，古老的回憶，不斷涌上心頭。
始終於明白，爲何他自己感覺到，對其中一種力量有極高的契合。
因爲那就是曾經的他留下的。
時至今日，心志未改。
那便是他可以輕鬆開始感悟的最重要原因。
無盡的歲月，讓他留下的痕跡，留下的心緒力量，經歷了歲月的沉澱，變得愈發厚重。
他此刻參悟的，吸納的，便是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以他自己留下的龐大心緒力量爲基礎，再去參悟，便遠比正常情況要順暢的多。
迷濛之海里，開始掀起了風暴。
始留在最深處的，難以磨滅的心緒力量，開始匯聚，以此爲基，開始了吸納，演化。